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张桦
“嗷!”
张桦的大腿一阵剧痛,他本能的捂住嘴,惨叫声立刻变得低沉。
“呜呜呜。”
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满是污秽的大嘴慢慢裂开,露出两排惨白的獠牙。
“狼……野狗!”
张桦弹簧般的蹦起来,三两步靠到一堵残墻上。
仗打得越来越大,人死得越来越多,没了主人的草狗也成了豺狼。
张桦的眼睛迅速往左右扫了一眼。
残砖碎瓦间,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伏在地上,大都肿胀得看不出人样来。
所幸野狗只有一条,要是遇上一群就凶多吉少了。
“呜呜呜。”
野狗慢慢的逼过来,眼中尽是凶残。
“咕。”
张桦的喉咙动了几下,猛地弯腰抓起一样东西。
“呼。”
他奋力的挥舞着那件“武器”,大步的逼近野狗。
一点点绿色的荧光飘出来,把张桦的脸映得格外狰狞。
这诡异的一幕连野狗都吓住了,它不停地往后退。
“嗷嗷。”
终于,野狗发出几声哀嚎,夹起尾巴飞速的逃进漆黑的夜幕中。
“呼。”
张桦长长的吐了口气,忙不迭的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根人的腿骨,一端被弹片切削得极为锋利。
绿色的荧光不过是些磷火,虽然诡异却没有半点杀伤力。
“咕……”
危机刚刚解除,肚子就传来一阵阵的鸣叫。
张桦连吸了好几口凉气,才将喉头的酸楚压下去。
他赶紧伏低身体,仔细的搜索着周围。
尸体。
三八大盖。
刺刀。
罐头。
张桦也顾不得许多,连忙用刺刀撬开罐头,大口的吞咽着里面的食物。
“哈哈哈。”
忽然,左前方传来几声狂笑。
张桦并没有慌张,把最后一点食物咽进肚子里,才抓起手边的三八大盖。
“哗。”
他轻轻的拉开枪栓,往枪膛里压了五发子弹。
有枪、有子弹,张桦就有战斗下去的勇气。
他悄无声息的潜过去,在一道矮墙后面小心翼翼的探出头。
“鬼子。”
不远处,三名鬼子正发出肆无忌惮的笑声。
他们周围杂乱的倒着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女人,不着片缕的身上,紫青色的伤痕清晰可辨。
“畜生。”
张桦怒火中烧,抬手就是一枪。
“宾勾。”
正中间的鬼子笑容忽然凝固,他的额头上多出一个圆孔来,乌黑的血液迸射而出,将整张脸涂抹得诡异而狰狞。
“哗。”
张桦一拉枪栓退出弹壳,又将下一发子弹推进枪膛。
“宾勾。”
左边的鬼子这才回过神来,刚要躲避就被子弹射穿后背。
他踉跄了几步,一脑袋扎在地上,不停地呻鸣着。
“宾勾。”
“宾勾。”
右边的鬼子已经躲到矮墙后面,他举起手里的枪,射出一发又一发的子弹。
“噗、噗。”
张桦面前的墙壁立即炸出两团灰黄色的尘土。
“三。”
“四。”
“五。”
鬼子枪法确实不错,但实战经验还是差了点,竟然一口气将子弹全部打空。
趁他装弹的功夫,张桦猛冲过去。
“八嘎。”
鬼子吓了一跳,立刻举起手里的枪,朝张桦猛刺过来。
“啪。”
张桦左手稍一用力,便将不断逼近的刺刀拨到一旁。
趁鬼子的门户大开,张桦一个纵步。
“突刺。”
鬼子大惊失色,急忙后退两步想躲开这致命一击。
“宾勾。”
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的枪口竟然喷出一团火焰,疾飞的子弹立即洞穿右腿。
“啊!”
鬼子哀嚎一声,重重的跪倒在地上。
“噗。”
几乎同时,雪亮的刺刀也深深的刺进胸口。
“砰。”
张桦狠狠一脚,将鬼子的尸体踢出去老远。
“嗯……”
背部受伤的鬼子还没死,躺在地上哼哼着。
被三八大盖近距离命中要害,一般是活不成了。
张桦没有搭理他,快步走向那几个躺着的同胞。
“大家……”
人都已经死了,砍下的头颅还摆成一排。
最凄惨的是那个女人,所有的关节都是反曲的,也不知道生前受了多少折磨。
“狗杂种。”
张桦怒火中烧,两步冲到背部受创的鬼子身边,狠狠几枪托砸下去。
“嘭、嘭。”
一连串的闷响过后,鬼子不再动弹了。
但张桦依然不想放过,又在三具鬼子尸体上各绑了一个手榴弹,只要有人翻动就会炸开。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那几名同胞的遗体前,低声说道:“各位兄弟姐妹,仇替你们报了,都安心的去吧!”
稍稍辨认一下方向,张桦往西方疾奔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猛听前方传来一声喊叫。
“口令。”
张桦不假思索道:“御寇。”
对方又问道:“那部分的?”
张桦答道:“37师111团3营7连2排5班二等兵张桦。”
不等那人又问,另一个声音说道:“小阎王都听不出来,你第一天到37师?”
问话的那个人抱歉道:“瞧我这猪耳朵,连桦哥的声音都没听出来。
咱这刚煮了些吃的,桦哥垫垫肚子再走。”
张桦道:“不了,我先回班里报个到。”
7连的阵地十分简陋,除了两个前出的单兵掩体,就只有一条浅浅的壕沟可供使用。
张桦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三两下把裤子脱掉,借着篝火的光亮,细细检查着伤口。
“不会得狂犬病吧!”
或许是腿上的污垢太厚,野狗只留下几个牙印子,但张桦总觉得不踏实。
这时,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怒斥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
张桦笑道:“不是回来了吗?”
中年人正是五班班长张驴儿,北平人士,我大清时就开始吃军粮,但混到现在也只是个上士。
别看平日凶巴巴的,但是对部下挺不错的。
张驴儿看了他一眼,嘲笑道:“饿急眼了,准备啃自己的腿啊!”
张桦摇头道:“刚被野狗咬了一口,还好没有破皮。”
张驴儿骂道:“这特么的什么世道,连狗都开始吃人。”
看张桦满脸的疲惫,张驴儿又说道:“你先睡会儿,天亮后又是一场恶战,别拖老太爷我的后腿啊!”
张桦小声问道:“头,上面还不撤退吗?”
三天前,37师所部一路急行到清浦,工事还没来得及整修,鬼子已经冲到眼前。
一连串的血战下来,37师损失惨重,张桦所在的111团更是只剩下一个营。
张驴儿埋怨道:“没有,一直说友邦人士马上就会调停。
有皇上的时候,朝廷天天盼着洋鬼子调停。
现在到民国了,上头还盼着洋鬼子调停。
那些大人物就不肯动动脑子,自古无利不起早,洋鬼子不见荤腥能给你办事?”
张桦愤怒道:“老蒋就不能消停一下,天天蹲在办公室里瞎指挥。”
37师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但司令部还发来命令,要求组织一次反攻。
据说这是蒋委员长亲自下的命令,因为外国已经关注淞沪战事,现在必须扩大声势。
于是,37师集合了所有的力量,对拥有坚固阵地的鬼子发动进攻。
结果是全军蒙受重大损失,连张桦都差点被炮弹炸死。
张驴儿大惊失色道:“你小子不要命了,委座是我们能议论的?”
“头,给你样东西。”
张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拿出半包香烟塞到张驴儿手里。
“哈德门!这可真是个宝贝。”张驴儿兴高采烈道:“你小子从哪弄来的?”
张桦说道:“跟李排长往上冲的时候。”
张驴儿手忙脚乱点上一支,三两口就吸个干净,回味了好一阵子,才说道:“老李手上的表呢?
那可是瑞士货,黑市上至少八十个大洋。”
张桦摇头道:“半个身子都炸没了,这包烟还是从文件袋里找到的。”
张驴儿拍了一下大腿,懊恼道:“哎,到手的大洋又没了。
老李倒是个好人,可惜落了个死无全尸。
哎,我替他难过什么,前后脚在阎王殿碰头的事。”
扫了一眼周围后,张驴儿压低嗓门道:“刚刚连长过来说了,团里就剩下两百多个脑袋。
但别说是两百多人,就是十人、一个人都要守住阵地。
桦子,老太爷我是在劫难逃,你瞅个机会跑吧!
对了,许连长早上挨了一枪,当场就死球了。
现在的连长姓马,名字我没记住。
反正过两天又得换人,老太爷我记这些干嘛?”
张桦摇了摇头,说道:“人都没了,用阴兵守阵地?”
张驴儿嗤笑道:“最上面的长官又没死,用不了半个月,人头又塞得满满的。
咱们这些小喽啰,大人物根本不在乎。”
不知怎么的,他老觉得张桦有些古怪。
明明是个文化人,却不肯去当军官。
“难道是个赤党分子?”
张驴儿不敢往下想,军队里有的是军统的人,这事还是让他们琢磨吧!
他笑道:“你小子支棱着,老太爷我去巡巡哨。”
张桦应了一声,随手把缴获的三八大盖拆开,细细的擦拭每一个零件。
不得不说,鬼子的保养十分到位,这支枪就像新的一样。
压弹。
拉栓。
上膛。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点的障碍。
张桦关上保险,斜倚在壕沟壁上闭目养神。
直到衣服被清晨露水打湿,他才从低矮的壕沟中站起来。
天还没有亮开,东方那一抹白色还稍显黯淡。
周围的一切都笼罩在薄雾之中,朦朦胧胧的,让人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梦幻,还是真实的存在。
“轰、轰。”
忽然,一个个炫目的火球毫无征兆的出现黝黑的土地上。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驱走了一切的祥和、宁静。
大地也颤动起来,仿佛连它都要被撕碎了。
硝烟。
火焰。
整个世界都堕入地狱之中。
“啊!”
偶尔有一两声凄厉的哀嚎,但很快又戛然而止。
“嗡、嗡。”
炮火还没有停息,一排排双翼机已经出现在头顶。
“咻。”
机翼下出现了一点点黑色,它们瞬间胀大数倍,并带着尖锐的啸声猛扑下来。
“轰、轰。”
本就千疮百孔大地又被撕开了更大的伤口,腾空飞起的沙石也成了鬼子的帮凶。
它们洞穿了所有的阻碍,直到那股邪恶的力量完全消失,才会在某个地方停下。
或是重归大地。
或是一具躯体。
但就在这天地行将土崩瓦解的时候,一切喧嚣又被死沉沉的寂静取代,仿佛世间的一切都被铁与火消融。
鬼子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