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战古井边
上节说到德物二爷借了我们家两车“积”,后来,母亲就催着他还“积”,这事让奶奶知道后,她就去劝母亲说:“老人们都说,积是一摊泥,许借不许急(给),德物借咱的积要我看,还是不要也罢,咱们家华仔(我父亲)有病,以后用人的地方还多的是,如果因为几块积闹生分了,就难办了……”,母亲哪里听得进去,她从小小账目算得叮当响,是个一点亏都不吃的人,为此,母亲跟德物二爷急了,就赶上门去要。
于是,德物二爷就把积给母亲送去了,他一边卸车一边跟母亲说:“打积队打的积,一共是七十二块”。什么是打积队?打积队怎么打积?就是先找一块黏土地,在上面泼上水增加土的粘性,便于成“积”,然后在模具里撒上一层草木灰,装上黏土,最后再用石夯把它打平。
或许是因为父亲有病,爷爷酗酒,在我的童年记忆中,母亲的情绪有时候非常不好,还记得有一次我坐在老家门口的石墩子上玩,邻家大叔从菜园里回来给了我一只会哭的知了,后来一个小伙伴过来跟我争夺这只知了,三夺两夺,把知了背上的硬壳给弄瘪了,我于是哭着拿着这只弄瘪了的知了跑回家中告诉母亲,可没想到母亲一把夺过来摔在地上,一脚踩黏了,踩完了又躺在地上大哭着说:“烦死了!烦死了!”虽然那时我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躺在地上哭,但我能够感觉得到,与母亲的烦恼相比,知了弄瘪了又算得了什么?
到后来我才知道,母亲是因为不想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不想看爷爷酗酒,想要和爷爷奶奶分家,但爷爷又没钱给父母盖新房,加之在家中所受委屈,才这么伤心地哭。
后来,在母亲的一再要求下,爷爷请来了邻居的叔辈大爷们给盖起了三间茅草房,就是地基是石头,墙是土打墙,屋顶是麦草的那种土房子,因为没有大门,母亲就用树枝做了个“寨门子”。
在分家时,爷爷把母亲养的一头猪卖了,说这钱留着给我父亲治病的,因为这,母亲哭着闹着被好多人抬出了爷爷家。可那时我还很小很天真,正坐在爷爷家的门口玩“拾活络”,看着被人抬出的母亲,我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不情愿地做了一个围观者。
就在母亲再次被人抬起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裤子布袋里掉出了一分硬币,激动的人群,杂乱的围观者,自然忽略了这个不起眼的细节,根本就没有人去理会这一分钱的命运。
虽然那时我很小,只是在围观者的裤裆下望见了垂死挣扎的母亲,但我已经知道一分钱的重要性,一分钱,对母亲来说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于是,我努力地挤过围观的人群,去伸手捡拾滚落在墙角边的那一分钱,谁知手刚一触到,钱就掉进墙窟窿里了,怎么也没能抠出来。
后来,奶奶悄悄地来到了我家,看到在院子里玩耍的我就悄声咋呼:“鹏子,去把这二十块钱给你妈。”,依照奶奶的吩咐,我来到屋里,母亲早就哭累了睡着了,于是,我悄悄地把钱塞进了母亲的枕头下。
一分钱对别人来说虽然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在那时那地那样的场景中,一分钱却留给了我永世不忘的烙印和伤痛。
再后来,父亲犯病的时候,抓着母亲的头发往死里打,我和弟弟为了保护母亲,拿起擀面杖就在父亲的背上打了一下。
第二天,弟弟放学后跟我说:“哥你要注意点,老师今天把我教训了一顿,他说咱俩打爹”,到了下午,我也被老师打了一拳,并当着全班同学把我打爹的事说了一遍,原来,为这事,奶奶找到了学校里,并向老师哭诉说两个孩子打他爹。
放学后,槐武郎领着一群孩子在我身后起哄:“噢~噢~噢~癫汉~癫汉~癫汉~癫汉家的孩子打他爹了~癫汉家的孩子打他爹了~!”
忍无可忍的我一个猛回头将槐武郎掀翻在地,槐武郎和他的一帮小弟一开始有点蒙圈了,他们怎么也没料到,平时寡言少语任人欺负的我居然还敢反击了。
但由于槐武郎比我个子高,力气也比我大,再加上一群小弟的帮腔,一开始得了便宜的我很快反胜为败,被他们你一拳我一脚打了“团锤”,这还不算,直至被他们打到无力还手之后,又被拖着腿拉到了大槐树底下的古井边,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心想,他们这帮鳖孙这是要把我活投到井里啊,所以就拼命地挣扎着不让他们把我抬起来,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争取时间,坚持到有人路过,也许我就能够活下来。
可由于他们人多,我随后又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当我被拉到井沿时,看到一眼望不到底的古井,槐武郎的那帮小弟也胆怯了,井沿上仅剩了我和槐武郎两个人仍旧扭打在一起。
就在槐武郎拼命把我往井里掀的同时,我尽量保存体力,扒在井沿上,两手牢牢地扒着一块大石头一动不动,我的头则探到了井里,滑滑的井壁长满了青苔,井下一股股凉气扑鼻而来,井底是死一样的寂静,就连呼吸的微弱声响,都会荡出回音。
我脑子里紧绷着的一个信念——这是拼命之博,哪怕稍一松懈,就有可能葬身井底。就在槐武郎再次将我往井里掀的时候,我瞅准时机,乘势来了一个反抽,槐武郎应声倒地滑向井里,就在槐武郎半个身子掉进井里的那一刻,我一个反扑拽住了他的一只脚,槐武郎终究是害怕了,他那垂向井底的脑壳发出了大声的呼救,而经过搏命之后,我的腿也开始不停地抽搐,于是,我也随着槐武郎的下滑而向井底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