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乌鹊令
“准确来说,不是吓唬,是揍了一顿。”顾澜活动着手腕,笑意浅浅。
她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整齐雪白的贝齿,双眸弯着,仿佛乖乖少年。
容珩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他没想到顾澜胆子大到这种地步。
这是在皇宫,不是在顾家的定远侯府,何况,顾澜是孤身一人。
还是为了自己。
容珩低垂着眉眼,努力忽略掉心头的悸动,将掌心那枚蜜饯攥得很紧。
“珩兄伤到哪里了?我帮你看看!”顾澜凑近他一些,几乎要扒到了他的身上。
她鼻尖耸动,感觉容珩身上的血味儿很浓郁。
容珩连忙后退,身影瞬间便隐入黑暗:“不必,我是医者。”
“医者不能自医。”
“我能。”
行吧,珩兄就是这么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高贵冷艳不可侵犯——
顾澜习惯了,她摸出一条手帕,又开始忍不住搓手,后悔自己怎么就想不开拎着钱贵妃的脚了呢。
她也没想到,自己突发奇想去钟粹宫为珩兄报仇,居然撞上了钱贵妃和别人约会,钱贵妃还把她当成蒙面人,叫她“阿渊”。
怪不得钟粹宫内的宫人几乎都被差遣走了,是钱贵妃为自己约会做的准备,也因此,让自己潜入的特别顺利。
她只是想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接头暗号是小笼包啊?
外面忽然没了声音,也没人来搜查和钟粹宫近在咫尺的潇湘宫,顾澜站起身,道:“我去看看。”
容珩率先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回头,冷淡的扫了她一眼。
顾澜默默蹲下去。
过了一会儿,容珩折回来:“钟粹宫的人已经撤了。”
顾澜擦着手指,心想,应该是那个蒙面人被抓住了,而钱贵妃自然不敢继续声张。
她好像,还得感谢那个倒霉蛋阿渊。
“珩兄,你看见了嘛,刚刚蒙面人的轻功可真好,这个时候我就需要你的抗揍能力了,否则如果是我被抓住,一拳下去,小命就没了。”
容珩用力压了压唇角的弧度,想起刚刚那个在吉祥缸里挣扎的身影:“没了的,好像是那个蒙面人吧。”
“谁让他追我,大家都是私闯民宅,他玩命追我干嘛呢。”顾澜小声嘀咕。
容珩扯了扯嘴角。
人家为什么玩命追他,他心里没点数吗?
顾澜自然是没什么数,她把装包子剩下的油纸叠好,低声自语:“还跟我学肉包子打狗。”
容珩听到顾澜自言自语,忽然眸子一凝,反问:“肉包子打狗?”
“钟粹宫有只小白狗,多亏我加了蒙汗药的肉包子,否则,它肯定叫。”
刚吃完包子的容珩,指着自己:
“那,我是狗?”
原来,这包子不是给他带的,是给狗带的。
“珩兄,你听我解释,狗只是个意外!”
包子吃都吃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澜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她包子的确是给容珩带的,只是真没想到巧遇了一只狗子。
“呃......珩兄可看见那个蒙面人的脸了?”
顾小侯爷板着脸,僵硬的转移话题,问完才发现自己问的有问题。
容珩:“蒙面人的脸,我怎么看。”
“......”
她轻轻咳嗽了一下,嗯,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忽然,黑暗中容珩伸出了一只手,夺过顾澜手中的绣帕。
“你要擦烂了。”容珩淡淡地说,视线在顾澜的手上一扫而过。
那双白皙纤细的手生的过分秀气,骨节分明,如今被顾澜下意识的动作搓红了一片。
真是娇生惯养的小侯爷。
随即,他瞥了一眼绣帕。
白色的丝绸,四周绣着蓝色花边,和上次的手帕出自同一人绣工。
哦,又是顾小侯爷的贴身丫鬟,他并没有记住那个丫鬟叫子衿。
想到这一点,容珩莫名的心里烦躁。
“珩兄,容祁俊和钱贵妃以后要是敢再为难你,我们就把今晚的事捅出去。”顾澜收回手,认真的开口。
容珩:“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顾小侯爷半夜潜入后宫,揍了贵妃一顿。”
顾澜笑意盈盈:“我就当你是在关心我了,珩兄,你真是个好人。”
她顿了顿,又道:“我敢承认我揍了钱贵妃,可是钱贵妃呢,她绝不敢承认自己和男人约会,何况,就算她知道是我揍的又如何?我是定远侯之子,珩兄放心,没人敢动我。”
只要顾侯爷还在边境掌兵,只要顾家还有十万兵权在手,顾澜就算把京城的天捅破,皇帝也都会忍下来。
容珩微微一怔,意识到顾澜是在解释,让自己别担心他。
他可没担心!
“只是遗憾没看见蒙面人的脸,就听见钱贵妃喊他阿渊。”
顾澜叹了口气,说道“阿渊”两个字时候,红唇微微张阖,无声无息的重复了一遍,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就好像,她曾念过这两个字无数次。
她确定自己在书里没看过这个名字,但不排除阿渊是个只提过一行字的炮灰路人。
容珩眸子一闪:“阿渊?多大年纪,看得出吗。”
“肯定比我老,生的很高呢!”顾澜比划了一下蒙面人的身高。
容珩慢悠悠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说:“是个男人,都比你高。”
顾澜磨了磨牙:靠,她回去就换增高鞋垫,明天一米八!
她这个身高的确有些矮了,保不齐时间久了,有人会怀疑自己身份。
顾澜沉思了一会儿,说:“如果钱贵妃真敢抓我,我就去东华门门口大喊,贵妃娘娘胸口有一颗红痣。”
容珩瞪大眼睛:“?”
顾澜扬唇一笑,痞气肆意,暧昧的声音轻颤:“珩兄还想知道什么吗,我可以把今晚看见的都告诉你,毕竟好吃不过饺子——”
钱贵妃也算是容珩的嫂子吧。
“滚吧。”
容珩冷冷的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直接把手里的蜜饯攥碎了。
顾澜在他面前表现的太乖觉,让他忘了传闻中顾小侯爷一片狼藉的名声。
他还用替顾澜担心?
他应该替钱若华担心吧。
容珩的脸黑沉入锅底,不过昏暗之中,顾澜也看不见他到底什么表情。
过了半刻,顾澜问道:“珩兄,明早有馄饨虾饺包子桂花糕,你吃什么?”
容珩下意识回答:“桂花——”
“我什么也不吃!”
他说到一半,差点把舌头咬掉。
顾澜点了点头:“好的,桂花糕,我走啦。”
说完,她也不等容珩反驳,就起身抄起莲花宫灯准备离开。
容珩眉头一拧,想要将手帕还给她,手掌触碰到顾澜肩膀的时候,顾澜正好转过头:“珩兄,你以后受伤了就告诉我,我替你揍人!”
他快速收回手,没有应答,一双幽深的眸淡漠无比。
顾澜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吹灭了宫灯,重新绑好面罩:“晚安。”
说完,那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容珩垂下眸子,在一片黑暗中凝视着手中的绣帕,半晌,他收好手帕,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古朴精巧的手弩。
很久很久,容珩才平复被顾澜气得半死的心脏,扬起了手臂。
漆黑天色之中,一道不易察觉的黑光划破天极,发出一声独有的,夜鸟啼鸣似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穿着红袍的小太监从潇湘宫门口潜进来,单膝跪在容珩面前:“主子,有何吩咐。”
“去找钱若华身边一个叫‘阿渊’的暗卫,应该是她的姘头,查清楚他的底细,将其除掉。”
容珩负手而立,声音冷而轻。
那个人,看到顾澜的脸了,哪怕只是小半张,也是顾澜为了他,才暴露的。
红袍小太监思索一番,表情有些惊讶:“钱贵妃身边明面上没这个名字——主子发动乌鹊令,就让我等除去一名暗卫?那小酒也能做到。”
他潜伏在皇宫之中,当然知道容珩之前被容祁俊打伤,昨夜又被钱贵妃的人刺杀之事。
然而,面对刺杀这种生死威胁,主子都没发动乌鹊令,今晚却忽然召来了自己,居然,只是让他们去调查除去一个小小的暗卫。
容珩没有说话,神情淡然,红袍小太监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低下头:“属下知晓了。”
小太监领了命,离开前,想起什么似的小声说道:“主子,属下来时候,看见了定远侯府的顾小侯爷,把偏殿的张福迷晕后,揍了一顿......”
容珩听到这话,愣住了。
顾澜临走前,又把张福揍了?
难道,就是因为他说,张福是张奉才派来监视自己的狗?
在小太监震惊的目光中,他唇角忍不住上扬,勾起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小太监瞳孔地震,主子这笑容,怎么越看,越透着几分宠溺呢......
真是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