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步兵阮籍诗〔1〕
其源出于《小雅》。无雕虫之巧〔2〕,而《咏怀》之作,可以陶性灵,发幽思。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3〕。洋洋乎会于《风》、《雅》〔4〕,使人忘其鄙近,自致远大。颇多感慨之词。厥旨渊放,归趣难求。颜延注解,怯言其志〔5〕。
【注释】
〔1〕阮籍(210—263):字嗣宗,陈留尉氏(今属河南)人。建安文学家阮瑀之子。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早年屡辞征辟,后曾为司马懿、司马师从事中郎、散骑常侍、东平相等职。本有济世之志,因司马氏集团与曹氏争权,天下多事,名士多遭杀戮,遂纵酒昏酣,托意《老》《庄》。作《咏怀诗》八十馀篇,讽刺世事,抒发忧生之嗟。阮籍卒时,司马氏集团已掌握大权,但尚未受禅,晋朝未立。故阮籍实为魏人,锺嵘称“晋步兵校尉”,不确。但其误亦有缘由。西晋朝廷于撰写晋史时,已有当起于何时的论辩,有人即主张始于魏正始年间,还有人主张将魏嘉平以来朝臣全都列入(见《晋书·贾谧传》、《初学记》卷二一引陆机《晋书限断议》等)。东晋人撰晋代史,多载魏末人士如嵇康、阮籍事迹(唐初官修《晋书》,据东晋、南朝人所撰十馀家晋史,即为嵇、阮立传)。锺嵘之称嵇、阮为晋人,盖受此影响。
〔2〕雕虫:指费心思于雕琢文辞。扬雄《法言·吾子》自称少年时喜好作赋,乃“童子雕虫篆刻”。虫、刻,谓虫书、刻符,均为古时书法中纤巧而难工之体(说据汪荣宝《法言义疏》。一说,雕虫犹虫镂,虫镂即彤镂,指施以赤色、加以刻镂;篆刻即雕刻。均以喻赋之刻饰华彩。见蒋礼鸿《义府续貂》)。
〔3〕“言在”二句:意谓《咏怀》诗虽然也抒写所见所闻,陈说人间之事,但诗人之情感、理想,乃在于天地之外,高远超迈。按:阮籍生当乱世,内心痛苦,遂于幻想中超凡脱俗,追求自由解脱。如《咏怀》四十五:“竟知忧无益,岂若归太清。”又七十四:“道真信可娱,清洁存精神。”皆是其例。八荒,八方极远之地。
〔4〕洋洋:美盛貌。《论语·泰伯》:“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
〔5〕“颜延”二句:颜延年注释阮籍《咏怀诗》,已佚,仅见于《文选》李善注所引数则。
【译文】
其诗源出于《小雅》。虽不致力于精巧的文辞雕琢,但《咏怀》之作,可以陶冶性情,引发深远的思绪。所说的是近在耳目之内的事,情怀却寄托于极为高远之境。多么美好啊,与《风》、《雅》之音相合,使人忘掉了那些鄙俗凡近的情事,让自己达到一个远大的境界。诗中颇多感慨之词。其诗旨渊深不羁,意趣所归,难以寻求。颜延年作注解,不敢言说其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