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啊!”一声惊呼中奈落也跟着惊醒。
“主子怎么了?”外间的玉儿慌忙跑进来。
玉儿正细细替奈落拭擦着额间的汗,奈落手掌抚向榻内,空空的、凉凉的,似不曾有过谁的温暖。
“王爷,王爷他?”
“王爷,昨夜在书房歇下了。”
“哦,这样……”
“傻瓜!傻瓜!”外间的鹦鹉突然叫起来了。
奈落低着头,苦笑了一下,傻瓜!
晌午,王府后院响起一阵阵哀怨悠长的琴音,那操琴之人眼中分明藏了几分落寞。转角处的男人一身玄衣伫立着,叹了声,没人知道他眼中透着些许疼惜,轻声对身后的人道:“风大,给王妃送件披风。”
“主子,王爷送来披风,奴婢给您披上。”
奈落回头瞧见玉儿捧着的披风,久久失了神。时间仿佛一瞬间就倒流回五年前。
“小姐小姐,那个公子又来了。”
话音刚落,奈落就瞧得那个总是披着玄色披风的男子笑声爽朗,“姑娘,今日在下似有点头晕目眩,你昨日开的药不行呐。”
奈落无奈叹了声,说他无赖他又君子着,说他君子可他又整日赖在她着。
“我瞧见姑娘昨日摆出一张琴,可是喜欢抚琴?不如明日让在下献丑一番如何?”
奈落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风抚起他的披风,领子前的两股绳子在风中扬起。
“主子主子?”玉儿轻轻唤了两声发怔的主子,却见主子眼神涣散,“玉儿,你说王爷为何娶我?是因当初救他的恩情吗?”
“主子?您这话可说不得。王爷自是因喜欢了。”
“昨儿睡得不安,扶我回去小憩吧!”
“主子,您这总与王爷找不快,王爷自是不缺人出气,可您呢?您总自个儿憋着,前些天就病了,这么下去可不行呀!”
“我,我只是想活得明白些。”
“您有什么不明白的?王爷是极爱您的。”
“是吗?”
步入房中,又见得那只通身雪白的鹦鹉,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与王爷出游救回来的,奈落笑容染着几分苦涩,“傻瓜!”那鹦鹉来回跳了几下学着说:“傻瓜!傻瓜!”
窗外的阳光正好和煦,两个小丫头一边嬉戏一边打扫,好不欢快。
奈落一身素色衣衫坐在窗边做着女红,似绣着一幅红豆图。她一针一线地来回穿着,“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
“啊!”绣针刺破了食指,瞬间冒出一个一个大红豆,渗入绢子,染上了“相思”二字。
奈落捂着食指,盯着跌落的绣品那染红了的字,淡淡地笑了。
抬头,刚好见得外面的梧桐枝丫在风中摇摆,好些叶子盘旋在空中,像极了飞舞的蝶儿,却又似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最终都无力跌落。
半月余,下午。
奈落踩着石子路,几乎是跑来后花园,她好久未见王爷了,奈落得知王爷回府了,房里刚拿起想细细研究一番的药方还未打开就飘落椅子一脚。
“王爷!”奈落喜色盈于脸,“王爷是要抚琴么?”
“嗯!”那人似乎并无多看她一眼,抬头淡淡地应了声,又低头调音去了。
“好久未见王爷抚琴,今日可要好好品一品。”
犹记得上一次还是他们初成亲时,王爷几乎日日为她抚琴,抚的是初次他为她抚琴的那首曲子。
而她总记得初认识王爷时,他是那般的热情胆大。他说“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后来,她终是在他的一曲又一曲的《凤求凰》下应允了。
奈落于回忆中退出,琴声委婉连绵,甚是悦耳,只是并非《凤求凰》。
一曲毕。
“王爷,为何,为何换了一曲?”
“嗯?”
“从前那曲。”
王爷顿了顿,未语。
良久,“嗯。”
王爷拨弄了几下琴弦,想着找一下感觉,却不想,“当”一声!琴弦,断了。
随着那弦断,奈落的心也似紧紧痛了一下,好似在弦断那一刻,她清醒了半分。
“王,王爷您的手没事吧。”奈落递上绢帕,那人看了她半响,却并没有接过。
王爷走了,可他的那句似有深意的话却留下来了。
夜里的凉亭,除了石台上那一张断了一根弦的琴,还有地上的一方洁白的绢帕,再无他物。
几日又几日,小丫鬟匆匆跑进来,“主子,外头的雨真大!”
“下雨了?”奈落惊慌起来了,拿起伞就往外跑,手里攥着才做好的正要送人的香囊。
“王爷,王爷!”奈落终于瞧见了那人,眉间尽是喜色。
“你来做什么?”那人似乎不悦了,也仅仅是不悦。
“王爷忘了吗?从前下雨,我都会来接您的呀。”
那人却无回应了。
奈落也不恼,笑着亮出了手中的香囊,“这是给王爷的。”奈落又从中掏出一枚链子摊在手心,“王爷,王爷您看,莲子,您记得吗?”
那人仍旧不语。
“成亲不久,王爷您带我去采莲,您说莲花真美,您说它真美。”
“采花与莲子何干?”那人似乎不耐烦了。
“我们乘着小船,游行在荷叶间,您记得吗?您说莲花真美,您说我也是。”奈落在回忆中,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了。
“这,您看,这是我那时偷采的一朵莲蓬里的莲子。你还打趣我说我怎的和小孩子一样,嘻嘻嘻……”奈落掩着嘴笑。
“不记得了。”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奈落紧紧盯着王爷,慢慢念出了一句诗,与莲间嬉闹时的回忆重合——“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王爷转头,看着外面的雨,淡淡地说了句:“雨小了,回吧。”
他接过身后侍卫的伞,毫无眷恋地步入了雨中。
奈落手中的莲子掉落,滚入了雨水里,她望着雨水溅上他玄色披风的尾摆,张口,却无言。
她记得,旧时,王爷总把那披风披在自己的肩上,说,“以后下雨可不要跑出来了,着凉了可怎么好?”
残阳如血,晚风中透着几丝冷意,奈落半扶着轩窗,院子里飞来了一只燕儿,它落在粉色的海棠树上,慢慢地,又湮没在夜色中。
夜里,雨下得很大,屋外的雷声一声比一声响,吓得屋里帘子外的鹦鹉扑着翅膀呱呱乱叫,乱飞的鹦鹉又碰翻了桌子上未饮完的半杯茶。
在茶杯落地的清脆声中,鹦鹉从那半掩的窗蹿了出去。外面的雷声更大了,谁也听不见那响雷中的几声哀鸣。
而茶水早就染上了被砚台压着的纸张,水,慢慢模糊了纸上那句话——他说:琴弦易断。
只是这一切,帘子里的奈落,似乎再也不得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