做芳颜傲骨的女子:不攀附,不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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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婉莹
亦高贵、亦风骨,她是最后的贵族

半生锦衣玉食,半世颠沛流离,她不怨亦不哀,永远仰着下巴,精致、体面地生活;始终温柔地对待自己。

这,是她的高贵,勇敢的、坚持的、信仰的高贵。

亦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修养和优雅!

法国法学家孟德斯鸠曾说:“美必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在形象上如此,在内心中更是如此。”

郭婉莹,用自己一生的风骨将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也是,人这一生不一定非要荣华富贵,但一定要活得通透、干干净净。诚如她的一生。

出身贵族,蜜罐里长大,住在能容纳几十户人家的大花园洋房。然而,她不曾骄纵过,反而始终高贵着、优雅着,任何时候都不曾失态,始终保持风骨,有修养地过这一生。是精致的活法,亦是愉悦的活法。

所以,当财富不再、地位不再、贫瘠来临、一无所有时,她仍可以穿着旗袍去洗马桶、穿着皮鞋去菜市场卖咸鸭蛋……仍用最简单的茶杯,淡然地享受品茶的风雅……

一如,她说过的:“要是生活真的要给我什么,那我就收下它们。”

所以,当遭遇丈夫出轨时,她没有歇斯底里地哭闹,而是选择了用包容来原谅。丈夫得以回头,是爱意,亦是她的大度使然。

当所有的人、事都被颠覆时,她的一颗高贵的心不曾被颠覆过。她搬到低矮冰冷的漏屋,吃八分钱一碗的阳春面,那又如何?她依然从容面对,穿起粗布衣,做职业女性。日子要过,见人仍要化妆换衣服,还用简陋的铝锅和供应的面粉做西式的蛋糕……

半生锦衣玉食,半世颠沛流离,她从不怨亦不哀,永远仰着下巴,精致、体面。

这是她的高贵,勇敢的、坚持的、信仰的高贵,亦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修养和优雅。

就如他们说的:“有忍有仁,大家闺秀犹在。花开花落,金枝玉叶不败。”这是对她的最佳注解。

***

Daisy——戴西,是她的英文名字。

译成中文,是雏菊。美好的,有着细小花瓣、纤细枝叶的雏菊,花语是纯洁、坚强,传说这种花是精灵的化身,寓意着努力就会有收获。

回看她经过的一生,恰如其分。

英文名Daisy的她,中文名郭婉莹。唇齿相碰时,叫她的中文名字亦有万千婉约与盈满。

她,就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连名字都如此。

生于一九○九年的她,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粉嫩的小脸、白藕般的手臂、纯洁的眼神,小天使一般,撩拨人心。

她的父亲,是她最早的“俘虏”。

郭婉莹的父亲自她出生就视她为珍宝,捧在手心呵护,给她最好的物质条件,但却从不曾过分溺爱、骄纵她。郭婉莹勇敢、坚定的内在品格,是父亲一早就注意培养的。这样的父爱,才最伟大。也因如此,小小的她自有独立和倔强的一面。

据说,在她上小学时,有同学乱叫她的名字,她为此理直气壮地跟校长说:“如果同学不改正,我就永远不去上学了。”

那时,他们还在悉尼,她的父亲是当时名动华人圈的大富商。

郭婉莹六岁时,国内百废待兴,孙中山盛情邀请她的父亲回国振兴国内经济。于是,她跟随父亲来到上海。父亲郭标,就此创办了上海滩四大华资百货之一的永安百货。

在上海,她成了永安百货的四小姐。

所结交者,非富即贵。

最爱她的父亲,虽位居高位、繁忙非常,却从未忽视对她的教育。来郭家的小玩伴,多有小姐脾气,为防婉莹也沾染这习气,父亲刻意每日清晨与爱女有个小约会,即一起去花圃打理鲜花,于潜移默化中让她知晓,人要像花儿一样娇媚,但也要像花儿一样傲骨。

或许日后使她能对待一切的坚韧,就是从此时开始养成的吧!

上海的家是优渥富足的。

他们住一所超级大的花园洋房,吃、穿、用皆是顶级的。不过,小小的婉莹却有了小烦恼。原来,自小说英文的她,在上海是语言不通的。有些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个异类。

还好,在父亲的安排下,她进入著名的贵族学校——中西女塾。在这座宋庆龄、宋美龄、张爱玲都曾就读的学校,她因英文好而受到格外的宠爱。学校实行完全现代化的教育,不仅学业要求严格,在日常生活方面也很规范,校训更具人生可贵之处。

即:成长、爱人、生活。

郭婉莹在这里学习,掌握了浩瀚的知识,亦培养了优雅从容的举止、淡定豁达的心态。贵族名媛,再不虚传。

彼时,谢婉莹(冰心)正大红,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将自己的中文名取作郭婉莹。

就此,上海的浅斟低唱里,有了郭婉莹的传奇。

***

一九二八年,郭婉莹十九岁,貌美如花,又不失婉约高贵。

彼时,她从中西女塾毕业。

在当时,从贵族学校毕业的女孩通常会有两种选择,一是嫁入豪门,二是去国外留学。父亲爱她,不舍得她留学,故而为她选择了一门婚事,把她许配给一个世交家的公子艾尔伯德。

起初,她并未反对。从小到大,父亲给予她的从来都是最优的,潜意识里她并未觉得这次有何不同。然而,这是一桩“见光死”的婚约。

初见,她即知他不是可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

艾尔伯德这人,毫无情调不说,送她双丝袜,还说:“这种袜子的质量很好,穿一年也不会破。”

哪有少女不怀春,她亦然。

在她的少女心海里,爱情是风花雪月,亦是海誓山盟。哪曾想,会遇到如此不解风情的无趣味的人。

她犹疑了。

若是一辈子与这样无趣的人生活,生活将会多么空洞。

于是,她坚决要解除这婚约,并以死相逼。

一向骄傲的公子哥,咽不下这口气,他拿枪截住要去往北平燕京大学读书的她,央求、威胁,甚至要自杀。面对如此滑稽、无赖的他,郭婉莹只淡淡地说道:“你杀了我,我也不能和你结婚了,你要是自杀,你就永远不能结婚,回家去吧。”

与一身傲骨的她相比,他自惭形秽,灰溜溜地离开了。

听从内心,她从来都在做自己。

她要的爱情,是比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心有灵犀的相通,是灵魂与灵魂的电光石火的碰撞!不然,怎么叫爱情;不然,生活该多么的无趣。

为了追求独立、追求自由,她就这样只身一人去了北平。

在这里,她考取了燕京大学的心理学系,并获得了燕京大学的毕业证和心理学学士学位证书。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她遇见了她的爱情。

吴毓骧,这个儒雅的男子,得到了她的爱慕,真是三生有幸啊!

彼时,他们是同一类人,有同样独立的人格和不屈就的傲骨。

作为林则徐后代的吴毓骧,是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的。虽家道中落,但也自有贵族风骨。他母亲的奶奶,是林则徐的女儿,虽年代、辈分更迭,但骨子里的贵族风骨仍在。

吴毓骧说,家里曾给他安排见过一个富家小姐。初见,他给了她三百块让她买些喜欢的东西,结果,那小姐买回来一大堆的胭脂水粉和花布。他一下子陷入泥潭一般,心想着“怎么能与这样的女子成婚”,于是坚定拒绝。

可是,吴毓骧与郭婉莹相见,一个眼神就定了终身。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有些人,穷极一生或许都无法追求到心爱的人;有些人,一刹那就愿与之相伴终老。

一九三四年,她嫁给了他。

白色婚纱下,是郭婉莹的笑靥如花。

***

只是,郭婉莹嫁给了爱情,却没嫁给幸福。

结婚后的第一个早晨,她为他准备了精致的早餐。中西女塾毕业的名媛,个个都是完美贤惠的妻子,她亦如是。

可惜,他不是完美的丈夫。

十九岁,考上庚子赔款公费留学生的他,留过洋、做过外企职员,思想开放又为人风流。在她给予了他更富足的生活后,每日他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徜徉在上海的十里洋场。

更甚,他还出轨爱上了一个寡妇。

这寡妇还不是外人,而是郭婉莹一个故交。如此情殇,让人难堪。

如此男子,于任何女子都是钝挫的伤。

温婉的郭婉莹,没有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而是在一个晚上由波丽的丈夫(吴毓骧在清华大学留美预备部时代的同学)陪着,平静地来到那个寡妇家。敲了门,仰着下巴对那个寡妇说:“我要找我的丈夫。”然后,将自己的丈夫带回了家。

没有谁知道,那时的她是一种妥协,还是一种绝望。

郭婉莹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谈论她的丈夫,也不谈论自己的爱情。

既然不想离婚,那么就宽容他。这是当时的她唯一的决定。所以,第二天她照样起床给他准备精致的早餐,并微笑待他,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他留足了脸面,为自己留足了体面。

吴毓骧是被这样的她给镇住了的。

从这以后,他再没和那个寡妇见过。他们俩的日子,亦一如以往。

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吧,她的心里就此裂开了一条深深的缝隙,一触碰就会疼的入骨。

然而,也就这样了。

郭婉莹曾说过:“我喜欢我的丈夫,是因为和他在一起,很有意趣。”

再说,那时长情而专一的男人是稀有动物,多是三妻四妾的,连最爱的父亲不是也有姨太太。

她记得,有一次父亲的姨太太到家里找母亲,她不喜欢这个抢走父亲的女人,于是站在自家楼梯上冷冷地看着她,等姨太太上楼找了母亲下来之后,她仍还在原处,眼神里全都是冷漠,直到姨太太说了句:“你妈妈知道的、要防的,就是我一个,而我要防的,却是所有的女人。”她才心有所动。

爱里常常没有对错,就看自己要的是什么。

所以,后来的后来,她跟姨太太生的兄妹们走得很近。

这亦是她的通透和豁达吧。

晨曦、日暮,执一人手,白首终老,太难。所以,她格外珍惜。

只是,所遇太过凉薄。

“人见人爱”的他,根本做不到一朝一夕的柴米油盐,满眼都是纸醉金迷。当她生二胎难产时,年幼的女儿正在家生着病,他却不管不顾地跑到俱乐部打了一夜的牌。

也罢,这世间太多虚伪的情意绵绵,不怕再多这一桩。

这次,她依然选择隐忍、包容。

满月当空,她只愿有可“并肩观望花好月圆”的人。

***

郭婉莹不是依赖着爱情而活的女子。

于是,她不再纠结着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家、孩子、丈夫的身上。

她要走出来,做自己,做自己的事业。于是,她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叫作“锦霓新装社”的服装店,做高端定制的时尚晚礼服。她们的时尚触角敏锐,会经营亦会营销,一时竟也做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

只是,后来的后来,命运再没那么平顺。

先是因为战乱,吴毓骧失业了;再就是,她的服装店也赚不到钱。窘迫之余,他们不得不一家老小到她的娘家寄居。好不容易熬到战后,熬到吴毓骧开的公司步入正轨,生活步入衣食无忧之境,却迎来了时代的飓风。

那时,她已近五十岁。

她,亦未能幸免。

她,一个蜜糖里长成的女子,要扛起一个家,做最粗重的活,挖鱼塘、挑河泥、砸石块,满肩血皮、满肩硬血痂;满手血泡、满手老茧;冬天,还会冻疮遍布。

可是,她未曾叫过苦,一双用来弹钢琴的手变了形,她还宽慰自己:“谢谢天,我并没有觉得很痛,我只是手指不再灵活。”

她离昔日奢华的生活越来越远了,带着孩子们搬到了一间不足七平方米的亭子间。这里,漏雨亦漏阳光,但她说:“晴天的时候,阳光会从破洞里照下来,好美。”

生活都如此艰苦了,她还能保持一颗可贵的本心。

如此,真好。

也只有她这样高贵的心态,才可以抵御更深的苦难吧。

他们过着艰辛的日子,但仍是要体面、精致的生活的。没有烤箱,她仍要用铁丝在煤球炉上烤出恰到火候的金黄色吐司面包;没有茶具,她就要用搪瓷缸子煮一杯下午茶;没钱买德国名犬了,她就买来一只小鸡仔,叮嘱儿子要好生养着;去刷马桶,怕啥,依然要穿着优雅的旗袍去;卖咸鸭蛋,又如何,还是要踩上高高的高跟鞋去。

太多人看不懂这样的她,到底为哪般。

她言:“因为,这才是生活的样子。”

是的。

诚如,《诗经》里言:“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

直到一九七七年,郭婉莹的生活才步入正轨。

而彼时,她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

她被请去上海的硅酸盐研究所为员工上英语课,后来还被邀请到咨询公司做商务信函顾问。此时的她,头衔里没了郭家四小姐,也没了吴家少奶奶,但是有她特别喜欢的郭老师的称谓。

她照了张工作照,与人说:“如果我去世了,我愿意用这张照片做我的遗像,它证明了,我在工作。”

经历许多苦,她从来只字不提。

有记者采访她,希望她说出曾经的苦难,她拒绝了。

“我不喜欢把自己吃过的苦展览给人看”,这是她说的。

于她,活着就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

在郭婉莹看来,一个人是可以非常坚强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坚强得多。

所以,在她的岁月中,她始终以尊严的姿态傲立着。微仰着下巴。

最后的岁月,郭婉莹亦过得淡定从容。

她拒绝了跟孩子们一起到海外生活,独自回到了她爱的上海,以一个中国人的身份。有人问起,为何还要回来,她如此说:“我的整个生活在上海,我不能离开我的生活,所有我熟悉的,我的医生,我的理发师傅,我的床。”

这样的她,念旧亦长情。

另外,不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亦是她坚持一辈子的倔强优雅。

她一个人住在没有暖气的小房间,仍保持着喝下午茶的习惯,坚持着只要接待客人必以精致的妆容出现,过马路从不让人搀扶,仍爱穿旗袍,走在街巷虽满头银发仍是最瞩目的端庄雅致的人儿。

高贵着、优雅着、独立着、自由着、勇敢着、坚强着。

一九八八年,郭婉莹的生命画下了句点。

那是初秋的一个黄昏,她独自一人去厕所,独自一人回到床边,躺下,几分钟后,她离开了。

体面、安详、干净。

而且,实现了自己一生的独立。

就此,这个温良的女子,高贵地走完了她八十八年的漫长人生。

如珠、如玉,温润、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