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陛下，是个废物？
诸王入京，四大世家的家主亦奉旨觐见。
如今诸王式微，肯来京城的，也早就做好了被免去军政财权的觉悟。他们如今就只能寄希望于世家，若那几位家主肯为他们说话，倒还有几分胜算。
觐见前一夜，
樊楼，
城中宵禁，整条街只这一家灯火通明。
月光映照青石路，偶有三三俩俩出来谋生计的人们，均是对其退避三舍。甲兵巡逻，高手林立，但凡敢靠近半步，均会被明里暗里的各处侍卫，瞬间击杀。
敢于京城中如此，自然只能是通了天的大人物。
四大世家，林氏、董氏、杨氏、北冥氏，这四位家主据说午时便入了京城，于这樊楼中大设宴席。
军队净街，商铺歇业，整个集市上再无行人，而朝中文武百官的车马，却是络绎不绝，后边儿挑着礼品的尘工、表演各种节目的艺人、送吃食的小厮、还有那些“慕名而来”的各门派男女弟子们等等等等，更排满了整个街道，盛况空前。
十里长街，纸醉金迷，哪怕到日头落了深山里，人也浑然不知。
城中百姓闻得此状，均感叹那宫中皇帝的日子，怕也不过如此，这杨家开的酒楼啊，可比那金銮殿好使多喽~
世家如此，官民亦可受其浸染，将规矩律法视作儿戏，罔顾伦常。
而沈恒？只说了句随他们去，便全然不再理会。
“哈哈哈哈哈哈，诸位抱歉，我来晚了~”
待宾客散去大半，主事的杨家家主，终于来了楼上雅间，挺着大肚便便，晃着金牙灿灿，两颊余肉月弯弯，眉下细缝不见，
到了谈笑时，最不像出自人间。
东林杨氏多满身铜臭，常为人所不喜，且几位家主亦有不想如今日般招摇者，可终归需给些面子。
各自起身，拱手陪笑。
“依我看呐，陛下已经想通了~今日闹成这般都无举动，应是再不敢与我等使小心思喽~”杨家家主说道。
其余人亦是点头附和，深表认同，
北冥家主：“到底是个女子~估计这几天啊，早就给她吓怕了！要我说，咱早派兵过来她早老实了，还用等到现在？”
董家家主：“哎~此事虽好，但诸位不可操之过急啊，应徐徐图之~”
“现在谈什么徐徐图之！”
董家家主说完，出乎所有人意料，那林家家主竟是直接将酒杯摔在地上，醉怒鼎盛，
“就那小妮子！整日跟些下作的舞女混在一起，还听说要选天下的女子为妃，美其名曰什么遵循祖制，呵，简直是笑话！她什么想法，大家都心知肚明嘛。一个有磨镜之癖的低劣女子，怎配存活于世？！”
其余三位家主面面相觑，不久，又是一笑，
“林公啊，你醉了。快，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去，都说起胡话来了。”杨家家主上前说道。
“起开！我没醉！”林家家主一把将他推开，转而握住了北冥家家主的手说：“弟弟啊，你听哥一句劝，哥现在就信你！咱回去各自准备，直接带兵冲入宫去，一起斩了那伤风败俗，龌龊不堪的贱女人！可好？”
唰，
北冥家主没有回答，直接是将左手并作剑指，于指尖凝出颗半透明液态的灵珠，点入了林家家主眉心。
后者瞬间安静，昏睡了过去。
缠一指。北冥家的一种秘术，可令走火入魔之人恢复神智。
林家家主今日一反常态，竟是粗鄙暴戾不堪，或许在修炼时生了心魔，借着酒劲，便成了此番模样，但更重要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女皇沉溺女色，而宫里的太后又迟迟没有动静，这无疑对林家来说，是个相当坏的消息。
虽说林家优秀的姑娘不少，但两个女人……毕竟生不出皇子来，想将天下改姓林的美梦，濒临破碎；
而且，偌大的林家看似强大，实则因其极注重血脉，家族内部分化严重。此刻之问题古今未有，若不能将自己这一脉的人推上皇后之位，那么林家家主这位子，很可能就要换人坐了。
选秀已然开始，太后又不管不问，另外三家肯定也早有心思，该如何确保皇后之位，最后归他这一脉？
皇帝是个喜好女人的女人，这导致族里的那些适龄男女们，一个个儿全都跃跃欲试，他又该如何挑选？
派男的去吧，怕穆凌不喜欢，最后选不上；可派女的去吧，他又不甘心，而且到时候没有皇嗣，太子会不会从宗亲里选择？到时新的仙帝继位，会不会颠覆穆凌的一切，使他这一脉跟着遭殃？
通通都是不稳定性，直教人心乱如麻。
所以，林家家主想废了这个事多的女皇，也很容易让人理解。
只不过……这对其他人来说，可是个好消息。
对各宗亲，他们很可能安安全全地，便得到下一任皇位；
对其余三个世家，一，他们可以借机打压林氏；二，他们能将自家女子送入后宫，赢得穆凌宠幸甚至荣登皇后之位；三，穆凌那丫头连磨镜之癖都不避讳了，可见已彻底堕落，构不成威胁；四，若穆凌真无威胁，那么他们将同意削藩，届时各地方余出来的权利，无疑又会被他们所分食。
诸多好处，谁会真听这林家家主的疯言疯语？保不齐啊，以后都没有林家啦！
几位家主心情大好，送走林家家主，他们便各自笑着散去，可唯有那董家家主，在转身后将拳头攥得生紧，回了府中也依然如此，且平添了不少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之貌。
旁人皆不解。
“父亲，您回来了。”
这时，有一儒雅英气男子行至董家家主跟前，躬身行礼道。
董家家主一看，不是旁人，正是他最为宠爱的小儿子，顿时脸上神色稍有缓和，
“中书啊，方才那些家伙的嘴脸，你也看到了，说说吧，你怎样认为？”他说。
董家小儿子董中书听后，眉头微皱，
他们父子二人手上，皆戴着枚一模一样的空间戒指，其内另有玄机。通过它，董中书亦可知晓四位家主本应绝密的谈论。
“回父亲，孩儿觉得那三人，并不可全信。”
“哦？”董家家主起了些兴致，“继续说下去。”
董中书再次行礼，道：
“这仅是孩儿拙见，请父亲莫要怪罪。
首先那北冥氏，向来叫嚣着要出兵，无论何时都数他最为强硬。可今日林氏提出要同他进宫弑君时，他却果断出手制止，足见此人并非徒有武勇，恐怕此前种种，只是他迷惑我们的伎俩罢了。
再者，那杨氏今日，看似狂妄肆意，不顾规矩甚至法度，但以其精打细算的性格，所图之回报，定远胜今日之付出。孩儿斗胆猜测，杨氏此举，是在向百官乃至万民强调其地位，加之他手上有跟许多人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定能于各界获得相当数量的支持，日后定是我们的劲敌。
至于林氏……孩儿以为，数他最为狡诈。他方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戏，此人一向注重礼节，怎可当着旁人的面说出那种话？又为何只挑着北冥氏去？孩儿，实在是不信他。”
听到这儿，董家家主眼中绽放精光，
“儿啊，不愧是我的儿！你说的没错，这些也正是为父生气之处。
我一直劝他们莫要急躁，此前勾心斗角也就罢了，可如今局势未稳，他们装得反倒愈发厉害了！真是一个比一个演得好！如此，定只会随了他人之愿呐~”
此时的董中书显得有些疑惑，问道：
“父亲，孩儿一直不明白，为何父亲要努力促使世家间的团结？
现如今的局势，定是我们几家争夺权利的时刻，迟早会撕破脸。
而且以我们多年来的积累，在对抗中应占据优势才对，为何父亲，又迟迟不肯动手呢？”
“唉！”
董家家主叹了声气，没有去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话题，引向了穆凌，
“女皇陛下这个人，你怎么看？”
“此前励精图治，有勇有谋，只可惜道行尚浅，对诸多事情缺乏经验，而现在，是个废物。”
脱口而出的“废物”二字，直惹得董家家主抚须长笑，
“哈哈哈……你总结的，倒还也算准确，只不过，还得在‘是个废物’前，先加上‘可能’二字。”
“父亲此话何意？”
“你真以为，我们的这位女皇，是彻底堕落了？”
董中书张口，却欲言又止，陷入了沉思。
董家家主见状颇为欣慰，继续说道：
“你之前也都说了，那三个家伙都是在做戏。只不过他们的演技很拙劣，就算骗过了旁人，也绝骗不过我等。
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位女皇，也是在做戏？只是她的手段高明，我们看不出来罢了？
几日里处理朝政看似昏庸，可实则呢？每次都歪打正着，不，是每次都刀刀精准。仔细回想现在之局面，倒是我们开始走向了被动，渐渐地受她所掌控。
她想削藩，想要选女子来充实后宫，可我们这些人呐，有的还就是想帮她。若这一切都是她的布局……
呵，那三个蠢货骗不了真正聪明的人，而那位女皇，可是将我们都给骗了啊。再这样下去，若四个世家真的撕破了脸，她，会怎么做？”
董中书一字一句地听着，如警世真言，听得人振聋发聩；又如那一声声银瓶乍破，惊得人寒毛倒竖。
细思极恐，若果真如父亲眼下预料的那样，他们，便是碰上了劲敌！
“父亲！”
突然，董中书心生一计，
“孩儿有方法，或许，能帮我们夺回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