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张力下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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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夺人妻妾

权豪之家,见人妻妾貌美,即仗势夺之;有时更为此而悍然将其夫杀害。这类事在古代社会中经常发生,这里仅举几例较有分析价值者:

武则天时,左司郎中乔知之有婢名窈娘,色艺推为当时第一,乔知之宠爱她,为之不婚。武延嗣闻之,强将窈娘夺去,窈娘悲愤,投井而死;武延嗣迁怒于乔知之,将他诬陷下狱害死。(33)这是最恶劣凶残之例。

唐宁王曼贵盛,有宠妓数十人皆绝艺上色,犹有不足,见宅旁有卖饼者妻貌美,遂强取之,甚见宠爱。一年后忽问她:“汝复忆饼师否?”遂将饼师召来,让他们夫妻相见,妻垂泪若不胜情。宁王令在座文士十余人赋诗咏此事,王维诗先成,诗曰:“莫以今时宠,宁忘昔日恩。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虽不无同情之意,但宁王仗势欺人,还要令文士咀嚼受害人的感情痛苦以为消遣,亦太冷酷矣。

第三个例子又出在杨素身上,稍为文明人道一些。陈朝末年,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才色冠绝,为徐德言之妻。徐知陈朝将亡,以公主的才色,必会被权豪之家掳为战利品,于是打破一铜镜,与公主各执其半,约定总在正月望日在都市卖镜,徐好访知音信。不久陈亡,公主成为杨素的侍姬,大见宠爱。徐德言流离辛苦,找到京师,果于正月望日在市场上见有苍头高价卖半面破镜,于是接上了头。徐托人向公主递送了表示思念的诗,公主得诗,涕泣不食;杨素得知始末,乃将徐召来,将公主还他,二人得以归江南终老。这杨素姬妾成群,不太把她们当回事,可以送人,可以还人,逃掉几个他也无所谓——杜光庭《虬髯客传》中红拂说“去者众矣,彼亦不甚逐也”。

姬妾被人夺去,还可以再夺回。韩翃的爱妾柳枝——原是邻居一位姓李的将领送给他的——被番将沙吒利劫去,韩翃痛苦,不能割舍。侠士许俊在席间闻此事,上马绝尘而去,席未终,已将柳枝劫回还给韩翃。从此留下一个以“沙吒利”命名的常用典故——寒士的心上人被权豪之家抢去。

夺人妻妾和以妾赠人的故事从表面上看情节正相反,但它们反映了共同的一点——这些故事的具体真实性对我们此处的讨论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反映了古代中国社会中性关系的流动性。这种性关系的流动性以及传说故事对此的接受、认可与欣赏,显然是与“从一而终”、处女贞操、节烈(夫死不嫁曰节,殉夫而死或为抗拒婚外性关系而死曰烈)等观念完全不相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