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半个孩子

“白家捡了个女仔……”

“桥上捡的？”

“是哟！我抱了一下，还不轻呢！”

一大早，赶着出门干活的人们迎面打着招呼，只不过今天问的不是吃了吗？而是白家在桥上捡的那个孩子。

其实桥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同心桥。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隔三差五的总有女仔被扔在桥上，时间久了，大家就把这桥唤作女仔桥，它原本好听的名字，倒没几个人记得了。

那些女仔都是谁的呢？其实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你只要看着哪家媳妇突然失踪了几个月，又突然回了家，无病无灾，包得严严实实坐在门口晒太阳。若是跟她打个招呼，还没问她去了哪，她就先开口说，哦，我去娘家住了几个月。那桥上爬满蚂蚁的女仔，准是她的。

但谁也不说破，毕竟谁家也想要个带把的传香火，你也不确定你或者你家兄弟能一举得男，将来也得做这个事儿。

要是媳妇失踪几个月，再回来的时候那家欢天喜地，大放“千子”鞭炮，呼朋唤友，请吃米茶，那准是生了个伢仔，也就是带把的，要热闹好几天。

那时候，桥上倒是清净了。

扔在桥上的女仔，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样，被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包裹着，放在桥的左侧边沿，河边有棵大树，枝丫伸展着，刚好可以给女仔一点阴凉，这算是那家人给娃最后的温柔了。

孩子是天蒙蒙亮的时候放在那的，等早起的人出门干活，小孩子身上已经爬满了蚂蚁，张开的嘴巴发出嘶哑的哭声。

但这些女仔有能活的，也有不能活的，看个人造化了。要是刚好哪家想要捡个女孩子，那她就活了。

白金火和易秀红结婚4年了，可不知怎么的，白天晚上没少运动，眼瞅着易秀红肚子上的赘肉见长，这肚皮就是没动静。

村里人开始明着背着看笑话，说他们是在水田里种旱烟，山坡上种白莲，不是种错了田，就是撒错了种子。

两家都急上了，农民种地干什么呢？种地出粮食养娃啊，养娃干什么呢？养老送终啊，娃都生不出来，还种什么地。

于是易秀红的娘有一天神神秘秘的来了，领着女儿爬了好几座山，寻到了“仙姑”家，那仙姑长得和寻常家妇女一样，看不出什么仙风道骨。

她见了易秀红，也不说话，围着易秀红转了几圈，然后眯着眼睛嘀嘀咕咕了一阵，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你命里有两个半娃，回去等缘分吧。”

两个半？两个就是两个，三个就是三个，怎么是两个半呢，这是什么玄机，再问，仙姑只是给了一蛇皮袋的草药，易秀红忙递过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仙姑顺势接过，捏了捏，放在了贴身的口袋，就闭了嘴，不再开口。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母女俩偷摸着回了白马村，路边的草地潮湿，露水打在蜘蛛网上，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不过两人可没心思欣赏这随处可见的景观，只是加快了脚步。

远远的看到女仔桥上多了一个包裹，母女俩走过去一看，果然又是个女仔，看样子是过了大月子，竟然胖乎乎的，睁着眼睛看着易秀红，不哭也不闹。

易秀红的妈像是突然开窍了一样，猛地拍了自己的脑门，“两个半两个半，这半个估计是别人的，两个是你自己生的。你捡个孩子回去养吧，我听说啊，以前很多人家都是捡了别家的孩子，送子菩萨就给那家人送了个自己的来。”

易秀红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她也听说过有这样的情况，一直不生孩子的夫妻，捡了孩子就马上怀上了。

想着很快就能有自己的儿子，易秀红点了点头。随着她母亲把桥上的孩子给捡了回去。

“快来，看看我们的孩子！”易秀红抱着孩子，一边向屋里走，一边兴奋地叫着白金火。

“哪来的孩子？”王火金打着呵欠，顶着一头鸟窝头，睡眼朦胧地嘟囔。

“我和娘不是去看了仙姑吗？仙姑说我们会有孩子，还有两个半呢!”易秀红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男人的身边，“这不，回来路上就捡到这个女仔，肯定是菩萨送给我们的。”

“我看看！”白金火一听自己将来会有孩子，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把包着孩子的包裹打开，一张小脸露了出来，也许是感觉到周身的放松，女仔竟然伸了伸胳膊，小嘴巴吧嗒吧嗒的吐着泡泡。

“孩子没什么毛病吧？”白金火担心起来。

“没有，就是个女仔，这几年计生严，扔在人家门口和桥上的女仔还少吗？要不是你一直说自己会生不愿养别人家的，我早就捡个回来养了。”易秀红有点懊恼又有点埋怨。

“我检查一下。”说完还没等老婆反应过来，白金火就将两只粗糙的手伸进了包裹里，把孩子拎了出来。几年了，他也有点接受抱个孩子回来养了。

“你轻点，别把她弄伤了。”易秀红心疼地叫道。虽说还没生过孩子，但是女人天生母性，只要看到小娃娃，就会催化骨子里的母爱。

“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易秀红等男人检查完，赶紧把孩子包好，轻轻地搂进怀里，连说话声都温柔了许多。

“你说叫什么名字？”白金火被女人的温柔所感染，也轻声细语起来。

“你读的书比我多，你取，我听你的。”易秀红一脸笑意地看着怀里的孩子。

“行，那我好好想想，虽说不是亲生的，但这孩子跟我们有缘，我要取个好名字。”白金火拿起门外的箩筐，“我去看看莲有能摘的不，你去给女仔找点穿的和吃的。”

多了个孩子和少了个孩子在整个村都不稀奇，捡个女娃就像是养条小动物一样。易秀红赶紧上村里还在喂奶的花花家，让花花给孩子喂奶。

花花跟易秀红一个地方嫁过来的，从小两人关系也好。她比秀红晚嫁过来两年，一举得男，被老公和公公婆婆捧在了手心，生的儿子更是宝贝疙瘩，都两岁了，还在喝奶。

那个小小的孩子，一碰到花花的胸膛，就本能的张开了嘴巴，花花身体好奶水足，汁液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孩子来不及咽下的，顺着花花的肚皮淌了下来，弄湿了裤子。

等孩子吃饱了，易秀红又托人去镇上给带了两桶奶粉，就把孩子带回来了家，给烧了一锅热水，泡了艾草给孩子洗了个澡，又用茶油小心的涂了孩子的肚脐。

做好这些，又赶紧装了两斤大米去了村里的碾米房，把大米磨成了粉末，拿回了家煮熟喂养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