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七，女人

阿卜勒斯终于出了家门。

他从未有过什么时候像现在这般清醒过，只是清醒是一种意识状态而不是灵感，否则他得继续把小说完成才行。女人什么时候都可以有，灵感却是难得一来。

车辆在拥挤的道路上缓慢蠕行，灯红酒绿的人间充斥着形形色色的人。

四十分钟后，他终于到了目的地。西餐厅中，灯光暧昧，女孩儿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长发波浪似的垂到腰际，温顺又迷人。

“小钰！”他弯腰，将路上买的花束奉上，温柔缱倦：“宝贝，生日快乐！”

漂亮姑娘立刻笑了，眼睛弯弯的，清纯可爱。

菜刀砰砰砰地砍在桌子上，沈文秀眼睛通红，口中一会儿低喃一会儿大吼林临：“你怕什么？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去死？他都不要我们了，你还等什么啊？”

她恐怖又悲惨，林临蜷缩在床的一角抽噎，他已经不敢大哭了，刚才他害怕恐惧地大哭，沈文秀就举着菜刀要砍他，要他跟她一起死，用死来报复林潮。

房间中一片凌乱，家具翻到，饰品丢了一地，地板上玻璃碴子瓷片到处都是，沈文秀摔了一跤，擦破了胳膊肘，一道不知道被什么瓷器碎裂的碎瓷片割伤的伤口汩汩往外淌血。

她好像看见血才愣住了，也不去止血，只是坐在了凳子上，手中的菜刀机械地砍着桌子。

阳光从窗户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把一切都映照的如同恐怖地狱。

小钰喝了酒，脸色醺的红彤彤的，她迷离地看着阿卜勒斯，娇声道：“海哥哥，你今晚就跟我一起好不好嘛！人家今天生日啊！再说了，陈宋姐姐不是不在家么？她也不管你，今晚去我家，好不好嘛？”

阿卜勒斯端着白水喝了一口，冷静地道：“不行，我跟你说过，不会在外过夜的。”

“那你不在外过夜，那就让我去你家嘛！”小钰娇蛮。

“别闹，万一陈宋回来了呢。”

“要是被她看见，那我们就坦白嘛！”女孩儿娇蛮任性，嘟着嘴巴说：“你都不喜欢她了，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啊？分手了跟我在一起不好么？”

“小钰！”阿卜勒斯微笑地看着她，“别闹！”

小钰果然不敢再说话了，她有点害怕对面男人的这种表情。

虽然看着儒雅谦和，但小钰知道，他内心和外表是相反的。

林潮终于从外地赶了回来，赶在沈文秀要杀林临之前。

“爸！”林临哆嗦着扑到了林潮怀里。

“好了好了，爸爸回来了，不怕不怕了。”林潮安慰林临，将他交给了身后一起来的亲戚们。

五月份的时候，林临给他打电话，说他妈妈好像生病了，他没有在意。事业正在上升期，自然是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便敷衍地对林临说，妈妈生病了就要去医院，你长大了，要学会照顾妈妈。

但他不知道所谓的妈妈生病，是沈文秀疯了一样要拉着林临去死。

前几天他又接到邻居的电话，说沈文秀发疯，竟然要把林临从窗户口扔出去！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但他们家住在二楼，地下又是草坪，林临被推了下来才没有出大事。但林临已经不敢回家了，这几天都是住在邻居家里的。

怎么会这样呢？

林潮也不知道。

他听林临说母亲一直说胡话，说爸爸不要他们了。可是他要跑生意，公司正是上升期，是最忙的时候，他一天连睡觉时间都是分散式的零碎睡眠。他以为美丽的妻子会照顾好家庭的，可为什么沈文秀会说他不要他们了呢？

林潮想不通，他看见眼前的妻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饭后，阿卜勒斯开车送小钰回家，在她家里互相耳鬓厮磨温存到凌晨快两点才离开。

深夜的家里，阴冷而漆黑。

阿卜勒斯冷笑着看着卫生间和厨房，而后直接回了卧室睡觉。

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像是被关在箱子里的困兽在发出最后的反抗。但阿卜勒斯和小钰在一起消耗尽了气力，回到家倒头就睡，充耳不闻那咚咚咚——咚咚咚地声音。

林临睁开了眼睛，意外地发觉自己今天竟然不是被梦给吓醒的，而是睡到了自然醒。他看了看手机，早上七点四十六分。

梦里虽然两个梦相互交叠出现，但就像有一条分明的线将之隔成了两个部分，在他醒来之后，一切都是那么明了。

而且，阿卜勒斯那个是梦，但自己梦见的父母，却只能算是记忆吧！

他经常会梦见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尤其是和母亲相关的，都带着阴暗和恐怖的色调。

那天父亲回来把他交给了姑姑，而后带着母亲去了医院。但医生说母亲身体没有问题，恐怕是精神受了刺激，建议去找相关的医生问诊。

然而奇怪的是，精神科的医生判断母亲精神是正常的！

所有的测验都表示，沈文秀这个人没有任何问题。最后医生不得不私下告诉父亲，希望父亲多关心一下妻子。

那天林潮带着沈文秀回了家，他们两个人在家里呆了几天，很是甜蜜。所以林潮离开的时候，将林临接回了家里，自己家的孩子，自然还是母亲照顾比较好。但林潮没有告诉他们，他其实私下里在家中安装了比较隐蔽的摄像头，口头上说是离开，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另外的房间中观察沈文秀和林临。

这件事是后来林潮告诉林临的，那天医生跟他说，希望他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妻子，当然也要注意自己的儿子的心理问题。林潮心里犯嘀咕，但涉及到自己家人，他不敢掉以轻心。

也正是这个暗中的摄像头，救了林临一命。

林潮在摄像头里看的清清楚楚，在他刚离开的时候，母子二人相安无事。林临似乎有些惧怕自己的母亲，因此回了自己的房间。而在外面的沈文秀，她先是在客厅中直愣愣地站着，站了足足有十几分钟，一动不动，彷如木雕。

在另一边观看视频的林潮感觉自己简直脊背发凉。

而后，令人更惊悚的一幕出现：沈文秀竟然开始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其实很温柔，这样的笑容，任何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觉得轻松。然而事实上，客厅中只有她一个人，她自己在对着空气笑！

沈文秀不停地换着脸上的笑容，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笑容，而后她就保持着这个表情向着厨房走去。厨房中的刀具早就被林潮收了起来，他不会再让家里出现会致人伤残的刀具，所以厨房中连一把水果刀都没有。

沈文秀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终于不笑了。脸色变得极其阴沉，林潮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妻子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他开始意识到不对，急忙给邻居打电话。

而视频中，沈文秀没有找到刀具，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的耐心终于耗尽了。她拎起了餐桌旁的靠背椅向着林临的房间走去，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令人耳鸣的声音。

林潮急了，他早就和邻居约好，看见电话就赶紧去他家的。终于，铃声响了快三十秒的时候，邻居终于接了电话，而视频中，林潮已经看到，沈文秀在扭动林临房间的门了！

“兄弟，快去我家，我媳妇儿犯病了，她又要伤害我儿子，快去救我儿子！”林潮大声地呐喊，他看到沈文秀捏着门把手，似乎下一瞬间就能开门，就能把林临给砸的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求求你了！快去！”林潮差点哭出来！

他不该相信沈文秀的，这女人一切都是骗他的，她还是想杀了林临！

邻居早就准备好了，而且不止他一个人，今天这一切本来就是为了测试沈文秀和林临的，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林潮惊恨，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提醒儿子要小心他自己的妈妈！

要是林临真有个什么事，林潮能恨得自己自杀去死。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沈文秀好一会儿都没有打开门！她一直在拧门把手，但就是打不开门，林临在房间里，把门反锁了！

林潮意外又惊喜，随即就是一阵的心疼，儿子在自己家里还能反锁门，如此的戒备着自己母亲，他才11岁，他该有多害怕啊！

林临抽了一口最后的烟屁股，把烟头扔进了烟灰缸。

那天，母亲被送进了精神病院，离开的时候，母亲一直对着他笑，笑的轻柔而温暖。

而林临就在这个笑容里，做了长达十八年的噩梦。

他把关于阿卜勒斯部分的梦再次整理入档，而后收拾自己准备出门。

十点，咖啡厅前，何安琪准时的出现。

她找到林临的车自觉上了副驾驶位，边系安全带边打招呼：“早啊林小哥哥！”

“十点了！”林临回。

何安琪便咯咯咯地娇笑起来，整个身体都是颤抖的，林临瞥了她一眼，闹不明白这女人的笑点在哪里。

“地址！”他说。

何安琪笑着拿出手机打开导航，将自己手机的蓝牙连到了车载蓝牙上，眨了眨眼睛说：“林小哥哥，我跟你连在一起了！”

她声音娇滴滴的，林临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很想把她当成男人，但眼前真是白的发光，大眼睛又妩媚又勾人。

他喉咙动了动，发动了车子。

这栋楼不算是老楼，这片小区建成也不过十多年，一切看着都还很新，整洁而美丽。倘若没有那个鬼屋传说，这里想必会更加宜人。

两人没吃早饭，到了这边先找了个地方用午餐。楼区附近没有什么高档餐厅，都是小店，精致内敛，卖的都是味道。

“等下准备怎么进去？我看这小区管理挺严格的。”林临问，他盯着自己的饭碗不去看何安琪，尽量把对方当成男人。

何安琪优雅地咬了一口面条，自信地笑道：“放心吧！忘了我的职业了么？我可是记者！”

就是记者恐怕才要防着吧？

林临心中想，嘴上只是吃面。

“对了，我还约了一个朋友，他估计要到一点才到，我们等等他一起去。”何安琪突然说。

林临于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急忙又低下了头。

何安琪低声说着：“五年前这件案子发生的时候，正好我这位朋友在这边，所以他这里有第一手的资料，听说我最近对这件案子感兴趣，就说过来一起看看。当时这案子没有结死，疑点颇多，都五年过去了，除了这一片的居民，很多人都不记得这件事了，他是听说有人查，所以也想跟你认识一下。”

于是林临点了点头，如果有熟悉当时案件的人在，那么他们这次的调查应该也会方便一些。

两人于是安静地吃面，离开小餐馆的时候，何安琪突然问林临：“林先生，你在秦医生的治疗中试过用催眠的方式么？”

林临摇头表示没有。

其实秦医生也建议过用催眠的方式来进行治疗，并且给他推荐了一个据说很有名的催眠大师，但林临觉得催眠有些可怕，所以并没有接受。

何安琪的朋友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精神男人，名叫张寒，他虽然今天穿的衣服很休闲，但看其站姿林临就知道这人平日间是穿惯了西装的。

不过男人比女人好，林临暗自松了一口气，他自己和何安琪在一起，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相互介绍了一番，三人便向着那个小区走去。

张寒似乎和门卫认识，他上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几句话的功夫便招手让林临二人进去。

发生命案的那栋楼在秀竹园三号院，属于五号楼一单元1902。

张寒给林临介绍，五号楼在发生过那起案子之后大部分业主都不愿意住了，很多卖不掉房子的干脆出租出去，所以现在在五号楼三个单元楼住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真的业主。

三人进了电梯，林临伸手按了个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

显示屏上，数字一跳一跳的，林临有些恍惚，他好像觉得自己来过这个电梯，觉得很是熟悉，但具体又想不起来。

难道是做梦梦过么？

他仔细想了想，不确定是不是梦到过，当初那个凶手如果来这里，肯定也是要乘坐电梯的，也许是那时候的记忆吧！

但梦中的情景绝大部分，可以说98%他都能清晰回忆起来，但关于电梯这部分，却好像总是模模糊糊的。

“叮——”

电梯发出了声音，门打开，几人正要走出去，何安琪却叫了一声：“等等！”

她指着电梯的楼层显示板，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两个数字：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