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译者序

我们很高兴能将卡洛·金茨堡的这本《奶酪与蛆虫》的英文版呈现给读者。这是一本文字生动、构思巧妙的著作，它试图将一位在某座偏远的弗留利村镇中度过了一生的16世纪磨坊主的智识世界重现于我们面前。在早期近代欧洲大众文化这一方兴未艾的研究领域中，这本书被称为最重要的近作之一，而这绝非过誉。我们希望此举能够帮助大家意识到，借助翻译令意大利文的优秀历史作品为公众所知确有必要。

这本《奶酪与蛆虫》与1976年埃诺迪出版社（Einaudi）的初版相比，有些许不同。新增添的内容包括专门为这一版而作的第二篇前言，在文本的第一页加上了日期，以及对第153页到155页内容的一个批评意见的回应。这一版并没有试图系统地更新引用部分。然而，新近涌现出的伊丽莎白·艾森斯坦、埃马纽埃尔·勒华拉杜里和其他一些人的著作，却不容忽略，因此在本书的对应内容处添加了注释。作者引用的以其他语言写成的书，据我们所知已有英文版的，也给出了英文书名。

罗马宗教法庭（Roman Holy Office）坚持要求，在其法庭上发生的一切事项，都应当被完整记录下来。正是这一点，令此项研究成为可能。然而，很不幸的是，关于这个机构的组织结构和审判程序，如今尚没有一项由现代人以任何一种语言写成的综合全面的研究。然而，有几个观察是恰如其分的。由教皇保罗三世创立于1542年的罗马宗教法庭（The Roman Inquisition），是对新教徒在意大利所发起的挑战的直接回应，它不应与西班牙或欧洲其他地区的宗教法庭相混淆，与作为亨利·查尔斯·李之历史学研究对象的中世纪宗教法庭也有所不同。这个宗教法庭远远不是一个坚如磐石的完整结构，该机构的组织结构、审判程序和对法律的定义，在其漫长的历史中经历了不断的发展与变化。中世纪和现代这两个阶段，一定不能理解为一种单一现象。此外，当时的天主教会，以及位于阿尔卑斯山两边的几乎所有其他世俗和宗教权威，感觉自己有权对那些持有不同宗教信仰的人进行追索迫害，他们甚至认为这是一种义务。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尽管道德正义是不可能的，但基于16世纪定义的法律正义，却是由罗马宗教法庭来实施的。它并不是一个就地正法式的草率法庭，不是一个恐怖禁室，也不是一个不可能从中逃脱的司法迷宫。反复无常、独断专行的裁定，对权力的滥用，以及对人权的恣意摧残，所有这些都是不被容许的。罗马严密注视着地方的宗教法庭，确保以那个时代的标准而言温和适度的法律准则得以奉行，而法律实践的一致性也得到了维护，甚至到了必须以意见一致为前提的程度。

关于宗教法庭审讯记录的执笔者，有必要给出一些解释。在每一个宗教法庭中，书记员（或是一个受委任履行此种职能的神职人员）都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常设成员。他要以书面形式记录下发生的一切，因为司法程序手册上要求“不仅（要记下）被告的所有答复和他可能做出的任何陈述，还要（记下）他在刑讯过程中的一言一行，甚至他的叹息，他的哭号，他的痛悔和泪水”［E. Masini, Sacro Arsenale（Genoa, 1621）, p. 123］。因为大多数审判记录都会在宣判前由罗马的最高法庭进行综合审核，这种全文记录司法程序的实践，其设计意图便是要制止那些不正当的行为，比如一些审判官提出诱导性或暗示性问题的倾向。这位书记员的职责，是一字不差地将所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然而，正如本书的部分内容所表明的，在有些情况下，问题和答案都是以第三人称语气转述的。作者自然必须将这样的段落用引号标出，因为它们是审判记录的一部分，尽管这些并非直接引语。这种情况的一例，出现在第20章，审判官的一个问题被书记员转录为一个间接表达：被告被规劝一一列举出“他的所有共犯，否则将对他采取更严厉的手段……”

关于这一主题的更多简要介绍，可以参考约翰·泰代斯基的《关于撰写罗马宗教法庭历史的几个初步观察》［“Preliminary Observations on Writing a History of the Roman Inquisition,” in Continuity and Discontinuity in Church History, ed. F. F. Church and T. George (Leiden, 1979), pp. 232—249］。想要进一步了解本书作者卡洛·金茨堡著述生涯的读者，则不妨读一下安妮·J.舒特的人物侧写《卡洛·金茨堡》［“Carlo Ginzburg,” Journal of Modern History 48 (1976): 296—315］。

感兴趣的读者，或许还有意参阅一下由安德烈亚·德尔·科尔编撰的《人称梅诺基奥的多梅尼科·斯坎代拉：宗教法庭审判记录（1583—1599）》［Domenico Scandella detto Menocchio: I processi dell’ Inquisizione (1583—1599)］。这部著作包含了梅诺基奥两次审判的关键文献，一些新发现的档案资料，还有一篇详尽的历史背景介绍，解释了这个故事所涉及的宗教法庭的组织机构和审判程序，以及弗留利的背景情况。该书的英文版将作为“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文本与研究”系列丛书之一，由宾厄姆顿出版社（Binghamton）出版。

在本书翻译过程中，作者本人和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及顾问给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批评意见和建议，尤其是亨利·汤姆（Henry Y. K. Tom）、玛丽·卢·肯尼（Mary Lou Kenney）和爱德华多·萨科内（Eduardo Saccone）。我们从中获益良多。在试图破解几个16世纪弗留利方言中深奥难解的术语时，芝加哥大学的保罗·凯尔基（Paolo Cherchi）和芝加哥洛约拉大学的龙尼·特彭宁（Ronnie Terpening）两位教授耐心地与我们并肩奋战。纽伯里图书馆的伯纳德·E.威尔逊（Bernard E. Wilson）*通读了整部书稿，在几乎每一页上都留下了他的评注。我们对他和所有那些已经提到和未被提到的人都深表感激，正是他们的建议和支持，令《奶酪与蛆虫》的英文版得以问世。

带着伤感与宽慰交织之情，我们与本书和它堂吉诃德式的主人公梅诺基奥挥手作别。我们相信，这两者都将赢得读者的敬重与爱戴，正如它们曾经令我们敬爱有加一样。

约翰·泰代斯基
安妮·C.泰代斯基

* 为方便读者阅读，除对此处提到的人名扩注原文外，本书叙述所涉及的其他人名均不注出外文名。需要的读者可查阅本书的“人名译名对照表”。如无特别说明，本书脚注均为编译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