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遗梦:一个野孩子的人生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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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意经

袁光竹将菜刚端上桌,钟江明从外面赶回来了,见老丈人来访,赶忙起身迎接,递上一支香烟,又从屋子里抱出一瓶白酒,倒上两杯,陪着袁定国喝起来。袁光竹则带着钟闻珂坐在另一边吃饭。

酒过三巡,借着微微醉意,袁定国禁不住问起来:“你最近在忙些啥子嘛?”

“也没有忙些啥子,反正都是那些活路,你也看到的,就那个砖厂,把人像牛一样套着,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刚才又有人找我买砖,我出去谈完事才回来,已经预定到下一窑了。”钟江明回答的不紧不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砖厂生意好那就好!我看你那个砖厂一天要制很多砖。”见钟江明提到砖厂,袁国定顺势聊了起来。

“生意还将就,每天工人都加班加点的制砖,每天要打上千块砖。工人是计件工资,两分钱一块砖,做的多得的多,所以他们加班加点也愿意。你看我空地上垒放的那些砖块,等晒干水分后,又要准备搬进窑子里烧了,天气好的话,一个月烧一窑砖没有问题,一窑有五万块砖,除干打净有1000块钱的利润。现在农村修房子都是用砖,不再像以前那样修土墙房,每一窑的砖都卖完了的……”

生意还将就只是钟江明谦虚的说法,后面的详细介绍已将砖厂生意红火的状况暴露了。按照他的说法,一年下来岂止是万元户,几万元户都不成问题。对于钟江明的这些话,袁定国也不陌生,从来他做任何事情都是前景一片光明,都是稳赚不赔,白花花的银子如水一般往他家里流。可除了他衣着光鲜外,老婆孩子还是涛声依旧,跟一般老百姓没有区别。

“生意好就行,老婆孩子也跟着享福。我听说你去找光远的同事熊全国借了2000块钱,一直不见你还钱,这才让光远带信回来,问你是怎么回事。你还是把人家的钱还了嘛。‘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要不然光远在他面前也不好处,搞的几家不和。”袁定国是一个老农民,不知道拐塆抹角,也不懂得旁敲侧击,他喜欢有话直说。

“你啥时候去找熊全国借钱的,认都不认识的人都去借钱。这里又是2000,龙桥信用社的3000元贷款也没有还,还有借二嫂的3000元你也不着急还,不晓得你在搞啥子名堂。砖厂所有的钱都是你在管,你又从来不让我插手,还四处欠账,我看你啷个去还这些钱。”袁光竹听到还欠哥哥同事的钱,非常生气,再也没有胃口吃饭--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钟江明在外面欠了多少钱。眼看着越来越好的日子可能只是昙花一现,说不定连昙花一现都算不上,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日子,她也不清楚。

袁光竹的话让袁定国心头也是一惊,仿佛喝酒被呛到般难受,心情十分沉重,原以为钟江明只是欠熊全国的钱,现在才知道他欠了一屁股债。这里2000,那里3000,还有光竹不知道的一些欠账,如果他现在全部讲出来,说不定光竹会气愤不过做出极端事情来。欠账必还啊,尤其是欠国家的贷款,那是要连本带息归还的,你晚一天还,就要给你计一天的利息。躲是躲不掉的,你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除非你跑出中国去,只要你在中国,公安就有办法抓住你,把你关进“鸡圈”,那才叫丢人,这个家也就毁了。此时此刻,袁定国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了更新的认识,他是那样深不可测,仿佛是埋在女儿外甥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当炸弹爆炸的那天,会将这个家灰飞烟灭。唉,他在心里直摇头,再也没有心思喝酒了,脑子也清醒了一半。

气氛十分尴尬,钟江明感到很没面子,他像喝凉水一般喝了一大口白酒,借着酒劲向他们讲述起困难:“是啊,表面上我开了一个砖厂,一年要卖几十万块砖,可是要除去工人的工资,电费,买煤炭的钱,烧砖匠的工钱,平时还要请工人打牙祭买酒买肉这些。三下五除二你说还能剩多少钱,可以说除了地里的泥巴我不付钱外,其他的离开钱寸步难行。开办砖厂后,我才深深体会到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含义……就拿这电费来说,那个制砖机一启动,每天都要耗费十多度电,我一个月的电费都要遭一百多块,每个必须按时交电费,否则停你电,要是久拖不交还说你违法,要拘留你,你说我能不交这个电费?这还是正常情况下,如果碰到一窑砖烧坏了,没有烧透,烧出来是残次品,那几个月的活路就白做,我还照样要支付那些费用。上一个月我烧的一窑砖,就是因为烧砖师傅做的不仔细,一窑的砖全部报废,你说气不气人……再说卖砖,都是卖给周围的人,很多家修房建屋都是举债,来买砖的时候直接给你说买砖钱先赊倒,等秋收了,他把谷子卖了再还我钱。等你到了他说的时间去要账,他又给你推到年底,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天天上门堵着催债嘛?我现在本子上记着该收的账都有几大页,我巴不得他们早点还钱,想不通的时候,甚至想去把他的房子推倒,他不让我活了,我也让他不得好过,转念一想,那是违法犯罪的事,做不得。现在做这个生意,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啊!”

说到这里,钟江明仿佛有万般委屈无处倾诉一般,终于将心中的苦闷一吐为快,又猛的喝了一口白酒,叹息到:“别人都说我是万元户,在家开砖厂,那是泥土变黄金的生意,尤其是有的人看见我每一窑砖都卖完了的,更是眼红。看见我一天西装革履的四处走动,完全不像一个庄稼人,也认为我有钱的很。其实这些都只不过是为了门面需要,你想哦,好歹我是一个砖厂老板,出门穿的像老农民甚至像叫花子那样,人家心里就会担心你的砖厂会不会明天都垮掉了,或者说你烧的砖是不是卖不出去。一旦这些人有了这样的想法,哪怕是你上门推销,人家也不会买你的砖。你们也可以看见我只有这一身行头,除了这一身我还不是一样的补巴衣服。我现在的境况真是的是应了那句话--马屎皮面光,里面全是糠。做生意难,要做好生意更难啊!”

钟江明的一声叹息,让袁定国和女儿不知所措,听完他的倾诉,这才知道做生意的艰难。

钟江明讲的这些都是袁光竹亲眼所见的,她也相信钟江明没有说谎,也跟着发起牢骚:“爸,生意难做啊,那些来挑砖的人都跟我打招呼,说先欠钱,等有钱的时候再还。有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还钱的意思,我们也不好意思催紧了,毕竟都是沾亲带故的。可是他们一不还钱,我们就十分困难,这样一来,我们收到的钱还不够支付这些费用。到现在为止,孩子下学期的学费都还不知道在哪里。我今年以来一件新衣服都没有买过,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还是前年去裁缝那里做的。名誉上我是万元户的老婆,熟人一见到我就夸我过上好日子,羡慕我,可是这个样子都是万元户该过的日子啊?那整个龙桥乡不晓得有好多万元户。哪个知道我们内心的苦嘛,这才叫有苦挖不出来。”

袁光竹的这些话,让袁定国心里更加糊涂,他没有弄明白女儿的意思,她是抱怨钟江明没有拿钱回家呢,还是跟着钟江明夫唱妇随,装出一副财不外露的样子,他捉摸不透。他只是感觉这种气氛不太对劲,仿佛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向左还是向右。场面一度很是凝固。

袁定国没有做过生意,也没有做过大事情,但是钟江明讲的这些人情世故他倒是深有体会。对于那些流水账,他也不会算,但是他体会到一个人做大事的不容易,心也跟着软了,赶忙安慰他们:“隔行如隔山,我也不清楚里头的道儿经,听你们说了这些事情,我更加体会到做大事情的不容易。不过我作为老的,还是希望你们能把这生意做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的日子过的好一些,让一家人在人前人后扬眉吐气。如果你们真有这一天,我也就知足了,我也不希望你们如何如何孝敬我,毕竟你们的担子也不轻。你们两个安安心心过日子,等孩子长大了,能挣钱,你们的负担就会轻许多。”

“爸,没事,你不用担心,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们要排除千难万险,团结一致向前看。等把外面欠我的钱收回来了,我会把外面的欠账还清的,肯定会让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的,到时候也把你和娘接过来想一下清福。既然选择了开砖厂这条路,也只有继续开下去,毕竟不开砖厂屋头没有一分钱收入,那个日子更恼火,眼前的困难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钟江明依旧在袁定国面前信心十足,认准了开砖厂这条“金光大道”。

翁婿俩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摆龙门阵,家长里短的聊了很久,桌子上的菜袁光竹热了两回,他们才晃晃悠悠的走下桌。

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将袁定国回家的路照的金碧辉煌,两个脸蛋在太阳照耀下更加红润,他慢慢悠悠的走着,边走边思忖:本想督促他们还钱。可是三言两语下来,却变成了他们的诉苦大会,异口同声的说生意难做,账难收,日子难过。袁定国既高兴也无奈,高兴女儿能巴心巴肠的跟着女婿一起生活,为这个家操持着,还极力维护钟江明的面子;无奈的是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跟一个男人生活几年,仿佛变了一人似的,连他都要瞒瞒,像防贼一样,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唉,这边是儿,那边是女儿,把女儿逼紧了,反遭忌恨,搞的自己两边不是人,他这个当老汉的也只能尽力而为。

不过,袁定国还是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国家政策好了,人们也在致富路上不断探索着,越来越多的万元户不断涌现,越来越多的家庭摆脱贫困。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成功,但只有努力了,试过了才知道,你不去试,永远都只能过着上辈人的生活。这些都是年轻人的事,自己年岁大,人生该爬的坡也快爬完,还是守着那块责任田,挖勤点,庄稼弄仔细点,保证每年有个好收成,一家人饿不死就够了。万元户是年轻人的奋斗目标,就让他们去努力吧,想到这里,袁定国脸上露出知足的笑容。

回到家中,袁定国将他去钟江明家的所见所闻都摆给袁光远,袁光远听了感觉还钱的希望很是渺茫,心头气愤不已,对钟江明的那份亲情也淡了许多。

熊全国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以为躲就能把这笔账躲掉吗?你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就不相信你这一辈子都不到袁家塆,过年的时候你总得来给袁定国拜年吧。大年初二那天,熊全国夫妇专程从洪湖乡来到袁家塆。袁光远也有意回避,大年初二一早就带着李碧华和三个孩子去丈母娘家拜年了。真是冤家路窄,当熊全国走到村小附近,钟江明远远就看见了,心头一惊,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快步进屋去,转眼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熊全国来到袁定国家,问袁定国:“钟江明呢?他过年没有来给你拜年?”

袁定国倒是实话实话:“他来了的,刚才还在这里聊天,接着他说他肚子痛,要去上厕所,就不见人了。”

“你家厕所在哪里?”熊全国问

袁定国指了指猪圈屋,熊全国走进猪圈看了看,又走进正屋四处查看。袁定国也不护短,陪着他一起寻找,还拉上电灯,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哗哗的,也不见钟江明的影子。

找了半天,熊全国的老婆气的骂起来:“钟江明,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好心好意借给你钱,结果你到现在都不还钱,还躲着我。你这是人干的事啊,你就不怕走在河边遭淹死,生个儿子没有屁眼………”

女人骂的很难听,袁定国假装没听见一样,满脸羞愧的低头不语。

“定国大爷,你给钟江明讲一下,他欠我那2000块钱,必须要连本带利的还我,躲是躲不过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到时候我会让派出所到他屋头去捉拿他,除非他不回家。光远也同意我这样做。”眼看天色已晚,熊全国见围堵钟江明的策略没有成功,只得打道回府,临走时,给袁定国留下了这句狠话。

熊全国走了,亲戚们都在议论纷纷。一个小时后,钟江明又才出现了,满头大汗,将衣服都打湿了。

甘元红问他:“钟二哥,你还跑的快呢,转身就不见你,熊全国在老汉屋头找你半天没有找到,你还藏的深呢。”

钟江明并没有回答,只是掸了掸身上,看着地上掉落的谷粒,甘元红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钻进老汉的谷仓里哦,怪不得熊全国找遍整个屋子都找不到。你还是聪明,呵呵!”

钟江明并不答话,只是悠闲的抽着香烟,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微笑。

钟江明躲债的故事很快在亲戚中传开,大家都对他维持表面上的吃吃喝喝,心里却筑起一道防火墙。张素芬没有听到这样的故事,依旧没有催钟江明还钱,等着他主动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