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殿前议事
高邮，诚王宫殿
玉石堆砌成的墙面，集齐无数能工巧匠花了足足一个月才打造出来的宫殿。
大殿上挂着的玉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更是用金色的粉末书写而成。
几支起义军之中，唯有一支队伍是最富有的。
这支队伍就是张士诚的队伍。
他坐拥浙江最富有几个地方。
本地的所有财团商会都愿意支持他起兵反元。
不到几年时间，他就从一个只有十八人跟随的小角色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连朝廷都不敢小视的人物。
而现在他坐在华丽的宫殿里，手边放着的便是进贡上来的美酒。
他虽无醉意，却也有几分疲了。
长时间的奢侈享受的生活，让他心里的大志和仇恨渐渐被遗忘。
他不禁心生退意。
他就像守住脚底下的这边江山，也不去管外面的世界如何。
但是他可以这么想，别人不会这么想。
他能容得下别人，别人却容不下他。
无论是朝廷还是各地的起义军都将他视为大敌。
这让他感到有些无奈。
他望着手里的这封书信，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那个熟悉又可爱的胖子。
那个胖子还是像以前一样笑得人畜无害，好像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值得结交的朋友了。
这个胖子便是他的丞相，杨煦，杨三爷。
他回到泰州之后的所有事务都是交由杨煦来操办，可以说之所以他能够有这么大的成就，杨煦的功劳就占了一半。
所以，他做了王之后，杨煦就理所应当地做了丞相。
现在，他正和自己的丞相殿前议事。
虽然这些年来他很信任杨煦，也放心吧一切都交给他，但是有些事情，杨煦还是要找他来商量。
毕竟有些事，事关生死存亡，必须要由他来做主。
张士诚放下了手中的信，叹了口气，说道：“丞相怎么看？”
杨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一脸贴心地问道：“大王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不如改日再议吧？”
这话说得十分对张士诚的胃口，他这几年很少管事，每天只顾享乐，现在要他来做主，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但是他还是有几分清醒，知道这种大事还是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做出决定的。
他摇了摇头，说道：“孤还能撑住，丞相你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吧。”
“臣敢问大王，刘福通二十万大军北伐失败，这说明了什么？”杨煦笑着问道。
“说明朝廷气数未尽，也说明朝廷解决完刘福通，下一个很有可能会对我们动手。”张士诚忧心忡忡地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要想的问题不是去不去救刘福通，而是刘福通的势力消亡之后，我们该如何决断。”杨煦说道。
“此话何意？”张士诚问道。
“我们距离亳州太远，要救援根本不可能来得及，而其余的势力也必将隔岸观火，必不会相救。所以刘福通必会孤立无援，被朝廷剿灭。”杨煦说道，“在那之后，我们就要考虑，是继续面对朝廷的围剿，还是投降朝廷，以求得安宁。”
“绝对不可！”张士诚站起来，愤怒地说道，“孤绝对不会投降朝廷的，孤若是真的这么做了，那么孤手下的将士，还有五姓联盟曾经的那些兄弟们都会看不起孤。”
“大王稍安勿躁，所谓英雄者，能屈能伸也。”杨煦说道，“现在先假意投降朝廷，然后待朝廷围剿其他的起义军，我们则暗自发展实力，到时候无论朝廷和起义军那一边输了，我们都可以站在胜利者的那一边。”
“丞相此言差矣！”还没等张士诚开口，一个苍老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进了大殿之中。
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张士诚看到这个人连忙从王座上走了下来，来到了老人的身边，一脸关切地说道：“陆老怎么来了，为何不在家中养病？”
老人冷哼一声，说道：“老夫要是再不来，这大好的河山就要拱手让人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怒气地看着杨煦，后者依旧笑眯眯的，似乎丝毫不感到生气。
倒是老人身边的年轻人似乎有些拘谨，他一脸唯唯诺诺的样子，一边安抚着老人，一边对杨煦陪着笑脸。
他看上去老实极了，也木讷极了，整个人一点儿也不像是出身商贾之家。
但他的父亲却是手握浙江一带最大财团的大商人。
可以说没有陆老，张士诚也没有今天。
所以，就连张士诚也必须对这个老人毕恭毕敬的。
而这个年轻人就是陆老唯一的儿子，未来也将会由他来继承陆家的整个家业。
陆老在整个浙江都叱咤风云，唯有对这个儿子是毫无办法。
一个人的个性是天生的，后天的环境虽然能够影响，却很难彻底地改变。
除非，那个人遇到了足以扭转他整个人生的变故。
陆老发完火，还是不依不饶地说道：“大王，你千万不能投降朝廷，否则我们将会受到天下人的耻笑和敌视，泰州父老乡亲也会因此蒙羞啊，大王。”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愤怒和焦急。
他手中的拐杖不停地敲击着地下，这个动作让杨煦微微一眯眼睛。
他很讨厌这种动作，因为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人。
那个故人也像眼前这个老人一样固执，霸道，令人讨厌。
而老人身边的那个老人一直埋着头，不敢说话。
他的父亲可以放肆，他不可以。
张士诚连忙出言劝慰道：“陆老放心，孤必不会投降朝廷。”
老人这才缓过气来，叹了口气，说道：“大王，有些事你必须要自己拿主意，不要什么事都依靠丞相。”
“孤明白了，陆老你身体欠安，又动了肝火，你还是先回府上休息吧。”张士诚说道。
“大王这是要赶老夫走？”陆老冷笑着说道。
说完，他又怒视了一眼杨煦，意有所指地说道：“当年是丞相找到我们几个老家伙，口口声声说诚王您是为了天下的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才起兵反元，而我们也是因为这样才愿意出手相助。”
“说实话，这些年我们已经帮了大王你很多了，若是大王执意要投降朝廷，我们这些快进棺材的老人怕是不会再出钱帮您了。”
“陆老这话说得有些不讲情面了。”杨煦终于开口说道。
“什么情面？”陆老冷哼一声，看着杨煦说道，“个人感情怎能和国家大事相提并论？大是大非面前，老夫从来不讲情面。”
“现在朝廷兵锋正盛，我们被困在这地方，根本无力继续发展，所以为了更进一步，我们必须要委曲求全。”杨煦说道。
“我们也可以和其他起义军结盟啊。”陆老说道，“汉阳的徐寿辉，滁州的朱元璋，这些人都可以作为盟友，我们一起攻伐朝廷，必能取胜。”
“陆老这话未免有些偏激了，这几年来，朝廷剿灭了多少起义军，您不是不知道。现在若是我们和其他起义军一起结成同盟，赢了还好，若是输了那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当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杨煦说道，“陆老经商已久，也应该知道战场如同商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就算我们愿意和他们结盟，他们愿不愿意和我们结盟也是两说，刘福通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请大王三思。”
“你，你。。。。。。”陆老被杨煦说得哑口无言，一时气急，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连忙扶住了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草民先代父亲向大王和丞相陪个不是。”
“唉，陆老年事已高，你还是把他带回去好好养病，以后不要让他再来了。”张士诚意有所指的说道。
那个年轻人一脸恐惧地说道：“大王放心，草民绝不会再让父亲再来了。”
说完，他搀扶着自己的父亲离开了宫殿。
待他们走后，杨煦笑着对张士诚说道：“大王意下如何？”
“一个不知好歹的老东西，还真以为孤会听他的。”张士诚冷笑一声，说道。
“他虽然不知好歹，他的儿子却是个懂事的。”杨煦话有深意地说道。
“老子英雄儿软蛋，这陆家偌大的家业恐怕后继无人了。”张士诚说道。
“他的儿子会继承陆家的家业，而且他会比他的父亲更加的听话。”杨煦笑着说道。
“若不是被逼无奈，孤也不想这么绝情。”张士诚无奈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