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京都 (2)
年青人边走边想:
我要去拜见屈原先生,并请求他收下我,要求做他的学生的人一定很多很多,但我自信一定会成为他的弟子。
正是这个坚定的目标,伴着他少年时苦读,家人都陆续过世,他不得不依附着一户殷实的商人家中,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渴望去京城求学,现在他终于渡过了一路的坎坷,看到了京城,路边觋师所说的话,他忘到了九天云外。
自己的命运,就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千难万险,也要在京都找到自己的位置。贫穷与困厄都不能阻挡他要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心。
他带着勃勃野心,跨进了城门。
京都的大道四通八达,如木轮的辐排列有序:
鳞次栉比的土木结构建筑群,把道路两边的空隙填得满满当当,每座房屋的檐头,挂着的圆形瓦当,上面雕着美丽的神凤图腾,瓦当庇掩下的房屋,是一些官营和私营的作坊,冶金铸造作坊传出来的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铁水浇在铁范中发出的咝咝声,隐隐还能辩出铸客在纷杂的敲击声中,紧张而又亢奋地叫喊着,可能又有一件稀世青铜器将要问世了。
透过另一个作坊敞开的窗户,他隐约可见一件件美奂美伦的漆器,杯盘盒奁床几案,还有镇墓的各种兽,都髹了漆,五彩缤纷,油光滑润,一如等待出嫁的新娘,等待着迎亲的队伍到来;而在纺织作坊的门口,匠人们搬动着一匹匹华美的缯帛,在阳光的照射下,丝织品闪着光,让人目眩神移。
年青人被人流裹夹着,向河水一样向前方流动。
前方是龙桥河。
这条河由北向东穿过郢城后,汇入汉水。
桥下从南门垣水门衔尾而进城的船只,都集中地泊在这儿,桥上,叮噹作响的马车陆续不断地经过,一幅水乡泽国的繁忙景色。
过了桥,人流又突然浓稠起来。
只见前方一片开阔的场地上,人头攒动,人群接踵摩肩,熙熙攘攘,商人们高高地站在大车上,炫耀着自己的货物,少女少妇们早将大车团团围住,根根钗簪在乌发的映衬下,更加闪亮。
她们兴奋地挑选着,不时与女伴比划几下,有的挑着骨梳,有的握着铜镜,还有的低头挑着带勾,思忖着给情郎挑选何种时髦的款式。
农人们从船上挑下一担担沉实的货物,与商人在岸边交换食盐和农耕用具。
集市上,云集了北方的骏马良犬,南方的羽毛犀皮,东方的海盐和西方的皮革,竹木皮革鱼齿羽毛龟珠鱼盐黄金连锡,无所不有。
好个繁华的京都。
年青人好似走在梦境中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往何处去,失去了目标,索性就随意游走。
他的目光又停留在牛马交易栏中,吸引他的是与牛马同畜一栏的奴隶们。
他们被铁颈锁连在一起,一字排开站着,买主趾高气扬地用木棍,正锤击一个男奴的背和胸,而后又用木棍顶开他的嘴,视其牙齿是否具全,女奴则挑看胸部的发育。买主最后一挥手,侍者立即计算人数,当时计算奴隶的方式就象用蹄子数计算牛马一样,是用奴隶的手指数计算。
年青人的眼中露出悲悯。
京都与他的家乡鄢的差别,有如天和地。
在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市场,还有陌生人紧追不舍的眼光:
是这身粗服不合京城的时尚款式吧?
年青人不由地又掸了掸皱巴巴的衣服。这可是他穿过的最好的一件新衣服。
这里唯一使他亲切的,是那些立在僻静角落里,不甘寂寞的一座座淫祠,这些小小的石像被岁月打磨得面目模糊,仿佛是从他的家乡山坡上移过来的,它们友好地向他微笑着,仿佛是对着一位老朋友见面时的问候,年青人想,这天下的神灵都是一样的模样吧。
“你好,家乡的神啊,”他想用一些词来赞美,但一时又想不好用什么样的词来修辞,如果神都是一个家族的,那它们就会经常的聚会,一定会知道,他这一路走的艰辛,为的就是到京都谋求最好的生活与学习,然后名扬天下,光宗耀祖地回到家乡,为父母好好地修一座大坟,好好地报答养父母的抚育之恩。
此时的他,人生的目标非常的简单,而且他相信,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写不完的文章,总有一天,他会在这座繁华的都市里占有一席之地,一鸣惊人。
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已近西,他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向路人打听出楚宫的位置后,一路向北走去。
“年青人,停下来吃晚饭吗?”两边的店家不断地招呼着路人,有的店铺让二八少女,捧着精美的食物展示,秀色更可餐。
“鱼饼汤新鲜打出来的鱼饼汤啊。”一位老太婆捧着瓦罐,里面散发出来的香气直达他的喉咙,那正是他家乡的名菜。
老太婆看出他的喉结在上下滑动,于是拿出汤勺说:
“年青小哥,可以先品尝,不新鲜不收费。”
他使劲地咽下口水,谢绝了老人的推销。
老人含笑地说:
“欢迎下次再来。”一点都没有不吃不给好脸色的变色龙式推销。
他微笑地拒绝,虽然已是饥肠碌碌,探手在包裹里摸到还剩下两枚咸鸡蛋,那是他最后的口粮。
通往楚宫的路上,横着一条十字路口,往日里幽静的街口,因总有卫兵巡逻而人烟稀少,现在围上了很多人,他们伸长了脖子,向内观看,一层围着一层,圈内还不时发出喝采声与惊叫声,吸引他也好奇地加进了圈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