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上可采莲
云辰不答，沉默半晌，忽然举起匕首道：“这是哪来的？”
“苏言给的。怎么？”
“她给你时有没有说过什么？”
“她说，她说——”她说用这个一刀杀了你。何郁当然说不出口，便委婉道：“是用在你身上的。”
云辰眼神冷冷地看着她道：“她这么说了，你为什么不这么用？”
何郁吃了一惊，这个疯子疯了不成，有自己叫别人杀了自己的不成，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云辰见她不答，作她心虚，又冷着脸道：“你既然早已知道，为什么不拿出来，藏着做什么？你反正也看不懂。”
何郁听得云里雾里，又觉他口气不善，有些委屈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着不知道。”
何郁委屈极了，闭上了嘴，过了片刻，忽然道：“还给我。”
“又不是你的。怎么能说还给你。”
“明明是我的。苏言给我的。”
“这根本就不是你的。”
何郁忽然拔高了声音道：“你胡说八道！”
说到最后两字时，忽见孤煞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何郁连忙又压低了声音。云辰语气生硬道：“想不到你竟也是这样的人。”
何郁又生气又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索性闭上了嘴，再不肯开口，两人沉默着向前走去。众人曲曲折折绕了几个弯，四周满是钟乳石和石笋，还有四处安放的盏盏烛火，忽有瀑布声传来，越来越近了。
近了，洞顶上有个参天古松般大小的圆洞，洒下一片自然光线，洞口正下方，映入眼帘的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潭，碧绿的潭上方，有一巨大无比的龙头，龙舌神出来，舌尖微微向上扬，勾住一条铁索。那铁索长长地垂下来，倒缚住一人的一只脚。
灵山洞到了此处，已无路可进，何郁仔细看了看那被倒挂的倒霉蛋，一看之下吓了一跳，大叫道：“苏言！”
众人都随她这一声叫喊，朝着苏言看去，只见苏言睁着一双眼，衣服湿漉漉得贴在身上，看着他们，一声不吭。何郁焦急万分，作势就要掠过去救她下来，却听她大叫一声，“别过来！”
龙口里忽然喷出一股水，直往苏言身上淋去，苏言紧闭着眼任由水从她鼻子里进去，只片刻，水停了，她睁开眼，痛苦地鼓了几下嘴，忽然往外喷出了一大口水，眨巴着眼睛，痛苦道：“好了，你来吧，这水每隔一盏茶就来一回。”
何郁哭笑不得，掠过去，一剑砍断了铁索，抱着苏言返了回来，哪知苏言倒挂太久，血往脑上涌，一直起身子，只觉头晕眼花，竟昏了过去。何郁赶忙扶她躺下，边唤她名字，边掐她人中。白墨龙仔细地打量着洞内，高声唤道：“灵山仙女，老友来访，快请现身。”
洞里毫无反应，白墨龙便又唤了一回：“灵山仙女，老友来访，快请现身啊。”仍无回应，白墨龙又待叫第三遍，“灵山仙女——”苏言忽然醒了过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道：“别吵吵，那老妖精出去给我买菜去了，她要是在洞里，我早把她吊起来了！”
白墨龙犹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四周，冷哼了一声，一纵身从洞口掠了出去，厉恨生朝着何郁一抱拳，迟迟疑疑道了声，“姑娘保重”，一纵身，脚在石壁上点了数下，随着白墨龙而去。鬼剑孤煞状若悠闲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忽然一言不发也走了。
苏言抬着头，瞪着眼，看着何郁，虚弱无力道：“幸好你来了，不然，那便是我的坟。”她转头看向那口潭，何郁下意识地侧过身子，遮住那口潭道：“别胡说。”
苏言又转回头来看向何郁道：“虽然你救了我，但我却一点也不感谢你。”
何郁也瞪起眼道：“为什么？”
苏言更努力地睁眼，想瞪的比她大，无奈她本是个小眼，道：“因为你不过是想换个法子气死我。”
“绝不是真心想救你？”
“绝不是！”
“怎么说？”
苏言忽然转向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云辰道：“你把他带来就算了，你们俩穿成这样是要造反吗？”
何郁朝着云辰瞥了一眼，羞得脸色大红，连一旁冷着张脸的云辰也脸红起来。
何郁唯唯诺诺道：“我们是——”
“我都听到了，你说为什么我上来的时候毫发无损，你一上来连衣服也要赔光？”
“啊，我不知道啊。”
“呆子，你怎么不问我灵山老妖去哪了？”
“哦。”
“那你问啊。”
“灵山仙子去哪了？”
“什么仙子？明明是老妖，都四五十岁的人了。”
“她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
何郁瞪起了眼，苏言又补充道：“我是触碰了洞内机关，自个儿被吊起来的，从未曾见过她。饿死我了。”
“那我们快出去吧。”
“慢着。”苏言突然伸手一指云辰道：“你到底把他带来做什么？”
“噢，你不是把他的东西带来了吗？”
苏言看着她，一言不发。何郁喏喏道：“怎么？”
“呆子，我不是把东西给你了么？”
“没有啊，难道是难道是——”何郁突然想起云辰莫名其妙对她说的那些话，羞得不敢去看他。
“对了，就是那东西。何君，我敢打赌，这天下再没有比你更笨的人了。”
何郁羞红着脸轻轻打她道：“你胡说，胡说什么？”她一语完了，垂着头转向云辰，云辰也涨红了脸，知道自己误会她了，一时间谁也不开口。
苏言疑惑道：“怎么，你快给他啊？”
云、何二人忽然同时轻轻道：“对不起。”
何郁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脸红更甚，忙又分开了去。
苏言摆了摆手道：“说什么鬼话呢！”
何郁轻声道：“我已经给他了。”
“什么！你给他了，还带他来找我做什么？”
何郁解释道：“我刚才打斗时拿出来做防身用，他这才看到，我还没想到是他的。”
苏言叹了口气道：“然后你还不肯给他，是不是？你，哎，你怎么那么蠢？”她忽然朝着云辰摆摆手道：“去去去，云少侠慢走不送。”
云辰下意识道：“啊，我——”
何郁赶忙接着道：“他不能走。”
苏言懒洋洋地把双手往脑后一插，翘起二郎腿道：“怎么？还要烧烧香，拜拜佛祖，保他一路平安不成？”
“不是。可他一走我们岂不是白救他了。”
“怎么白救？”
“现在放了他走，回头被人给杀了，岂不是白救了。”
“那怎么办？难不成把他吊起来看着？”
“当然不是，只要陪着他找到秘籍就成了。”
“秘籍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你当我傻吗？那么小把剑怎么藏得了？一定是剑上另有所示。”
苏言沉默了一下，忽然道：“你为什么总是不该聪明的时候忽然变聪明？华山上是不是有很多人救他？”
云辰不知何故，忽然紧张了起来，何郁点了点头。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去救他么？”
何郁想起云辰对她说的，得意洋洋道：“因为他死了，他们便彻底得不到秘籍了。”
“他们既然救了他一次，难道不会救第二次？”
“当然会，可是以防万一呢？”
苏言仔细看着她道：“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何郁不敢正面回答，便道：“难道不是我？”
苏言忽然弹了起来，差点把何郁撞倒在地，跳上一块大石，微微俯下身道：“果然不是你想出来的，我对你太了解了，你就算眨眨眼，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快说快说，是不是全是他告诉你的！”
何郁只好承认。苏言冷哼了两声道：“何郁啊何郁，你可曾想过救他的人里，他为何偏偏信了你？为何就不怀疑你也不过在图他那本破秘籍！”
云辰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何郁呆了一下，只好如是道：“这还真没想过。”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他要你跟着，不过因为你是个女的，待他拿到了真秘籍，他就偷偷掉个包，送你一本假秘籍，到时他逍遥自在，你却被天下高手追杀，你们俩相处久了，日久生情，他把秘籍送给你也在情理之中，谁会不信？”
云辰脸色变得惨白。何郁气得涨红了脸，一言不发。苏言转而对云辰道：“云少侠，请吧请吧，快请吧。”
云辰结结巴巴道：“我早没有那意思了。我要是还是这么想的，刚才怎么会说这样的话。”
“你说了什么？”
“刚才，刚才我以为她早知道这把剑是我的，就对她说，对她说，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哼哼。你这么说，不过是想博她信任，你把她当成骗子，以为她不过是装傻而已，所以你对她百般信任反倒不好，对她怀疑一下，再道个歉，反而能让她更加相信你，是也不是！”
云辰急红了眼道：“你胡说，我要仍有半分这般念头，让我天打五雷轰！”
“说什么鬼话，谁才是满口胡言乱语，我要是苏言就让我天打五雷轰！雷呢！雷呢！你这人说起话来简直就像放屁！”
谁也不说话了，四周一片沉寂，龙口里忽然喷出一股水，哗啦啦落进了潭里。何郁静了下来，道：“其实也没什么，他与我素不相识，为什么一见面就要相信我。”
“说什么鬼话！”
“真的，小言，我也不过是个人，是个他没见过的人，你又拿了他的秘籍，他没有缘由贸然信我。”
苏言蹲在大石上哼了一下，别过脸去。
“算了吧，小言。”
苏言不理她。云辰脸色好了些，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结结巴巴道：“何，何，何——”
“何郁，”何郁朝他笑了一下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叫的。”
云辰别扭地低下了头道：“我原先确实是这么想的，可后来早就不这样想了，现在现在更加不这样想了。”
“我知道。”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想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
“我，我也不知道。”
云辰又不安又别扭又委屈，不说话了。何郁见状道：“我真的不介意。”
“嗯。”他取出短剑，抓着剑柄，用力摇了几下，拔出生锈的匕首。何郁为了表示她当真不介意，凑过去道：“让我瞧瞧。”剑身上隐约有字，云辰用剑鞘刮去许多铁锈，只见上面刻了八个字：南有大雁，风铃而荡。
南方有座雁荡山。
何郁忽然抬头对苏言道：“我们要去雁荡山，小言，你去不去呀？”
苏言抬了下手道：“去，免得你被卖了！”
云辰忽然笑了一下。
苏言突然站起身，一纵身，脚尖轻点，掠出了洞顶道：“要走快走！”
两人相视笑了一下，何郁拉着云辰也纵了出去。
洞外便是山顶，平平一块地方，也无鲜花，只有绿。有个娇小的美人，被捆在一根打入地下的木桩上，脚下堆满了一捆捆柴。美人穿着杏粉色缎子面衣裳，身前有一朵金丝线绣成的大牡丹。
那美人朝着他们叫唤道：“三位，救救我，救救我！”
何郁刚要去救她，却被苏言拦了下来道：“刚才那几个怎么不救你！”
“白墨龙把我抓到这里来，又怎么可能会放了我！”
于是何郁就去把她放了下来。苏言围着她绕了个圈道：“你又是谁？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那美人不理她。苏言“嘿”了一声道：“她不理我。”
云辰好言好语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垂首道：“我姓胡叫清莲。”她恨恨地接着道，“那该死的白墨龙，为了讨好灵山仙女，竟——”
苏言忍不住插嘴道：“是灵山老妖。”
“竟不惜杀我全家，将我掳到这儿来，给灵山老妖作祭祀之用。”她说到这儿，显得楚楚可怜，竟已落泪。
何郁气往上涌，又不知如何劝慰她，只得把话题扯了开去道：“那你以后怎么办？”
胡清莲神色凄凉地看向远处道：“还能怎么办呢？我已经没有家了，白墨龙或许会放过我，这有什么用呢？我身无分文，早晚落得一死。”
何郁转向苏言道：“你的钱呢？”苏言蹲在地上，不乐意地一挥手道：“早用完了。”
何郁刚要说她，却听胡清莲又道：“给我钱又有什么用呢？迟早要用完的。用完了结局还是一样。”
苏言忽然笑嘻嘻道：“既然早晚都得死，为什么不索性现在死了算了。”
何郁瞪了她一眼道：“苏言！”
却见胡清莲径直朝着山崖边走去，边走边凄苦道：“是啊，不如现在死了算了。”
何郁赶忙一把抓住了她。
云辰心里“咯噔”了一下，苏言心里也“咯噔”了一下，都觉得大事不妙了——
何郁果然说出了一句大事不妙的话——
“不如你跟我们一块走吧。”
“那怎么行，我会拖累你们的，况且我也不能跟你们一辈子，迟早要分开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或许那时候你都已经成家了。”
胡清莲同意了，怯生生地望向云辰，希望他能同意。
苏言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刚才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把她打发走了就完事了。虽然有何郁已足矣，但再有个美人能看看，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云辰点了一下头。
苏言肠子悔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