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雪夜
今夜天气突然变的更冷了，魔域里时令并不像凡间，白日还是晴空万里，夜里却已飘起了雪花。
柳叶用过晚饭后便出去巡逻了，天气太过寒冷，他担心遇到暴风雪，路不好走，便不让柳霜跟着去，柳霜难得躲懒，于是一个人待在自己房里，拿了话本子躺在摇椅上消磨时间，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吃着盘子里的糕点，烤着炉火昏昏欲睡。
柳叶前几日安排侍奉柳霜的侍女婉晴，现下正在敲柳霜的房门，柳霜起身去开门后，只见婉晴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个抱着一床被子，一个提了炉火和一篓炭。
婉晴对柳霜道：“姑娘，天上飘起雪了，我给你添一床厚被子，再加一个火炉吧。”
柳霜笑着道：“好，多谢你啊。”
“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婉晴一边说一边吩咐身后两个侍女进来安置东西。
虽然神仙和妖怪大多并不畏寒怕热，可用灵力护体。但浮生殿是仙门名族的府邸，丫鬟们侍奉人都必得十分妥帖。
眼下天气虽寒冷，桌上茶壶里的水却永远是热的，柳霜看话本子时喜欢躺的那把摇椅，婉晴也给铺上了一层毛绒绒的毯子，每晚柳霜睡前，侍女们总要用铜炉把床褥被子四处都烫的暖暖的，一处都不放过，再将一种香气清新奇异，闻起来有安神作用的灵草点燃后，拿在手里将床幔围帐熏的香气萦绕，屋子正中央放上火炉，整个屋子都是温暖芬芬。
昨日柳霜在廊下刚觉着冷，一件厚实又轻薄的白狐皮大氅就披了上来，素日里更是热茶不离手。
刚来浮生殿时，没有专门伺候自己的侍女，倒还不拘束，不像最近这些时日，每日晨起，柳霜刚起身，总是涌进一堆侍女，婉晴为首，摆出一副热心主动到不容反抗的架势，非要给柳霜更衣，换上材质上乘的衣裙。她们打洗脸水的打水，描眉的描眉，簪发的簪发，各司其职，把柳霜按在梳妆台前，忙的不亦乐乎。
尽管柳霜让她们给自己打扮的简单一些，不要金银一股脑往头上戴，活像奢靡的贵妇，侍女们虽然按她吩咐的来，但给梳的发髻样式也是相当繁琐复杂的，妆容也力求完美细致。
柳霜此前从未有过这种衣来伸手的日子，一开始只觉如坐针毡，不习惯得紧，后边困意来袭，她本就没睡醒，闭着眼打起了瞌睡，梳妆的侍女们头一次看到梳妆也能打起瞌睡的姑娘，很是新鲜，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柳霜平日里总是不施粉黛，素面布衣，如今梳妆打扮后，黑发用一把硕大的尾部镶嵌着红玛瑙的铜簪挽起，再在发髻上簪上两个白玉雕成，金丝为花托的花朵，其余的头发则放了下去，长发如瀑，更添温柔，再取两撮发与金丝混在一起编成又细又长的的辫子垂在胸前。发饰虽不华贵，但显得人清丽可人。
铜镜里，红唇衬着白皙的皮肤，柳霜此时活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本就清秀的脸添了许多妩媚，娇媚动人，柳霜坐在铜镜前睡得正熟，双眼紧闭，乌眉轻蹙，看起来十分温柔端美。
一个丫头俯身看着铜镜里柳霜的脸，忍不住道：“柳霜姑娘长的可真好看啊。只是简单打扮了，就这么美。”
柳霜听到她的话，醒了过来，只是眯着的眼睛，还未全睁开，嘴里轻声道：“这也叫简单，梳个妆这都快半个时辰了。”
几个侍女转脸互相看了看对方，面面相对，都被柳霜这个样子逗的咯咯轻笑了起来。房间里一派轻松和谐。
连着过了十几日这样的生活，柳霜便忍不住想：“再待下去，莫非我真要变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贵闲人不成。”
所幸婉晴给柳霜挑的衣服都是不算繁冗的，没有夸张的衣摆和拖尾，每日和柳叶北泉他们一起出去巡逻并不影响走路和打架。
但是柳霜发现，自己和他们出去时，柳叶反而要多分出一份心，关心她的安危，心里暗暗决定，自己也要好好练练剑术，提升提升自己的修为了。总不能自告奋勇跟着他们出去，结果还要拖他们的后腿。
今夜柳霜一听婉晴说外边落了雪，便出了房门，趴在门口的栏杆上看雪，廊下悬挂着灯笼，在光下，雪花飘飘洒洒，宛如风起时的柳絮，飘进廊下。
柳霜看着楼下远阔的院落，池塘边的假山错落有致，木桥横穿池塘，灯笼高挂，亭台楼阁穿插着，此刻雪中的院子十分古朴雅致，显得这些屋子都是依山傍水。
柳霜心情大好，扭头对婉晴道：“你去拿几个红薯过来，我给咱们烤红薯吃。”
“姑娘想吃红薯吗？我去厨房给你烤了切好后端给你。”
“你去厨房做还有什么意思，你快去拿，我要在这里烤。”柳霜刚兴致勃勃的说完，婉晴已将一件白狐皮大氅给她披上了。
柳霜笑着说道：“我不冷，”
“是好香啊……”柳霜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环顾四周，看到走廊西边迎面走来一个身上披着黑色大氅的的男子，眼下他走到了柳霜面前，柳霜这才仔细端详起来人，他身上穿着的金色衣服，绸缎上绣着红梅朵朵，腰间别着一个白色荷包和一枚黄色的玉佩，长相还算俊美，眼神似笑非笑，眉眼间还有些像柳叶。
柳霜当即便猜出此人的身份，扭身不去看他，只胳膊担在栏杆上说道：“红薯还没烤呢你感叹什么香不香的？”
“我适才说的可不是红薯。”
说着露出暧昧调侃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柳霜。意思是他说的香气并非是红薯，而是眼前的美人。
“离我二里地，也能闻着香?”柳霜漫不经心道。
寒晏轻笑道：“你就是那个柳霜吧？确实是有几分姿色。”
柳霜转过头道：“你就是寒晏，看来他们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柳霜虽然还没有见过这个名声不太好的大少爷，但看此人的言语举止，心里也猜出八九分了。
“你听说过我吗？”寒晏起了兴趣。
“我听他们说，浮生殿的大公子，风流倜傥，甚是怜香惜玉，心肠最软，见不得眼前有命苦凄惨的可怜人。”
自知晓了北泉和怀墨的遭遇后，柳霜对这个大公子，虽然秉持着不愿意得罪他的态度，但实在对他没有什么好感。
却不想寒晏只是低头笑了笑，并不在意柳霜冷冰冰的脸和话语间的讽刺。带着笑意，眼神露骨的上前了几步。
柳霜看他靠近自己，转过身面对着他，后退了两步。想到今夜柳叶出去巡逻了，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柳叶将聚灵锁送给柳霜后，变成了一个手环，柳霜为了方便携带，把它挂在了腰间，后来想着在魔域里免不了打打杀杀，又怕给弄丢了，就让它幻化成一个不显眼的寻常银镯子，再将其戴在腕上。
感受到了柳霜的情绪，银镯上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柳叶跟她说过，聚灵锁不光能把人关起来，还能变成谁也进不来的结界护着自己。
寒晏看柳霜有意疏远自己，背着手微微俯身道：“你这么怕我干什么？”
“我这个人怕生，大公子还是请回吧。”柳霜说完就往房内走去，寒晏上前欲阻拦，婉晴会意，挡在寒晏面前，对寒晏行了个礼，意思不言而喻，寒晏仍不愿放弃，伸出手拂开拦着自己的婉晴，就要去拉柳霜。
就在快要接触到柳霜肩膀的一瞬，柳霜衣上闪出一道刺目的金光，那道金光急速膨胀，竟把寒晏的手弹开，带着寒晏一个趔趄。
柳霜回头对上寒晏震惊的眼神，抬起手看了看眼前的镯子正闪着金光，便知适才在自己不知情且没有应允的情况下，寒晏想要碰触自己，聚灵锁与自己心意合一，本能的就要护主，便化出了结界，结界又突然变大，弹开了寒晏的手。
寒晏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神色不悦道：“你怎么说也算是我们家的恩人，我这个当哥哥的想感谢感谢你，就当是拜会，交个朋友，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柳霜不愿和他再多纠缠，便道：“对不住，我这个法器我自己也用不甚明白，不想伤着你了，大公子，你的谢意我明白了，不过我看你还是和我保持距离吧。”柳霜给了婉晴一个眼神，两人便一起回房了。
而寒晏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神色复杂看着房门，眼底一片阴郁，嘴里喃喃道：“聚灵锁？”
……
回到房后，婉晴听到门口那人远去的脚步声后，松了一口气，担忧的对柳霜道：“姑娘刚才得罪了大公子，不知道他会不会借此生事，万一去二夫人那儿告状可怎么好。”
柳霜躺在了摇椅上，漫不经心道：“放心，他一个大男人，再跋扈也不至于心眼那么小。”
柳霜指了指房内适才在布置房间的两个侍女对婉晴道：“让她俩回去睡吧，刚好我也困了。你留下陪我一会儿。”
婉晴笑得眉眼弯弯道：“好”
两个侍女离去后，柳霜让婉晴坐在自己身边，婉晴拿过桌上一个盘子，给柳霜剥起了瓜子。因着今夜看到了大公子来这儿，婉晴忍不住悄悄对柳霜抱怨起了二小姐。说白翼素日里如何刁难下人，脾气如何大，如何难伺候。
婉晴对柳霜道：“我以前就伺候过二小姐描眉，有时候怎么描她都不满意，有一次我许是下手重了，弄疼她了，她给了我一巴掌后就打发我去清洗她的衣物了，要不是小殿下让我来照顾姑娘你，我还不知道要洗多久的衣服呢。”
“龙族也得洗衣服？”柳霜听她那么说，很是惊讶。“不能用法术吗？而且这里的衣服材质那么好，居然要用水洗？”
“正是因为材质特殊，轻薄无比，又防雨雪，又有护灵脉的作用，还散发着特有的香气，才不能用法术清理，要用灵泉浸泡了再搓洗。”
柳霜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心里想，我住在这里这么久，也是见怪不怪了，神仙妖怪又如何，果然也像凡间一样，也分个三六九等，凡间的贵族锦衣玉食，百姓却粗茶淡饭，遇到灾年，甚至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柳霜做妖精那么多年，虽然凡间的物件唾手可得，可是要说神族的灵物，她何时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随手一件物品，在柳霜眼里都是难得的宝贝，柳霜看着身上的衣服，险些又要为自己的贫穷落下泪来……
寒晏回到房内后，一个女子正在床上裹着棉被躺着，寒晏进门后淡淡看了床上的美人一眼，说道：“你穿好衣服，去叫二小姐来，我有事问她。”
那紫衣女子从床上起身，走向寒晏，她本就穿着暴露，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衣料，堪堪勉强能蔽体，行走间，随着裙摆翻涌，时不时露出白皙的腿，小腿笔直如出水莲藕一般，隐约间能看到裙内风光，屋内温暖如春，一室春色涟漪。
她从背后攀上寒晏的肩膀，恍若娇柔无骨，下巴轻放在他的肩上，娇声道：“太晚了，你还是先陪我歇息吧，明日再去找二小姐不好吗。”
寒晏转过脸去，好像用光了最后一丝耐心，扭身甩开攀在背上的美人，紧皱着眉不耐烦道：“叫你去你就去，别多话。”
女子咬了咬唇，语气中有几分委屈的说道：“是。”随机更衣后出了门。
……
柳霜和婉晴在房里聊着聊着，便有了睡意，等婉晴去换了碳回来，柳霜已睡着了，婉晴刚要叫醒她去床上睡，就听门吱呀一声，看到来人是小殿下，婉晴便行了礼后识趣的告退了。
此时柳叶已脱去了盔甲，只身着一袭白衣，头发用柳霜送他的白玉簪束着，多余的头发则是散下来，脱了盔甲，收起佩剑的柳叶分外斯文俊逸，柳叶走到摇椅边，抱起睡熟的柳霜走向床帐，随后稳稳当当的放在床上，为柳霜脱了鞋袜，盖好了被子。
柳霜睡眼朦胧，但依稀辨认出抱自己回床上的是柳叶，轻轻呢喃道：“你回来了？”
柳叶微微俯着身，轻声道：“嗯。”
柳霜看着眼前如此俊美的一张脸，神情偏偏还这样温柔，柳霜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简直快要动心了，忍不住想，柳叶以后的夫人得多有福气，天天对着这样一个美男子。
柳叶看柳霜一直看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柳霜想告诉他寒晏还来过了这里，又想告诉他，自己本来想烤红薯等他回来给他吃，他不在，她孤独无聊得紧，留了婉晴陪自己说话。
但一开口，只是说道：“外面下雪了。”
柳叶轻轻点头，温柔道：“嗯。”
柳霜看了眼屋里的炉火。“浮生殿的结界挡了许多风雪，院里的雪景很美，但魔域里恐怕已是暴风雪肆虐了吧，回来时候路难走吗？”
“还好。”
柳霜知道他又是轻描淡写，不愿让自己担心，便点了点头。
不知是柳叶身上清新如冷松一般的气味太好闻，还是自己太困了，又是一阵睡意袭来，柳霜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