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端午（2）

君臣都等着听宋玉往下说：

“民众之风，从僻苍之间㮬然而起，尘土飞扬，察其风势，好象带着烦燥愤懑，冲进孔穴，侵入门中，播扬沙土死灰，吹散污秽腐败之物，迤逦偏斜，迫近翁牖，一直吹到民众居息的小居，那种风吹在身上，令人烦乱不安，忧愁苦闷，此风送来的湿热之气，浸入人心，会生热疾，侵及眼睛，易患多眵，这就是民众雌风。”

众人听罢，如一壶凉水当头浇下，好个宋玉，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花言巧语，还是讽谏大王不与民同乐。

熊横倒是平静：

“宋卿用心良苦。一片忠心可鉴。”

其实他心中压着怒火，恨不得将这个说真话的文学侍从赶到大街上，但转念一想：满朝之中，还有谁能如宋玉一样讲不怎么好听的真话呢？

这就是政治家区别与普通老百姓，倒是能鉴别出好赖，宋玉讲真话，也是为了王朝的长治久安，因此，他能把心中的怒火按下。

今天再登兰台，他想试试朝中还有哪一位大臣能讲真话，于是问：

“快哉此风，这是寡人与百姓共享的风吗？”

群臣跪倒，齐声高呼：

“大王雄风，与民共有共享。”

熊横心中暗自叹气，也只有这么一个宋玉能直言进谏，难道寡人给他们高官厚䘵，不是与我一同担当责任，而是让他们来专职讲好听的话？

与秦王相比，熊横只是软弱并不是傻，智商还是在线的，由此他想到收复河山，难道就靠眼前的这帮唯唯诺诺的大臣？这个国君做得何得无聊。

想到此，游兴全无，抛下一群跪着的大臣，起驾回宫了。

后宫。

传来一片嘻笑声，夹杂着轻声的对话，随风飘散，隐隐约约传到了熊横的耳边。

几位宫女，围在一棵老梨树下，玩着秋千，秋千上已坐着一位少女，穿着明艳的红衣，罗带飘飘，似仙似幻，在满枝梨花的衬映下，更觉得俏丽可人。

熊横止住了仪驾，悄悄走近观察：

一架秋千上下起伏，抖动带着梨花纷纷飘落，梨花雨中的人嫣然浅笑，胜过多少风情。

熊横脱口赞道：

天下之佳丽莫若楚国，楚国之佳丽莫若王宫，王宫之佳丽莫若灵君，她长大了。

他回忆起眼前的人初次进宫时，卫士把她从群巫中拉出来，当时只有十三、四岁，瘦弱的一个女孩，卫士说发现她的舞姿比母后郑袖还要轻灵，他不相信，等鼓声响起，灵君随着鼓点上下起伏婀娜，他大惊：

母后郑袖只是舞得妩媚，而灵君是舞之精灵。

当场，他就把身上佩带的玉佩取下，赐给了灵君，认可了她的舞技，还特别关照乐尹要好好调教，改掉她身上的野性，一转眼，那个小精灵已变成了丰盈照人的绝色美人。

怎么现在才发现？

是因为自己开始衰老了，所以要迫不及待地抓住青春最后的尾巴？证实自己的心依旧年轻？还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占有欲望？君王喜欢的东西，理所应当都能得到，而他与秦王有着本质的区别，熊横想，秦王只喜欢疆土，所以动不动就发起战争，而自己呢，多少是个喜欢风花雪月的君王，所以才能容忍宋玉这等奇才，发现灵君这等美人。

秦王一辈子也享乐不到这么精致优雅的人生，他的人生充满了自卑和血腥，无趣，这么一对比，熊横莫视起丢失国土的沉痛，反而还对比出优越感。

他久久地凝视着那朵上下起伏的红云，肆意地将那朵红云的全身用眼细细地抚摸。

侍从察言观色，轻声问：

“大王今夜往何处安寝？”

熊横仿佛没听见，问：

“灵君还是舞姬吗？”

“是的大王。”

“好极。”熊横舒了口气对侍从说：

“告诉乐伊，她今夜不回去了，寡人要封她为贵妃。”

秋千越荡越高，如一只燕子要飞越宫墙，那种凌空起飞的感觉，让灵君仿佛生出了双翼，会飞出去，飞到一方安静的地方，那是舞者的世界，是花与草的领空，爱与善的地界。

盛开的梨花散落在她的发间，衣裙中，满地铺着薄薄的花雨，如一片滞留的白云，胆小的宫女又叫了：

“灵姑娘，快停下吧。”

她终于没能逃出王宫里一个女人的命运，郑袖没有，魏美人没有，灵君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