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幸福岛上

无花果从树上落下，它们是甜美的。它们落下时红皮破裂了。我便是那一阵吹落无花果的北风。

朋友们，这些学说犹如无花果也向你们落下：现在请你们饮其汁，食其肉，那甜美的肉！四周满眼秋色，纯净的天穹，明丽的正午。

你们瞧啊，我的周围何其丰裕！从丰裕中眺望远方的海，真的是一桩美事。

从前，人眺望远方的海就要谈论神明；可现在我教你们谈论超人。

神是一种假想；但我希望你们的假想别超过你们创造意志的范围。

你们能创造一个神吗？——请你们免谈任何神明！你们或许可以创造超人。

弟兄们，也许你们自己不能！但你们可以把自己改创为超人的父辈和先驱，这便是你们的最佳创造！

神是一种假想，但我希望你们的假想局限在可以想见的事物里。

你们能想象一个神吗？——这对你们意味着求真的意志，即万事万物均能变成人的想象之物、可视之物和感觉之物！至于你们本身的感官，你们该彻底思考思考！

被你们称为世界的，应由你们首先创造：世界本身应当变成你们的理性、你们的形象、你们的意志、你们的爱。真的，这会使你们快乐，你们这些求知者啊！

如若没有这一希望，你们怎能忍受人生呢？你们这些求知者，是吗？你们既没有降生在不可理喻的境界中，也不能降生在非理性的境界中。

朋友们，我要向你们完全敞开心扉：假如存在诸神，我怎能熬得住不做神呢？这就是说不存在神！

我得出这一结论；这结论现在也指引着我。——

神是一种假想：可有谁吞饮了这假想的种种痛苦而不死呢？该剥夺创造者的信仰吗？该剥夺雄鹰在高远处的翱翔吗？

神是一种理念，它使一切直的变曲，凡存在之物无不被它颠倒。什么？这时代一去不返，一切过往的只是谎言？

倘若这么想，便会使人的四肢百体晕眩，还会使胃呕吐。真的，我把这样的臆测称为颠倒病。

我把所有关于一元化、完满、静止、饱和、不朽的理论称为恶，称为仇视人类。

一切不灭——这只是个比喻罢了，而诗人却谎言成堆；最贴切的比喻本应论及时代和变化，它应该是对一切非永恒之物的礼赞和辩护！

创造——这是摆脱痛苦的伟大解救，它使生活变得轻松。然而创造者本身必遭痛苦，必经变化。

你们的生必含许多苦涩的死，你们这些创造者啊！那么，你们当作一切变化无常的拥护者和辩护士。

创造者本身是新诞生的婴儿，但他必须又是分娩者，是分娩者的阵痛。

真的，我行走，穿越一百个灵魂、一百只摇篮、一百次分娩的阵痛。我做了某些诀别，我熟悉那些令人心碎的最后时刻。

我的创造意志、我的命运正希望这样。我或许要更诚实地告诉你们：我的意志正需要这样的命运。

我的一切感觉万般痛苦，都在囚牢中；可是我的意志总是过来充当我的解救者，给我带来欢乐。

意志解救：此乃意志与自由的真正学说——查拉图斯特拉就是这样教导你们。

不再想要、不再评价、不再创造！唉呀，让这些厌倦始终远离我吧！

在求知中，我只感觉到我的意志的创造欲和衍变欲；如果说我的知识清白无辜，那是因为其中存在创造意志的缘故。

意志诱我远离上帝和诸神；倘若诸神存在，还有什么可以创造呢！

我那诚挚的创造意志一再推动我面向人群，犹如推动榔头面对石头。

唷，你们这些人呀，这石头中沉睡着我的一个图像，我的一切图像中最美的图像。唷，这图像必然沉睡在这丑陋无比的坚石里！

于是，我的榔头残忍地怒砸囚牢。石头上碎片纷飞：这与我何干？

我要把此事干得圆满：一个影子终于向我走来了——万物中最宁静、最轻盈者终于朝我走来了！

向我走来的影子就是超人的美，啊，弟兄们！诸神现在与我何干！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