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菜园奇遇
十六岁那年,因为家里穷,我就跟人去了村子里的窑厂干活。
身材瘦小的我被安排了个比较轻快的活儿,在砖机旁抬砖坯。
新鲜的砖坯从砖机里落在接板上,并排有一米长左右,一人一头往排车上抬。
虽然只有一百来斤重,却需要一停不停地弯腰、起身,一个上午下来,我已是力不从心。
一有修理砖机的空,便坐下来大口吸气,做深呼吸休息。
这个在别人看来轻快的活儿,我只干了一个上午。
就坚持不下去了,下午又去拉排车,没拉多长时间,两只手上都磨出了血泡。
血泡磨破了,流着血水的手心钻心的痛。
但我怕让人家看见了笑话,还是咬牙坚持着,继续用五个手指头捏着车把拽。
坚持到等放工后,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往回走。
走到儿时上学每天都要路过的小桥边,我坐在桥边的石沿上,望着桥下潺潺的流水,我意识到从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再也回不来了。
回到家里,饭也没想吃,趴在床上怎么也挣扎不起来了。
后来,又和槐营一起到建筑队做小工。
所谓小工,就是给泥瓦匠做下手,有些时候小工要比匠工累,工钱也少很多,若遇上脾气不好的,还不时遭到痛骂,是最没出息的活。
但工匠们都认为他们也是那个时候过来的,所以必须这样做。
说起来小工还是比砖厂里的活要轻快些,所以我干的特卖力。
早晨天不亮就起来吃饭,背上煎饼、去咸菜缸里捞块腌菜疙瘩就往工地赶。
那些工匠们还座在一起拉呱抽烟的时候,我已开始拉出水管子润墙了。
接下来是和灰(水泥沙子和水合成)、搬砖,往架子上运灰。
要是忙了,得端着灰快跑,一时不长眼,“嘭”一头撞在钢管架子上,两眼顿时直冒金星。
一天下来,鼻子、眼里、耳朵里,满身都是水泥和灰尘。
被汗水湿透的头发粘上水泥粉尘后,如钢丝球一样硬。
一到夏天,皮肤被晒得油黑油黑的,一层层地往下脱皮。
有一回,包工头让我和一位工友给一大户关系人家种菜,说是工钱照付。
我们两个来到园子里,西边是个不大的养鱼池,里面有青萍和莲藕,红鲤鱼不时浮出水面。
中间有几架下了市的黄瓜,靠北墙根是几架山药。
东边种了一片玉米,东南角是一架葡萄,主人交代好就走了。
我们两个开始顺着园门口往里拔草,拆了黄瓜架,顺手把小黄瓜妞妞下到自家的肚子里。
又拔到葡萄架下,葡萄结了很多,只可惜半生不熟的,吃了没一串,酸得牙都快掉了。
工友说嚼葱叶能解酸,葱叶还没嚼完,忽听“吱”一声,园门开了,主人提着水壶走来了。
他说中午不陪我们吃饭了,让我们自己回去,下午买了菜种子与我们一块种上。
吃饭时主人的儿子在家里,他拿出了一瓶好酒陪我们喝。
谁知我因为从来不喝酒,只喝了一小杯就醉了,而那位工友倒是酒兴未尽,散席后到河边溜达去了。
此时,屋里只留下了我一个人。
酒劲上来,一阵难受,我便扒在走廊下的椅子上小憩了一会。
感觉不对头,就赶紧往门外跑,“哇”一下吐开了,正吐着,门口停下了一辆小轿车。
车上下来一个保镖模样的平头,随后的是主人,我一脸的羞愧和歉意无地自容。
但看他时,也跟我一样,脸上红红的,显然是喝过酒了,他呵斥了一声:“还不快干活去!”便进屋去了。
我一下由羞愧转为愤怒,心想,你有钱什么了不起,老子不干了!
倒是他家的“小红”比较客气,给洗了一个桃子,我没有胃口吃,就放一边去了。
自己用土盖了吐过的地方,在心里怒骂道:走人!
可望望我那大金鹿自行车还锁在他家车库里呢,虽说是破旧的不成样子,但没有它走不了呢。
没办法,我又来到他家的园子,爬过并不很高的园墙,一头栽在菜沟子里。
下面的坷垃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真是好舒服啊!
风吹影动,不觉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园门“吱”一声又开了。
主人家两口子,加上我的那位工友,都齐声责问:“你到哪里去了?找你找不着!”。
一人开沟,一人点种,一人施肥,一人盖土,菜很快就种完了。
下午的饭菜更是比中午丰盛了不少,主人也有点兴奋。
他拿出一瓶好酒说:“上午我说的重了些,不过不是冲你来的,别往心里去。”
可是酒还没开启,就被他家里阿婶一把夺过,只听“嗖”的一声,那瓶酒便应声飞出了门外。
吃饭时,两口子都争相往我碗里夹菜,并说了一些心疼的话。
事后我的那位伙计一直抱怨,不停地心疼那瓶好酒,说是什么牌子的,很贵。
现在想来,那是我当小工以来最轻松的一天,但被人这样呵斥,也是心里最憋屈的一天。
当时就是觉得,宁愿干活累死,也不受人那个气,但最终我还是忍了。
引用朋友的一句座右铭:什么也别怨,怨就怨自己。
人的机缘虽为上天所赐,却并非一成不变的。
就象地冻天寒时节万物凋零,春临大地而后草长莺飞一样,人的尊鄙荣辱,却是在不时的改变。
所以《周易》上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光阴飞逝,寂寞的野花或许凋落了也不会遇到一个游人。
而那些在街市上供养的名花奇草,却始终离不开人们的注目。
世界就是这样,有时顺其自然的要比顽强挣扎的更具有竞争和生存的能力。
当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时候,不妨静下心来面对现实,暂时忍一忍,自然会“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