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在伟大的思考中,而是在一次次真实的碰触与联结中。
1 关上门,远离真实
外面的世界充满敌意,外面的世界太丑恶,所以,我把心门关上……然而,如果问题得不到解决,你会越来越孤僻,觉得外部世界与你的人生越来越黑暗。其实,你真正需要处理的,是你内在的敌意与对自己的不接纳。孤僻的人啊,除非你真正享受孤独,否则,务必打开你的心门,走出去。孤独时最可怕的是,你会幻想别人与世界是怎样的,由此远离了真实。打开心门,与别人和世界互动,势必将你的内心投射到外部世界,然后去检验,将真实世界再“吸回”你的内心。在关系中,在互动中,人的心性才会得到真正的修炼。当然,这话是说给大多数人的。
极致的完美主义和孤独的“我”联系在一起。
当你只能感知到“我”时,你就是活在一元世界里。也许从根本上来讲,世界是完美的,而活在一元世界里的人会将“我”和“世界”等同起来,于是会下意识地认为“我”也该是完美的。这时候,你左冲右突,好像都不得法,怎样都不对。
你需要先感知到残缺,但你感知到“我”是残缺的,也意味着你看到了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存在着。这时,世界就进入了二元世界。你无须完美,也不可能完美。完美的,是关系,即当“我和你”全然相遇时,才有完美发生。
“我”是一个人的内部世界,而整个外部世界可以被视为“你”,那么本质上,“我”和“你”都是完美的。不过要体验到这一点,人需要走过千山万水。而在此之前,要先体验到各种残缺。
关系中的残缺,胜过孤独中的完美。
活在一元世界里的人会有各种被逼迫的感觉,对自己,对别人。是啊,毕竟他们只能感知到自己是世界唯一的中心,那为什么万事万物(也包括自己)不能听从自己的意志呢?只有进入二元世界,他们才会知道,别人是别人,自己不能强求。
所以哪怕再难,也要试着走出去。偶尔孤独可以,但如果一直都是孤独的状态,这种孤独也许一开始会安慰你,但时间一长,你会发现这个困局走下去越来越难。
自闭式的生活,或者叫“宅”,是在内循环中完成一切,让头脑的想象、千般情绪与激荡的情感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消化、发酵,乃至腐烂。和外界的联系,只通过头脑的想象,或者电脑的点击——这两个“脑”是一回事,都回避了与现实世界的“撞击”。就像单性繁殖,不过产出物也仍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循环、腐烂。
你越来越喜欢你的头脑,相信你的头脑……逐渐地,头脑就完全掌控了你。常见的一个错误是,你以为头脑是你的,其实头脑有它自己的生命。情感,是两个人的事;头脑,是一个人在玩。头脑发达,易优秀。因为头脑可以处理好一个人就能搞定之事,如学习。但若使用头脑诠释情感,则会出大问题,会陷入臆测,最严重时会发展为被迫害妄想。只使用头脑看世界者,思维看似缜密,但其实根本不能容纳别人的信息,所以他看到的只是自己幻想的世界。生命最初,若情感很匮乏,自己太孤独,任何一个负性刺激都会很可怕。毕竟,婴儿不能满足自己的任何需求。他如何对待一个又一个的负性刺激?使用头脑!许多人说,回顾痛苦的过去,是头脑让他们活了下来。这是头脑的价值,但头脑的确是一个人在玩,这限制了构建关系。所以,要感谢头脑,看到头脑,放下头脑。
真实的世界是混沌的,即便有秩序,也是浑然天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秩序,而头脑幻想出来的世界,往往是极度清晰、极度有秩序的。但秩序越是清晰且越是简单,那就越意味着可怕的偏执。一切围绕着好与坏的思考,若过于简单、清晰、有秩序,那通常隐藏着可怕的暴力。太孤独、不能与别人建立情感关系的人,会用大脑对外在的事物进行解读。结果是,他看到的世界是过于系统化的,并且是过于有敌意的。这种情形发展到极致会成为被迫害妄想,即认为有一个有敌意的体系在迫害他。有此妄想或倾向的人会认为一切事物都有清晰可见的原因,而这其实只是他自己头脑的过度解读。
动机论,是人际关系中一个常见的问题。即你发起的行为,我会考虑你的动机是否纯净。相应地,我也会考虑自己的行为、动机是否纯净。但若太过在意动机,就意味着,我对别人很挑剔,对自己也很挑剔。结果,可能我做了很多事,与人交际也不少,但非常累。或者,干脆我隔绝自己,不做事,也不与人交际。
动机论的核心是:你的动机是纯净的,我才接纳你和我建立关系;我的动机是纯净的,我才可以和你建立关系。这种对“绝对好”的追求,是为了剔除坏。有这样追求的人会觉得,只要有一点坏,关系就不能构建了。特别是,如果对方的动机是坏的,那无论对方做什么好事,他都觉得是假的,都是为了害人。
自我控制有时会严重阻碍我们的心,阻碍我们打开自己的世界,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自我控制最常见的一个现象是,一个人会有意无意地设定一些程序,自己按照这个程序按部就班地生活。若程序被打破,他就会很难受。这样的人为了保护程序不被打破,会将人际交往减少到最少。但亲人整天生活在一起,交往不能减少,于是他会倾向于将亲人纳入这个程序,结果表现为外部控制。像宅啊,封闭啊,人际交往很少啊……都和这个有关。为了保持程序稳定,他想减少刺激,而人际关系的刺激是最容易冲击程序的稳定的,所以要减少人际交往。
2 无回应之地,即是绝境
不是所有累都能用休息来缓解的。孤独的累,主要是内耗,是你内心分裂出一个想象中的“我”和想象中的“你”,然后两者争斗不休导致的累。这样的累没法用休息来缓解,因为休息时,你还是一个人,这种内心分裂出来的累仍然会持续。
做咨询久了以后,我总结来访者的个案,看到这样一个规律:最难疗愈的,是缺乏基本人际关系甚至干脆就彻底孤独的人;其次难的,是以损耗性关系为主的;常见的,是拥有正常人际关系的,即有滋养性也有损耗性关系的。当你拥有这样的(有正常人际关系的)关系场时,咨询真的就比较容易发挥作用。当来访者缺乏基本的人际关系时,他会将咨询关系看得无比重要,甚至咨询关系会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关系。这时,咨询的难度会大很多很多。当然最好的,是拥有以滋养性关系为主的人际关系场。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孤独的人内心的黑暗是最多的。可以说,彻底孤独的人,内心基本是被黑暗人性给充满的。这样的人意识上再努力,看上去再善良,他的潜意识中,都是被黑暗人性给充满了的。
你必须明白这样的规律:你构建的人际关系的质量,和你内心的黑暗与光明的占比,是基本匹配的。
彻底孤独,是因为你感知到,如果构建关系,你只能构建彻底黑暗的关系,所以你干脆不去构建。
如果你去构建关系,就会构成一个交互系统。你把内在的光明与黑暗投射出去,再将外部世界的光明与黑暗内摄回来。这样一来,你的内在就有了被外在照亮的机会。
关系中有利用、诱骗、私心与嫉妒,但当关系真正建立时,爱与善就产生了。相反,孤独与封闭却会导致黑暗,彻底的孤独与封闭就会产生全然的黑暗。封闭自我的人,其实是在封闭两个东西——锁住自己内在的魔鬼,同时也“切断”外在魔鬼对自己的攻击。并且,这个外在魔鬼也是内在魔鬼向外的投射。
联结是善,心灵呼应与活在当下是至善,而“切断”联结会导致黑暗。越是孤独的人,内在的黑暗就越多。他们因惧怕内在的黑暗,转而去做好人。但孤独的好人一旦“爆发”出黑暗,就容易是摧毁性的。
如果你彻底孤独,就意味着你把生命力彻底“闷烂”了,内心的光明靠想象,可内在的黑暗却失去了与外界交互的机会。你的生命动力若没有得到基本的回应,就会变成黑色能量。于是,当你沉浸在孤独中时,不仅光明增加不了,还意味着,你的黑暗能量越来越多。
无回应之地,即是绝境。在这种绝境中长大的人,当关系中缺乏回应(如对方没及时回复自己)时,会习惯性认为对方不喜欢自己。但这大多不是真的,去沟通就会发现,对方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而已。要是你童年时有过很多缺乏回应的情景,那么提醒自己这一点很重要——你很容易将对方的不及时回应视为对方不喜欢自己。
“你存在,所以我存在。”这句哲言的本意是,上帝存在,所以我存在。它可以延伸为,我发出的声音得到了你有临在性的回应,于是我的声音就存在了,而我也就有存在感了。回应的质量,是人际关系质量的根本。
不管你有多好,对别人付出了多少,多有才华,多有钱,多有能力……只要你不能给出有质量的回应,你的人际关系——特别是亲密关系必然出大问题。所以,试着修习这一点。并且,和给出有质量的回应同等重要的是,要能发出你有感觉的声音,表达你的欲求。
3 真正缓解累的方式,是进入关系
太多人会觉得外部世界比自己的内心更黑暗,甚至是自己内心善良、光明,而外部世界丑陋、黑暗。当这样想时,是自恋在发挥作用,这是巨大的自我保护(自欺)。当你逐渐深入外部世界,同时也对自己的内在世界越来越了解时,你会看到,外部现实世界是有疗愈性的,而且光明度好像好过你自己的内在。
简单总结是,太孤独的人不能轻易说:“人际关系让我失望,因为人际交往都是损耗性的,所以我要自己待着。”
“你存在,所以我存在。”关系的根本,是你有了一面镜子,可以照见自己是谁,然后借助这面镜子去认识自己、展开自己。关系作为镜子,是真实的。孤独的自我认识常常是想象,而且是自己弄出来的,一样缺乏交互作用。
所以,真正缓解累的方式,是进入关系。这里的关系有两种:你和人的关系,你和事情的关系。关系中的累,是可以通过休息来缓解的。不过,即便是关系中的累,常常也不能靠独自休息而缓解。你休息时,身边仍然需要有信得过的人。人,是关系的动物,此言不虚。
你必须把劲儿使出来,无论是在和爱人的关系中,还是在和事情的关系中。
生命从自恋出发,然后是一个不断破自恋的过程。这一点说起来容易,做到却很难。感觉太多人的成长,是在不断地积攒自恋,然后变得越来越自我感觉良好,最后却被困在了孤独中。甚至,他们可能对此都毫无感觉。
4 全能自恋阻碍关系
自恋,是试图将别人纳入自己的体系;爱人,是愿意将自己纳入对方的体系;真爱,是两个人走出各自的体系而相遇。
每个婴儿,最初都觉得自己是神,万物都和自己浑然一体,一切都按自己的意志运转。爱,让婴儿走出这份原始的自恋,开始看到其他人是和自己一样的独立存在,从而开始真正尊重别人的意志。爱,即联结,而一直处于原始孤独中的人,则可以说是失联的人。失联程度越严重,他们越觉得自己宛如神一般。
有神一般自恋的人,外界必须符合他们的意志,否则他们就会有严重的失控感与被冒犯感。作为失联的人,他们做不到为对方着想,理解乃至谅解对方,只会觉得对方在和自己对着干,并因此变得暴怒,恨不得摧毁对方,乃至摧毁一切。太多暴力和这一点有关。
过度压抑自己乃至太老实的人,其实也常是有着神一般自恋的人,他们也常有暴怒的情绪,但为了人际交往,也因为他们自己同样惧怕这份暴怒,所以选择将暴怒压下去。而他们一旦失控,就可能做出毁灭性的暴力行为。
一报还一报,不欠别人恩情,这也是失联会导致的问题之一。一些人过分客气,深信“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至少,别人每一份付出,自己都要惦记着还一份,否则就难受得要命。难受也是自恋受损:好人,特别是神,是不欠别人东西的,欠了就不好了。这种客气,从孤独中产生,继而又将他们锁在孤独中。
没有单独的婴儿,有的只是母婴关系。若婴儿处在好的母婴关系中,那看问题时,就会将母婴视为一个整体。但若太孤独,他们就会将母婴关系割裂开来,觉得自己与妈妈是割裂的两个人,要一报还一报,这样自己才是一个孤独的好人。
生动的、有充沛能量流动的母婴关系,会让婴儿觉得他和妈妈是一体的,并且关键是能让彼此愉悦,这样就足够好了。但若缺乏流动与联结,婴儿就会忽视关系中能量流动这一关键点,而去追求表面上的好,即你付出,我也要付出。
没有很好地体会过活力在关系中流动的人,在建立关系时会很焦虑,并拼命捕捉对方的信息——这有时反而使得他们在反应中有些迟钝,然后他们又紧张地思考自己该如何应对。没觉知到这一点时,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紧张。
察言观色并非共情,而是头脑的猜测。它不怎么碰触对方的情感,是因为当事人主要使用的是思维逻辑。其中的情感,是当事人自己的焦虑和恐惧,当事人还容易把事情朝糟糕的方面想。它其实是当事人童年时活在高度不安或孤独中,难和别人建立情感联结,于是变成用思想去和对方建立关系。所以,所谓“判断”,都是想象,甚至是妄想。
关系中,我们势必对别人做判断,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你对你关于别人的判断有多笃定?太笃定,会给人一种确定感和掌控感,但也伤害了可能性。并且,这意味着是对别人的强加,是一种入侵。所以,哪怕你的判断是对的,对方也会讨厌。更何况,你的判断很可能是错的。
笃定的对立面是模糊。模糊容易让人不安和焦虑,但也意味着可能性。衡量创造力的一个重要标准,是容忍模糊的能力。因为笃定意味着自恋,意味着活在自己的头脑中,这自然会“伤害”创造力。模糊则是让事物与人的本质浮现,这自然意味着创造力。
若对自己的判断太笃定,那意味着,你只是在和自己的头脑发生联系,而没有和真实的人建立关系。那怎么办?原则是,沟通和澄清。要知道你的判断无论如何都只是假设而已,你关于别人的想法,必须得到对方的确认,那才可能是真实的。这叫“现实检验能力”。若不检验就当真,容易变成妄想。
自己对于别人的判断很笃定,这是婴儿心理的残留。婴儿早期有两个重要心理——全能自恋和你我不分,即婴儿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同时又感觉不到自己和妈妈的差异,他觉得自己和妈妈是一体的。母婴一体和全能自恋结合在一起,就变成:你想什么,我不用问就知道。
如果你很不善于人际交往,那么仔细观察你自己,会发现隐藏着这种逻辑:我对你表达了一种渴望,如果你满足了我的渴望,这很好;如果没有满足,我的渴望立即就会变成暴怒。我不敢向外对你表达我的暴怒,于是向内攻击自己:“看你这个傻子(或这个蠢货,或不知天高地厚等),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自恋性暴怒才是脆弱的真实表达。暴怒指向外界会变成对外界的破坏力,指向内在就变成了对自己的破坏,即脆弱。暴怒的人和脆弱的人都是一根筋。他们发出渴望时的能量,只能“走独木桥”:被实现,这时就体验到生命;要不就是被拒绝,这时就变成死亡的力量,即破坏欲。暴怒中藏着自恋——世界就应该按照我的意愿运转,否则,去死!
很多人情感受伤后会执着地追求:你必须向我道歉,而且要充满诚意,要达到我心中的预期,然后我才会高高在上地原谅你。这是关系中最具有杀伤力的。
人都自恋而脆弱。执着于让别人道歉的人,是为了捍卫自己的自恋,但别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自尊,同样不会这样向你道歉。即使对方道歉了,也不可能达到你期待的、带着诚意的状态。尊重别人的自恋,一如尊重自己一样;宽待别人的脆弱,一如宽待自己一样。
因为情感上严重受到伤害而执着于让对方道歉或想报复对方,都好理解,但常常是,有的人因为一点口角就要对方真诚地道歉,这是由他自己内在太脆弱导致的。好像遇到一点小冲突,他整个人就被撕裂了,于是要对方承认错误并保证下次不犯,好像这样这份撕裂就可再被缝合一样。
对于处于全能自恋中的人来说,道歉就意味着全能感的崩塌,意味着自我的瓦解,所以他们很难主动道歉。并且,任何意外,不管大小,他们都要找人归罪。而孩子是父母最容易归罪的对象,安全,不用担心被报复。
5 亲子关系中的自恋
对于严重活在全能自恋中的婴幼儿来讲,他们有一种深刻的渴求——我怎么做都是对的。他们需要一面镜子给他们这种照见——你仿佛是全方位的好。精神分析大家科胡特将之称为“镜映”。这一点母亲比较容易做到,当母亲做到这一点时,就意味着母亲和孩子在相当程度上融为一体了。
关键不是融为了一体,而是在这种情况下,婴幼儿的动力就能肆无忌惮地伸展出来了。这意味着他们的能量不再只是憋在自体内,而是能流淌到客体上了。这是一切的开始。
这是一个宝贵的阶段,但生命不会停在这里。随着孩子的能力越来越强,他会越来越渴望独立。而逐渐地,父亲也进入这个关系中了。父亲的理性、秩序感等,像是切割性的力量,会将母亲与孩子之间的那种融合性的联结撑开,甚至有时还会“切断”。这时,母亲和孩子之间就有了空隙,然后逐渐变成有了空间。
心灵的成长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它不会简单地停在一个地方,最初融合性的“镜映”非常重要。没有这个,孩子的动力都伸展不出来。这是宝贵的开始,但也只是成长的开始,心灵还需要走向分离,走向复杂,走向独立。
亲子之间,如果讲的是爱,发展主要在情感维度方面,那么情感维度就是平等的。但是,我们强调的是顺,孩子要听父母的话。这强调的是力量维度,也就是力量强弱的权力关系。做咨询久了,我发现,我们社会的有些家庭关系中,权力争斗是主线,情感太匮乏。
太多人不能客观、如实地评估自己,他们的内在镜子好像不能照见他们是谁,他们是怎样的。这常常是因为,自童年起,他们的父母等养育者都活在浓浓的自恋中,根本没有兴趣也没有能力对他们产生真正的兴趣。
太过于自恋的父母以及其他养育者都还在寻求他人对自己的映射与回应,特别是自己能控制的孩子对自己的积极关注与回应,但对于孩子自身是怎样的,他们没有能力看见,甚至缺乏基本的兴趣。
父母等养育者是孩子最初的镜子,可在太过自恋的人那里,你不能指望这面镜子能照清楚你的模样。因此,你也难以内化一面平滑的“内在镜子”。
这样的父母在所谓“教育孩子”时,其实是教训孩子以传递其权力感:你的事,我说了算,否则给你降点雷霆之怒。所以,孩子最大的错,是冒犯了这类家长的威严感——自恋。这类家长本以为可以做神,至少在弱小的孩子面前可以。太容易对孩子生气的家长可以好好看看自己这一点。
6 与他人在关系中争高低
孩子对父母,特别是婴儿对妈妈的乳房,有一种原始的嫉羡:你拥有一切宝藏,而我必须仰赖你。这是最原始的谁高谁低的问题。出生后最初的几个月,婴儿活在全能自恋和共生中。当被妈妈照顾得很好时,他自大得不得了,觉得自己是神。但这种无条件的狂妄是建立在妈妈和他是一体的共生幻觉上的。一旦有了现实能力,他发现妈妈是妈妈,自己是自己,这个幻觉就破灭了。婴儿会发现,妈妈了不起,妈妈像神一样。这时候,他会意识到自己的卑微,而妈妈很强大。
意识到妈妈强大如神一样,婴儿就面临一个关键选择:如果妈妈是爱他的善神,那他愿意主动向妈妈低头;如果妈妈是恶神,那他就算低头了,承认妈妈强大,也是被迫的,而他内心还希望留着原始的自恋感——我才是最牛的那个人。
向善神妈妈低头后,孩子就学会了感恩,并且因为和妈妈建立了充满情感的关系,高低差别就不明显了。这样,适当的平等感也开始建立。但如果妈妈照顾孩子时是不情愿的,或严重照顾不周,而孩子又知道自己必须仰赖妈妈,他就会对妈妈的强大有嫉恨。
妈妈或者爸爸等养育者说这类话是非常致命的:“我们养活了你。”这一再提醒孩子,“你不仅欠我们的,还不如我们强,你必须听我们的”。孩子会学会向父母的强大和权势低头,但一旦有机会,也会造反。
为了维护自恋,孩子需要一种狼心狗肺的感觉:我是你们的孩子啊,所以我吃你们的、喝你们的,我不觉得自己低下,谁让我是你们的血脉。寄养在别人家,孩子就难以有这种感觉,所以会有寄人篱下的低下感。无论对方对自己多好,都会有。
孩子的自恋,严重点会导致这种感觉:我吃你们的、喝你们的,但我还要骑在你们头上。这就是所谓的“小皇帝”。孩子当然知道自己是无理的,因为没有了共生幻觉,他知道自己是依赖父母的,所以他必须自欺才能做到继续自大。这份自欺会成为心理问题。
我们从不讲平等,反过来可以理解为,我们的关系中到处藏着谁高谁低、谁说了算、谁掌握着权力、谁是服从的一方。当被这种感知控制,但又基本不能在社会上活出高位时,一些父母就特别需要通过欺负孩子来获得存在感,所以离不开孩子。
本质上还是因为自恋。太自恋时,就渴望外部世界对自己发出的声音都有回应,而有权力可以更大程度地保证实现这一点,所以人们才去追逐关系中的高低,即权力。
当体验不到爱时,人就会在关系中争高低,并试着让自己在高位的感觉中保持控制感,以及主体感。争关系制高点的办法有很多,如“我很能干”。还有一些比较微妙的争夺方式,如“我是好人”。
有一个女子,每到一个工作环境,都会觉得老板和同事联手欺负她,但真有人对她好时,她却很不适应。所以,她寻求的并不是别人好好对她,而是一种优越感:你们是坏人,我是好人,所以我比你们强。
很多人在关系中什么要求都不提,他们是用这种方式在关系中保持主体性的。
还有人会永远不放下对方的错,一吵架就谈对方过去的错。这是为了在这一刻破坏对方的自尊,而保持自己的优越感。
只有感觉到关系中有很多爱和快乐时,权力游戏才会减少。如果一个人只感觉到关系中充满权力的争夺,那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夺主体感、控制感或优越感。如果争不到,他就会觉得无比羞耻。
亲子关系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机会。父母当然比孩子强,孩子也欠父母太多,如果父母能让孩子在亲子关系中体验到爱与快乐,那孩子就可以放下这种争夺。但如果父母太喜欢争权力,那孩子就过不了这一关。
追求自恋、高低与权力,根本上还是因为死亡焦虑。当我位置高于你、力量强于你时,我弄死你的可能,就比你弄死我的可能,更大一些。
有了爱,才能有平等(不是物质与客观上的,而是情感上的)。没有爱,就必然争高低,情感上的平等也就荡然无存。家庭中如果缺少爱,就会有很严重的争高低的情况。这样会出现三种父亲:不敢争的失败者,懦弱;敢于争的霸道者;两者的综合,在外面懦弱,在家霸道。
争高低,是因为自恋,也是权力之争。它很严重时,会很危险。这样的社会会有太多讨好型人格的人。这是要把自己争高低的劲儿藏起来,甘愿一开始就服输,这样活得安全一些,但一有机会成为居高位者,这样的人会比谁都自恋。
7 讨好型人格
讨好型人格的人与你刚建立关系时,会表现得超级热情,超级能付出,或对你有超级好的评价。如果遇到这样的人,最好有一点防备,因为他们很容易对你超级失望、有超级差评,乃至有超级恨意。
这种逻辑的深层含义是:我超级好,所以你不能拒绝我;你超级好,所以不能拒绝我。这是对被拒绝的恐惧。一旦关系中有拒绝性的信息,就有了“坏”出来,而“坏”,是必须被消灭的,因此衍生出了破坏性。
这时,你需要与他适当地拉开距离,让他一开始就感受到距离的存在。否则,你如果迎合他,给他假象,让他觉得你与他已经非常亲近了,甚至如亲人般,那你想拉开距离时,他就容易受伤,甚至暴怒。
瞎大方,也不会换来尊重。因为,这时你是在允许对方剥削你,而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容易让剥削者感知为“我比你强”。例如,一位太渴望剥削别人的女士说:“谁对我好,我就会鄙视他。”后来想想,她说得非常有道理,因为那些对她好的人,常常任由自己的边界被入侵、尊严被侵犯。这样的好,的确软弱而没有力量,会让人看不起。所以,如果你以软弱的好对别人,就别指望换得对方的爱与尊重。相反,你容易被蔑视和剥削。
太讨好你的人,最后多是很难相处的。他们就像在放债,会想办法讨回,并且因为他们会放大自我的价值,有时还成了“放高利贷的”。
规则、边界和约定很重要,活在边界清晰的契约中,这种感觉比较清爽吧。相反,一切都借助道德的名义,那常常是为了剥削,而且黏稠、混乱。
轻易满足别人要求的人,常常是不能提哪怕一点要求的人。在他们的内心有一个总被拒绝的内在小孩,这使得他们不敢提要求,因为被拒绝会引起强烈的羞耻感,甚至想死。无形中,他们也会将这个内在小孩投射到别人身上。所以,不能拒绝别人,一方面是可怜别人,另一方面则是觉得一旦拒绝对方,就会升起无边的仇恨。
所以,事情总是配对出现的。一个总是扮圣人的人,会找一个总在提要求,而且很少感恩的人。如此一来,扮圣人的人内心的矛盾就变成了现实的矛盾。通过调整现实的矛盾,可以调整内心,虽然这不容易。
这种关系能够维系,是因为他们除了相互粘连、相互折磨外,那个很容易提要求的人可以向外冲,向世界索要,以此打开他们的局面;那个扮圣人的人则可以比较好地收拾局面,成为他们世界里的稳定剂。
懂事,或许是很深的绝望,是孩子觉得父母(最初是妈妈或第一照顾者)无论如何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而产生的绝望,也或许是有很深的恐惧——父母所说的“别出事,别惹事,惹了我们摆不平”。
若孩子在外面遇到挫折,回家也同样受挫,他就会觉得无处可去,会陷入绝望。在极少数情况下,绝望会让他心如磐石。这份坚硬能让他在社会上生存,但这对孩子来说是很深的伤害。
太容易道歉,太容易内疚,太容易说“对不起”,其功能是,避免被对方攻击。但这也“封”了对方表达不满的空间,而真实、饱满的关系需要双方坚持自己的立场,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沟通。所以,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你可以试试不急着道歉,让关系变得更有张力,让对方与你的不满和敌意有空间流动。
超级好人最失败的地方,是在伴侣关系上。好人藏着这样的逻辑:我为你付出了一切,你要爱我。这种对爱的渴求,自然会在伴侣关系中达到顶峰。可是,伴侣关系的根本逻辑是亲密。亲密,只能通过真实和敞开才能得到,付出却没有这个功效。并且,好人的好,其实还藏着根本性的防御:真实的我是“坏”的,是没有人爱的;我若想得到爱,就必须摒弃真实的自己,而成为一个好人。但这个好人是虚假的。面对一个虚假的人,我们没有办法对他产生爱与亲密。所以,好人越好,他们与伴侣的关系就越疏远。我们必须牢记这一点:对别人好,可以赢得认可与尊重,但若想与人变得亲密,只有一条路——真实和敞开。
8 关系的本质,是谁为谁承受焦虑
人性复杂而矛盾。按道理来说,一个人要完成社会化,就要适应并享受正常的人际关系。但太适应人际关系的人,因为将注意力放到了关系上,并将所处的人际关系逻辑标准化,反而就容易失去对它的反思。这种人际关系会成为他的牢笼。相反,那些不能适应的人,通过不断反思,就会洞穿其奥秘。
能很好地适应人际关系的人,通常会对人际关系缺乏反思——其实这是从原生家庭得到的一份馈赠。你以为是你意识的逻辑决定了你的人际交往能力,但这份适应是深入骨髓的。所以,有这种可能:适应能力良好的原始人在山洞里聊天,而程度不一的自闭者痛苦前行。
“关系的本质,是谁向谁投射焦虑,或是谁为谁承受焦虑。”英国精神分析师比昂如是说。自我功能好的人可以接住对方的焦虑。例如,治疗师与来访者,父母与年幼的孩子,在正常情况下,是后者向前者投射焦虑,前者承接并转换焦虑。但在很多家庭中,常常是父母给孩子制造焦虑,而幼小的孩子接不住焦虑,只能受着。
受着别人投来的焦虑而不能化解,这会导致一个人发展出负爱、负恨与负知识。这是比昂的概念,相对的是去爱、去恨与相关知识。负爱、负恨,是指因爱与恨得不到回应,于是止住了这份能量。而关于如何止住爱和恨的知识,就是负知识。
负爱、负恨这种表达有点拗口,不如直接说成不爱、不恨。如果不爱、不恨和负知识太多的话,能量就很容易被憋住,于是生命力很容易干涸。对此,一个朋友说得特别好:“必须入海,才不干涸。”
9 没有麻烦,就没有关系
不麻烦彼此,关系也就无从建立。其实,将关系中的动力视为麻烦,这本身就意味着,一个人在关系中有过很深很深的失望,他知道自己伸向别人的手是不受欢迎的,所以把这叫作“麻烦别人”。有这种麻烦哲学的人,势必退回到孤独中。
不敢麻烦别人的人,也逐渐不愿让别人麻烦自己。久而久之,他就会活在致命的孤独中,像被罩在一个罩子或一层薄膜里。其实关系的实质,就在于麻烦彼此。没有麻烦,就没有情感。
“麻烦”这个词意味着,你觉得向别人求助,甚至建立关系,是不受欢迎的。有这种逻辑时,你在关系中必然是不自在的。觉得自己的各种动力在关系中都是好的,你才能自在地表达——这时就是人性化的,你也能自如地接受被拒绝。
如果父母心中有爱意和热情,他们就会带着欢喜去满足孩子。这样孩子就会形成正面思维,带着自信和一点理直气壮的劲儿去要帮助、要爱。但如果父母并无热情,对孩子好都是努力做出来的,那么孩子即便被满足了,仍会觉得像伤害了父母一样,由此孩子就会形成怕麻烦哲学。
缺乏热情的人,可以努力对别人好,但这时,他会产生付出感。他没有享受和愉悦,他会觉得对别人好就像是在割肉。所以,关键是要把热情活出来,而后去爱就不再感觉是付出了。
欲望、呐喊、愤怒、喜悦、爱、恨、歇斯底里……这些都是热情。先是黑色热情流出,被拥抱后,你会发现原来这就是生命力!热情流动起来后,你才能享受到人与人之间热情流动的感觉的美好。这时,你会体验到,付出与索取、对与错都没那么重要。所以关键是,享受流动。
当欲望、情绪等动力在关系中能被接住时,它们就被祝福了,然后它们就可以以人性化的方式表达了。当它们不被接住时,就会被诅咒。这时,我们想表达它们,就会用破坏性的方式。在后一种情况下,我们会压抑自己的动力,而控制不住地去表达时,就会不自如,也缺乏人性的柔软与温度。
可以在和一个人,或者在和一件事,又或者在和一个物的关系中,尝试一下狂热,即你全然地、毫不保留地把热情都释放在这里,和这个人、事或物建立很深的关系,去体验全然饱满,体验不留遗憾。
其实,就是建立深度关系。本来想说,和物最容易建立深度关系,和事比较难,和人最难,因为人,特别是恋爱、知己等深度关系不能强求,但其实都不易。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和物建立了超深度关系的人,都是很牛的人,必然是少数。
10 在关系中能做自己的程度,就是这个关系对你的滋养程度
我们不能离开关系而独活,但有些关系场太过黏稠。在好的关系场中,你能自在地畅游,而在黏稠的关系场中,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紧紧地盯着。那些盯着你的眼睛也有能量,似乎捆住了你的手脚,让你难以动弹。如果在黏稠的关系场中长大,你就会下意识地去寻找那些眼睛,因而你寸步难行。
黏稠的关系场容易导致一个现象:你不能出错。稍有差池,那些眼睛便会不高兴。如果你发现你特别不能接受自己出错,那就意味着,你行动的空间非常狭小。觉知到这一点,可以试试让自己犯一些理性上和事实上无关紧要的错,并对自己说:“没关系。”
你是否感觉到被谁紧紧地盯着,稍有不对,对方就会极其不高兴,甚至敌意大爆发?你是否也在用你挑剔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你密集的盯视,也会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压力。常见的一种伴侣模式:双方都战战兢兢地应对对方,但同时,自己又是对方战战兢兢的原因。
我们由衷地希望别人满意。特别是自我未成形的人,他人是其镜子,他的一举一动是否有意义,都取决于镜子如何回应他。他若直接要求镜子按照他的感觉回应他,就对镜子——另一个活生生的人构成了强烈的制约。如果镜子的自我也未成形,他们就会相互“绞杀”。
我们需要被看见,而那得是带着理解、爱与接纳的眼睛。但在黏稠的关系场中,我们遇到的眼睛和我们自己的眼睛,多是苛刻、评价、不够友好的眼睛,至少也是有很多要求的眼睛——你必须符合对方的期待。愿我们先“放松”自己的眼睛,让它温柔。
在黏稠的关系场中,你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累得不行,因为你的很多能量在你没有觉知的情形下就在应对着那些盯着你的眼睛。所以,过年后的节后综合征,我觉得不大成立。相反,对太多人来说,离开作为黏稠关系场的家乡与各路亲戚,回到小家庭和工作中,反而是很大的放松。
除非能在关系中自由表达,否则关系很难直接愉悦你。这意味着,在关系中,你就是在做你自己,而不是在做一个好人或假人,爱与恨、怒与乐、美与丑,你可以让它们较自由地流动。若很难做到这一点,关系就会让你很累。你必须找到大块儿独处的时间,才能不必考虑任何人,而得到休息。
自由表达,表达什么?用弗洛伊德的话说,是表达性与攻击。用温尼科特的话说,是表达活力。性与攻击的说法让人不安,但这很真实。当压抑的来访者能在关系中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时,他们的自由感立即就会增加。活力的说法更好,那就意味着你的一切动力都让它以人性化的方式表达出来。
在关系中能做自己的程度,也就是这个关系对你的滋养程度。如果做自己的部分匮乏,那么这个关系看上去再好,也会让你逐渐干瘪、枯萎。
11 家庭关系
(1)夫妻关系是一切关系中的No.1
重男轻女,威权主义,再加上大家族,导致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媳妇是孤零零地“进入”一个大家族的,还有各种“设计”是排斥她、打压她的。如果这个家族中的关键人物太自恋,那这份打压可能会变得很可怕。
媳妇通常是没有权力的,她的权力一般建立在孩子身上。等她生了孩子,特别是儿子——如果有几个孩子更不一样——就可以因为母子关系的特有属性,通过控制孩子,让孩子与自己形成母子同盟,去对抗大家族,或者对抗自己丈夫与婆婆的旧母子同盟。
有时是因为丈夫与婆婆的母子同盟关系太紧密,有时也是媳妇有问题。媳妇如果没怎么发展出关系维度的感知,而是主要停留在自恋维度上,那仅仅是“有点孤零零的”这一条,就可以让她使用权力规则保护自己了。
所以,最好的状态是,夫妻关系是家里的核心。当秉持这个规则时,夫妻关系可以称为家里的定海神针。为什么?因为孩子的心必然是同时爱父母的,如果父母之间的夫妻关系出现了严重失衡,甚至敌对,那么孩子容易“被撕裂”。如果变成亲子关系是核心,那就意味着,丈夫先是和婆婆构成了母子同盟,于是一个小家庭就失衡了。然后在失衡的态势下,媳妇自然容易去和自己的孩子构建同盟。这样就形成了循环。
(2)关于老人带孩子
很多话题,我们只看表面意思,发现呈现出来的是一回事,但深入看其真相,往往呈现出来的是另一回事。
例如“啃老”,大家谈论这件事时,基本上讲的都是年轻人不负责,依附父母,“啃食”父母。这种事的确发生了不少,但在我们的社会中,同样有为数不少的,是父母不想与长大的孩子分离,是很多父母在吸孩子的“奶”——他们的精神生命。
老人带孩子这件事也是一样的。的确,很多年轻人是希望父母过来给自己带孩子,但我见过的太多个案和现实故事是,老人非要过来带孩子,或者非要把孩子带走。年轻人不接受,老人就大闹。
父母进入小夫妻的家,这也是年轻人家庭隐患的开始。农村不说,就说在城市里,太多小夫妻的婚姻破裂,是从父母(常见公婆)过来带孩子,然后老人想在孩子家做主人开始的。
我们的社会正处于转型期。过去的传统社会是以集体性和男权为主的,具体就是,虽然女人生养了孩子,但孩子冠男方姓,也住在男方家,以和男方父母等家人一起生活为主。现代社会则是以核心小家庭为主,现在的很多社会规范,例如很多法律信念,是因此而设计的。但假如家庭仍然以旧社会的规范来运转,法律却简单地以现代社会的规范来判案,而看不到案子中的案中案,就可能会制造一些隐性伤害。而年轻的母亲,即“嫁”到男方家庭体系中的孤独女性,可能再一次被盘剥。
心理咨询中有一项技术叫“具体化”,就是要不断地问细节,这样才能弄清楚一件事。像“啃老”和“该不该让老人带孩子”这两个话题,从表面上看,父母(或老人)被视为被剥削的一方,可如果一了解细节,你会发现,事实可能是相反的。
没有自我的人,老了后会发现,除了弄孩子,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这是所谓“天伦之乐”导致的一个结果。
成年人彼此间找存在感不易,但都容易在孩子这儿找到:一、孩子的心灵是敞开的,易联结,可治孤独;二、孩子的需求简单,一旦被满足会特有感觉,会强烈地感染大人;三、孩子的力量弱,成年人在孩子面前很容易有优越感。带孩子是不易,但这些好处也不能忽视。
父母不要玩意志的转嫁,即将自己没有实现的意志(如愿望)强加到孩子身上,让孩子替自己完成。
这是一个简单的道理,但现实生活中会看到,太多人不可避免地为父母的愿望而活。这涉及两种情形:一种是,父母非常明确地把自己的愿望强加给孩子,逼迫孩子按自己的愿望来,这是显性的转嫁;另一种是,隐形的转嫁,父母并没有在意识层面这么做,但当父母自己的人生有巨大欠缺时,孩子出于对父母的爱,就会替父母补上这一块儿。
在我们的社会中,我们的上几代人,在几乎没有个人意志伸展的空间时,他们的人生不可避免地有了巨大的欠缺。结果,他们的下一代因为以上两种意志的转嫁(明确的和隐形的),或叫“意志的接力”,很容易就变成,自己的人生在为上一代人的意志而活。但在最近的这几十年里,我们的社会的确有了越来越大的个人意志伸展的空间,所以在为父母意志而活的时候,人们也部分地伸展开了自己。
到了第三代,才终于有了真正为自己而活的空间。他们轻装上阵,很容易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美好,“有大把美好的时光可以浪费”。他们自我,虽然他们看上去不那么拼,但因为他们比较少浪费生命在别人的意志上,所以反而更容易爆发出生命力。
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让孩子能一开始就为自己而活,这看来也要三代人的努力。
法国精神分析学家拉康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即孩子会“欲望着父母的欲望”,却以为这是自己的欲望。所以,孩子替父母而活,这是很容易发生的事。如果父母还有意识地给孩子强加自己的意志,就更麻烦。
从这一点来讲,父母能活出自己,就是给孩子自然而然的莫大祝福。
从根本上来讲,就是每个人活出自己,从“角色”中解脱出来。父母知道展开生命是什么感觉,因此鼓励孩子去走自己的路。但如果父母还没“活开”,还处于恐惧中,就很难避免要去“抓住”孩子,因为孩子满足了他们的很多需要。
(3)妈妈凝视过你,你即能凝视万物
英国心理学家莱因说,“存在等于被感知”。也就是说,你感知到我的感受,我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这般存在着。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人的存在感,来自他的感受被另一个人看到。一个人最初的存在感,来自他的感受被妈妈和其他亲人看到。相应地,不存在感就源于感受没被确认。这种情况有很多种形式,常见的有三种:忽视,双重矛盾,僵尸化。忽视很容易理解,就是妈妈或其他亲人在,但他们要么是没有看见你,要么是没能力看见你。极端忽视,会导致极端羞耻感——生而为人,对不起。没被爱照见,存在本身就像是错误的。
母子关系中,最动人的一个画面是,尚蹒跚学步的孩子在玩耍——玩耍即探索世界,他很专注,但他不断地回头看,要确定妈妈在不在,有时还要与妈妈分享。妈妈在,他就能专注;妈妈不在,他会恐慌,乃至大哭,专注也就不可能了。所以,专注与爱是在一起的。妈妈凝视过你,你即能凝视万物。
很多新妈妈会苛责自己,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对犯过的一点错都谨记于心,并懊悔不已。她们在要求自己做完美妈妈。之所以如此,往往是她们做孩子时得到的母爱很差,于是幻想有一个完美妈妈照顾自己。做妈妈后,她们会自动用这个完美妈妈的形象来要求自己。
母爱被放到至高无上的位置上,母亲的责任成了难以言说的重担。我们社会上的很多女性,只有做母亲时才有地位与价值,做女孩时会被忽略,甚至被“杀死”。做性感、“绽放”的女人的话,会被敌视、被妖魔化。女性的主体地位被剥夺,这或许是母亲产生怨气的根本原因吧。
(4)无条件的爱
一次上课,老师布置了一个练习:找一个拍档,分别扮演母亲和儿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然后做母亲的依次表现四种母亲的形象,各两三分钟即可。四种母亲是:无条件爱的妈妈、永远否定的妈妈、吞没的妈妈和抑郁的妈妈。
当扮演无条件爱的妈妈时,我秒入状态。我对面的伙伴,是我非常熟悉的朋友。以前看着她的时候,我会有各种觉知到和觉知不到的评价,如不够高、神情太紧绷等,但当扮演“无条件爱的妈妈”而进入状态时,这些评价竟然都消失了。这时,我看着她,只有接纳,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评价。然后,我觉得她就是完美的,没有任何缺点,她的任何一个细节和她的整个存在都像是闪着光。
当我带着这种感觉看着她时,她瞬间泪如雨下。
能这样做,我想是因为这是妈妈给我的礼物。虽然我一身缺点,但在妈妈的眼里,我是完美的,她对我没有任何挑剔。
不过反过来,等我的伙伴做“无条件爱的妈妈”时,她进入不了状态。当扮演“吞没的妈妈”(没有边界的妈妈)时,她非常有感觉,因为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但是我相信,每个人都体验过被“无条件地爱”是什么感觉。那么,做这个练习前,你可以好好回味一下,你体验到这种爱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然后带入这个练习中。
甚至,我认为,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知道“无条件的爱”是什么感觉,所以你也可以想象这种情景,然后带着它进入练习中。
(5)父母对孩子的爱,指向分离
你别那么优秀,你差一点,我的优越感就不会被破坏,你也更容易被操控。还有,你离开我也就没那么容易了——很多亲子关系和伴侣关系中藏着这种信息。优秀指向分离,愚昧指向忠诚。一个人的优秀,的确意味着他拥有更大的自由,意味着他比较容易和你分离,而走向开阔的世界。
或者,你是这样一种优秀:除了拥有一种卓越的谋生技能外,其他方面,你是个白痴。这样,你也没有离开我的能力,如书呆子。
逼孩子学习,却不培养他生活的能力,更不让他锻炼身体,就藏着这个逻辑:你不能发展能导致自由行动的技能。很多人有此意象:自己有一个硕大的脑袋,而胳膊和腿被控制,甚至被斩断了,如同人彘。我们一直都缺乏迁徙的自由。
生命力需要伸展空间。婴幼儿时,主要是在妈妈的怀抱中伸展;做学生时,主要是在家庭和学校中伸展。这两个阶段,在正常情形下,像是在有保护的实验室里做练习。长大后,则要在广阔的天地间伸展。一直待在妈妈的怀抱与限制中,就难以展开自己的人生,生命力便被压制住了。
父母对孩子的爱指向分离。最初,所有孩子都恋母,最初与母亲犹如共同体,而逐渐地,孩子需要完成与妈妈的分离。这个分离过程,需要妈妈允许,还需要父亲强有力的介入。如分离不能完成,就会导致出现“妈宝男”“妈宝女”,特别是“妈宝男”这一经典形象。
孩子成为一个精神独立的生命,需要先在心理上完成“弑母”——不管你是怎样的,我都想奔向宽广的世界,而后完成心理上的“弑父”。如果总是将父母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孩子的心理空间就不可避免地变得狭小。如果父母鼓励孩子走向独立,那么这会变得简单很多。
太多父母克制不住地“入侵”孩子,所以,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可以很简单:父母不严重地入侵孩子就好。一个孩子,如果没有背负父母转嫁的使命,不用分担父母的严重痛苦,也没有被父母的权力意志严重入侵,基本安全,以及生理需求得到了保障,那么他想不赢都难。
生命的意义在于选择,但每一次选择都是赌博,而用以投掷的骰子就是我们的肉身。
很多父母代替孩子做决定,实际上是剥夺了孩子人生的快乐。这相当于让自己享受了两辈子选择的快乐,而让自己的孩子一辈子也没活过。一个人活着的价值,就在于自己可以做选择啊。
一个人的福祉,不能交给另一个人去负责,哪怕按道理来说你应该最爱你的父母,并且他们是真心为你好。但当他们为你的生命做选择时,是很容易变得极其不靠谱的。
做总是正确的父母,不如做给孩子空间的父母。因为重要的不是父母总能正确地给予孩子具体的指导,而是孩子自身的能量能否在一个开阔的空间里流动。在这种流动中,孩子的天赋自由发挥,并形成自己的体验与观念。父母如果总是指导孩子,那么即便每一次具体的指导都是正确的,也常常会“切断”孩子自己的能量流动。
曾见到一个被誉为“完美父亲”的男人,他的儿子出现了大问题。与这个男孩(“完美父亲”的儿子)聊天时,他不无心酸地说:“我和父亲的关系里有‘两个凡是’:凡是我做的决定,永远都是错误的;凡是父亲做的决定,永远都是正确的。”这位父亲聪明、睿智,却限制了孩子的空间。
(6)牺牲感
牺牲感是一个糟糕的东西。当你有了牺牲感时,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道德优越感。并且,不可避免地,你还会有付出感——不管你是否在意识上承认,觉得别人欠你的,让你有牺牲感的对象会对你有亏欠感,以及内疚。牺牲感和付出感,也意味着你失去了自己的中心,把自己挂在了对方身上。
“一切为了孩子。”它的真正含义是,一切归因于孩子。
牺牲感和付出感一样需要理解和接纳,然后,可能有自然而然的转化。一个严重失去自己主体性的人,他并不能通过攻击、否定自己来放下牺牲感和付出感。人生不易,“人艰要拆”,只是要温柔点。
被牺牲感和付出感缠绕时,人就失去了主体性,总是不能主动做选择。然而,当你真的在一个重大事件中充分做了主动选择,而展现了你的主体性时,你会发现,虽然爱恨情仇带来的体验太深,却没有遗憾。遗憾,总是和没有充分活过联系在一起。
“我是为了你”,当你使用这句话时,它的潜台词是:“一切责任和其中的‘坏’,都将由你承担,而我是好心的,所以要被免除一切责任与愧疚。”
“这是我的选择”,这句话可以说是在“我是为了你”的对立面。当确定这一点时,你承担了自己的责任。同时,你也会更充分地体验到这一选择产生的各种可能,从而丰富并强大你自己。
要做好“这是我的选择”,首先得守护好说“不”的权力,即“那不是我的选择”。如果你总是被迫接受别人给的选择,还说“这是我的选择”,那你会活不下去的。我们的社会上那么多人爱说“我是为了你”,是因为不被允许“我是为了自己”。
付出型的人,因为太难享受生命,所以容易无意识地追求痛苦上的平等。我付出这么多,我真的很辛苦,你要回报我,以你自己的痛苦。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太辛苦操劳的父母难以分享孩子的开心。伴侣之间,公司里的同事之间,也有这一逻辑。
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先照顾好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感觉自己简直是走过千山万水才真正认识到。不要动不动就想牺牲,那样你会有怨气,会让周围的人觉得对你有亏欠;不要动不动就倡导牺牲,那很可能是在诱导别人接受被剥削。在照顾好自己的基础上,在形成了健康自恋、真实自我的基础上,去爱别人,乃至爱世界。
拿出真我,才能享受。普通层面上,就是展开你的动力,如自恋(权力)、性和攻击性,当它们自然流动时,就有享受产生。过得苦哈哈的人隐去了它们,隐去了真自我。所谓“付出”,就是围着别人的感受转,可别人如果真快乐了,他们又会嫉妒和失落。
(7)苦情戏
苦情,或者说卖惨,好像是我们文化里的一个普遍现象。我们比较少讲幸福和快乐,而是不断地强调某个人很努力、付出很多、很无我、很苦,例如父母、教师、医生、人民公仆,例如自己。
一个女孩发现老公特别喜欢说,“老婆,你看我好可怜”,他甚至动不动就说自己冻着了,饿着了。这时候,他要的就是自己的可怜和惨被看到。但是,如果你为他做了点什么,提前把他可怜背后的需求给满足了,那他甚至会不高兴。
不少来访者发现自己的某个家人有强烈的这种倾向,他们很爱付出,不为自己花钱,但他们要换取一种东西——道德资本。我有了道德资本,你要回报我一些东西,例如亲近、认可,至少是“请不要攻击我”。最糟糕的是,“你要听我的话”,而且我们关系的一切问题都是因为有欲望、想享受的你。
玩苦情戏的人,很容易和幸福、快乐无缘。
有的人追求“我比你强”,而有的人追求“我比你好”。演苦情戏时,很容易获得这种感觉——我这么好。
苦情戏是一种三角化的游戏,不只是演给自己和对方看,也是演给观众看的。在集体主义中,观众有集体,也有大家长。真心实意演苦情戏的人,是通过灭掉自己的欲求来向集体和大家长显示自己没有私心,自己是安全的。
(8)逼孩子听话,相当于给孩子喂毒
对一个人最严重的伤害是,持续地、全方位地、密不透风地、不停歇地告诉他:“你的感觉是不可靠的,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你的自发性选择都是错的……你要按照我说的来做。不然,我就骂你、揍你、教育你,直到你听话。”
重点在于那简单的词语——听话。不把“你”的自我灭掉,你怎么会听“我”的话?
逼孩子听话,相当于给孩子喂毒。这听起来有点惊悚,但在身体层面容易成真,因为孩子被逼迫顺从大人,他会产生恨意。当恨意转向身体时,就容易伤害身体,甚至导致疾病。
持续地否定孩子,容易将孩子的自我连根拔起。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会不知何谓自己的感觉,他只能活在塞满了别人话语的头脑中,而不能与自己的心、身体联结。具体就是不能以自己的感觉为中心,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的感觉。
当你持续地否定一个人时,必须这样去想自己的基本动力——你可能并不希望对方优秀。当孩子被父母持续否定时,一样可以如此思考。不过,你还是要追求优秀,但不是为了让父母开心,而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
父母当然需要教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教的时候,要知道自己的局限。或者说,得问问自己:教孩子的时候,真的是出于孩子的需要,还是出于自恋。如果出于自恋,父母教孩子时,就总会追求这种感觉:我比你强,我比你懂得多。而孩子也容易配合父母,就真的把自己弄得不如父母了。
孩子七八岁了,父母还教孩子掰着手指头数数。这太落后了,但用这个方法的大有人在。被别人指出来时,父母就有被打脸感,这时也是自恋受损。这种受损有必要,因为这样才能改变,胜过继续那样教孩子。
(9)喜欢控制孩子的父母
每个人发出自己的声音时,都会自觉或不自觉地对别人的回应做出预估,并据此进行调整。自我匮乏的人,发出自己的声音时,会犹豫或不情愿。发出后,又非常担心别人会给自己不好的回应。如果可能的话,他们期待自己每发出一次声音都能得到完美的回应。
所以,有些父母每当有付出时,容易对孩子强调他们的付出有多了不起,他们多伟大,“你不能忘恩啊”。你若忘恩了,他们发出的声音就等于没有好的回应了,这意味着,他们发出的声音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些父母存在的意义,需要孩子来确认。
这种恩情,特别让人难以接受,关键在于此。我是如此匮乏的人,可我还是冒险对你付出了,这时你若不把我的付出当回事,我就等于是个蠢货。理解了这一点的话,对于这种付出,还是给予理解吧。其实,许多父母并不求物质回报,他们希望的是,自己发出的声音能被确认有效并是好的。
太自恋的父母,也是太脆弱的父母。他们会对孩子好,但希望孩子承认这一点。孩子如若有一点不满,他们就会从自恋陷入无能感中。这时,他们会立即反击,譬如攻击孩子,让孩子陷在无能感中,从而保护他们的自恋。
有些父母会一遍遍地对孩子说,“我对你做了什么什么,你可不要忘恩”“你要是辜负了我,就是不孝子”,等等。他们这样说,是因为他们心中的爱太少,他们很害怕自己付出的爱没有回应。同时,他们又自恋地想,自己的爱如此宝贵,一点点爱都应该收到巨大的回报。
父母的这种做法,从孩子的角度来看,当孩子没觉醒时,这会让他们很有愧疚感,并因愧疚而生出所谓的“感恩”(真正的感恩是出自爱意,而所谓的“感恩”是出自惶恐),但孩子开始清醒后,父母这样做会引起他们很大的反感。但从父母的角度来看,这样做关键是为了维护他们脆弱的自恋。他们惧怕付出没有回应,那时心就会化作碎片。都不易。
有的父母喜欢控制孩子,这是一方面体现,另一方面是,他们的孩子也会邀请父母乃至别人控制自己。原因有多个:第一,有人管意味着被照顾,自己省事很多;第二,被控制者可以说事情都不是自己选的,所以不必负责;第三,控制与被控制,构成了一种双方都习惯的亲密关系,而自由意志意味着孤独。
控制欲太强时,必然追求简单。当试图控制别人时,一样会希望对方简单,由此会导致对各种事物的阉割。当不去控制时,万物会自然生长,并且会趋向复杂。复杂意味着美和创造力,意味着生命力。复杂意味着强大的生能量,而控制背后却藏着阉割与死亡。
自然生长的复杂中,蕴藏着美妙的秩序,强控制导致的秩序则缺乏这种美妙。例如,强迫症患者整洁的家,就和“美妙”二字没有关系。
控制很重要,但最好是服膺于事物的规律,而不是自己的头脑想象。
强控制是一种极深的不信任,是认为自己不能控制的边界之外,有敌意存在。而放下对其他存在的控制,自然是很深的信任,是深信自己不能控制的边界之外,有善意存在。父母对孩子严厉控制时,孩子接收到的信息就是,“我不相信你,你是坏的”。
同理,父母主动制造挫折教育是很愚蠢的,因为现实的挫折,对谁来讲都已足够,如果直面的话。父母的挫折教育,是自恋的辩解:“我们对你太好了,现实不会这样,所以要给你弄些挫折感,让你明白现实的残酷。”父母真正要说的是:“我们太好了!”但父母正是孩子挫折感的主要来源,直面这一点,是父母需要面对的挫折教育。
(10)人际关系中的界限
共生着的家庭的氛围,就像一锅浓浓的、化不开的粥,必会引起消化不良。这锅粥中有爱、满足与幸福,也有恨、匮乏与痛苦,还有竞争与厮杀,以及难言的兴奋与愧疚。当这锅粥能被“梳理”成各种清晰的感受时,家人就可以消化了。当然,如果家人不是都共生在一起,而是有界限地活着,梳理的工作就可以省了。
有的父母对孩子的强烈需求,是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共生需求,会导致孩子的生命力被“绞杀”。甚至可以说,太过于黏稠的关系,会使很多生命力被吞噬。
有的父母对孩子的需求是时间上的共生需求,如一些孩子离开父母去读大学了,父母仍一天给孩子打几个电话,甚至每天跟孩子视频。有的父母想要的是空间上的共生,如孩子很大了,还和父母(常见的是妈妈)睡一张床,或者孩子成家了,父母还和孩子住在一起。父母黏稠的、无处不在的盯视,会让孩子失去发展的自由。
一个人能否有独立的空间极为重要。在这个独立的空间里,他说了算,他可以将其他人的目光和评价屏蔽在空间之外。这个空间可容纳他的一切想象,以及一切人性,如自私、欲望、背叛与暴力等。它们的流动,是创造力的根源。没有空间,就没有“我”。
固着于共生心理的人,会渴望别人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两个人毫无缝隙,完全贴合,感觉这样才够亲密。但同时,这双眼睛也会变成苛刻的监视仪。既然是共生,那不仅是对方要符合自己全部的期待,自己一样也要符合对方全部的期待,于是彼此都没了空间。
界限,在人际关系中极为重要,但有的家庭中,有太多“吞没”,很多长辈太强调晚辈要听话。结果,那些太听话、太懂事、太为别人着想,而不能主动树立界限的人,会有特殊的划分界限的方式:不听,不看,不说。有一般性的不听、不看、不说,也有器质性的,即听觉、视觉出问题,或说话能力变得非常差。
界限的对立面,不是亲密,而是共生。亲密,是两个独立的人的融合,共生则是两个人消除差异而融成一个人。而这需要你变成我的一部分,你要和我想的一样。所以,共生没差异,也没界限,差异和界限会让共生感崩毁。对共生关系来讲,界限简直就是死亡。
人,是有界限的,有人际界限、能力限度等。神,是没有界限的,什么都该听到,什么都该做到。如果你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或者想改变他们,让他们说你好,又或者想改变自己,让他们认为你好,那意味着,你缺乏最基本的界限,并在追求让自己成为神。
(11)没有敌意的坚决和不含诱惑的深情
如何拒绝你?没有敌意的坚决。如何深爱你?不含诱惑的深情。心理学家科胡特创造了这两个充满诗意的短语。前者,就是我不答应你时,我坚决,但毫无敌意,不会说你错了。后者,就是我爱就爱了,无条件,也不会诱惑你需求我。敌意与诱惑,都是让对方后退或前进,而躲避你。相反的两个短语是,“饱含不满的犹豫”和“不含深情的诱惑”。前者是说,你这么做我不高兴,你那么做我也不高兴,但若你问我怎么办,我会说,你自己想。后者如一夜情,而在亲子关系中,常见的现象是,父母用奖励或鼓励诱惑孩子的某种欲望,这种欲望是父母所期待的。父母用奖励来诱惑孩子符合自己的预期,孩子则用讨好等方式,诱惑父母的认可与关注。这都会令孩子有羞愧感。父母的做法让孩子以为真实的自己不值得爱。孩子若诱惑了父母,在被关注的一刹那,孩子会高兴,但紧接着是失落与羞耻。
深情,是无法因诱惑而产生的。不光深情,任何感情或情绪,不管是所谓“正性的”还是“负性的”,如果是因另一个人诱惑产生的,而不是一个人自发生出的,都是一种玩弄。当然,事情的另一面是,诱惑相当普遍。正因如此,深情才更显宝贵。
人类的感情,最宝贵之处在于人们的自发性,而不是为了某种目的。如马丁·布伯说:“我与你的关系有一个前提——不将对方视为实现自己某种目标的工具和对象。”有些心理学工作者认为自己掌握了心理规律,所以可以有目的地塑造孩子,引出孩子某种更好的情感来,这是对感情的亵渎。
一旦将对方视为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和对象,你们的关系就会沦为“我与它”的关系。但马丁·布伯强调,“我与你”是瞬间,而“我与它”无所不在。意识到“我与它”的恒常存在,会让自己更宽容、不偏激。不过,我们得知道,“我与你”的瞬间才能将生命点亮。并且,不能因为给目的披上了正当的外衣,就可以在玩弄别人时沾沾自喜。
(12)逃离原生家庭
有时,逃离也非常重要,当然得有前提——有一个可逃离的空间。古希腊之所以很早就开启了民主的进程,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的地理特点便于人逃离:附近有爱琴海和众多岛屿,再远一点是地中海。逃离太方便了,虽然希腊是多山地形。而且,民主与专制,最初就是在父亲与儿子之间。当父亲的权力太大,对孩子的盘剥太严重时,年轻人逃走就是了。这种局面导致老人不得不让步。这是民主的源头。
现代社会,如果家长对孩子太过分,此时若有可以容易逃走的空间,年轻人一定要重视这份资源(可逃跑的空间)。古希腊时代,男孩可能会逃走,但女孩只怕还没有可逃离的空间,而现代社会,成年女性一样有可逃离的自由。
好好使用这种自由,如果你的家庭让你有窒息感,你可以少回去,甚至不回去。这会倒逼家庭中的一些老人向孩子低头。
并且,有了这种经历后,你对这个社会的警惕性要高一些,要好好保护自己。
有的家庭有时候很残酷,当使用你的肉身为家庭谋婚姻利益时,尤其残酷。以前一个调查显示,青春期和成年早期的中国女性,自杀比例很高。我想原因就是,她们被盘剥得太严重了,先是被娘家无情地利用,如换亲这种可怕的事,结婚后在婆家还要被压榨。
如果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不能掌控,那你不是奴隶是什么?同时,又有广阔的自由天地在等着你,为什么要犹豫?
12 两性关系
(1)不能构建爱的关系,就只能构建幻想中的关系
一个人如果有优秀的条件,会让人一开始容易喜欢上他,但最后情感的深度,主要取决于亲密程度。防御亲密的人,自身条件再优秀,也不可避免地会遭受情感上的打击。
一想亲近,先想到了分离;去爱之前,先体验到的是爱而不能;被爱的渴望被唤醒前,先唤醒的是对爱的绝望……多少人有这样的想法。爱一个人,就会变成傻瓜。傻瓜感,对于自我脆弱的人来说,是一种自我破碎。为了保护自我的完整性,我们会选择不成为傻瓜,不让自己有这种可怕的破碎感。最怕破碎的人,常待在自闭的世界里,用脑波发出爱的信息,却不能将爱变成行动,因为软塌塌的自我不能发起爱的行为,也不能承受在爱中受伤。
太多人发现自己不能投入地去爱一个人,不能投入地去做一份工作。这应该有许多原因,其中一个常见的原因是,和一个人或事物建立很深的关系,会让我们害怕,我们害怕爱上这个人或这个事物。
不能构建爱的关系,就只能构建幻想中的关系。而幻想中的关系总意味着一种基本的分裂:要么自己是好的,而对方是坏的;要么自己是坏的,而对方是好的。前者会让自己恐惧被对方“污染”,后者则让自己害怕“污染”对方。随着爱的关系的构建,好与坏也就逐渐融合了。
在与一般的朋友相处时,我们看似放松自在,但其实是收着、拢着的,容易只展现自己表面好的部分,而黑暗与痛苦不能呈现出来。在恋爱关系中,我们会有强烈的动力,要呈现自己的一切给对方,特别是黑暗与痛苦。如何带着温情容纳彼此的“阴影”,常会成为恋爱中最难的部分。
(2)婚姻是找一个伴,而不是找一个梦
“灵魂伴侣”这个词在徐志摩那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里,有一种赌博的意味,意思是“你存在,我的存在才有意义”。相对而言,那个平实一些的词——“人生伴侣”则意味着,我存在,你也存在,我们相伴而行,共走一段路。
当爱人只是满足你需要的对象或工具(客体)时,你会为可能失去他而焦虑,甚至严重焦虑到你觉得自己要死了的地步。当你将心门打开后,同样面临可能失去他的情况,你的体会是恋恋不舍。你的心门完全打开时,你与他就建立了“我与你”的关系。那时,你将永远不会失去他,因为他就在你心里。
成年婴儿都想找“妈”。找不到,很痛苦。找到了又如何?有不少这样的爱情故事:一方心甘情愿扮演超级妈妈,将对方当婴儿养,对方也享受得不得了。这样的爱情有的平实,有的浪漫,但都有满满的爱。可最后,“超级妈妈”会崩溃。更要命的是,成年婴儿的人格会全面萎缩。沉溺式的爱,会让人失去自我。
很多女人希望找一个男人来照顾自己,可男人不能扮演这个角色。因为这并非全部,一旦得到了一个“妈妈”,女人还会渴望有一个“爸爸”。一个女性来访者说得很好:“他(男人)是我妈,可我还想有男朋友。”男人必须活出自己的能量,活出自己生命深处的原动力,而不是耽于扮演一个看似被人赞其实可悲的角色中。
“把她当婴儿一样照顾得无微不至,将她当女神一样崇拜,绝不说一个‘不’字。”——网上各种关于女人该找什么样的男人的段子,可以概括为这样一句话吧。在咨询和生活中,我也发现,这样的关系哲学真的是存在于很多恋情和家庭中。但若你有这种渴望,至少该知道,这是婴儿的原始渴望。
有些人对好男人的定义是,稳重、厚道,但被动、消极。被动、消极的原因,是有一颗玻璃心,承受不了渴求表达后被拒绝的挫败感。他们那张缺乏表情的脸很有欺骗性,会让女人觉得怎么攻击他们都没事。其实,他们只是貌似沉默寡言,不满却在心里累积,等着“爆炸”。即便不“爆炸”,感情也在消亡。
(3)自我消灭不是爱
你在意的人说,“我希望你成为……样的人”,于是,你朝那个方向努力。你认为这样会赢得对方的欢心,但这必须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对方的意识和潜意识是一致的。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你很容易就会发现,你成为对方期待的那种人时,对方反而觉得你索然无味。这一悖论,在婚姻中最常见。
你必须忠于自己。当你热切地、过度地满足一个人的所有要求时,你以为这是爱,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你将对方投射成了一个苛刻的、必须被满足的人。
当两个人想彻底融合成一个人,但心智上仍非常自我时,就会变成:我无比渴望你的眼睛看着我,意识里这对眼睛充满爱意,但潜意识里,如梦中,也会出现一对眼睛,无比苛刻与挑剔。
两个非常自我的人也可以看起来非常好地融合在一起,但其实是一个人的自我消灭,融合到了另一个人的自我中。这个自我消灭的人,他的身体、心理乃至外在的事业等,都会处于被消灭的状态。
“在这场婚姻里,我没有一天是不使劲的。”一位女士说。开始是拼命付出,对丈夫好。关系出现问题后,她又努力改变自己,但爱仍渐行渐远。或许关键是,太使劲的爱都有这种逻辑:我对你这么好,是为了向你证明我有多好,而你得承认我的好;如果不承认,我就会不满。于是,对方失去了不满的空间,并感觉自己被绑架了。
我要向你证明,我是好的。而你必须来向我证明,我的确是好的。否则,我就觉得我是坏的,转而觉得你也是坏的。相反的境界有两种:一、我觉得我是好的,所以无须证明,我对你好,但无期待,不控制你;二、我接受我有坏的部分,我甚至喜欢这份坏,所以不装,你也不必装。
太使劲,会让压力导致压力,两个人都不自在,对方会感觉到被束缚了。同时,如果你太使劲,你会觉得这种旷世恋情是人造的,而不是自发的,所以不真实。
深层逻辑是,我觉得我是坏的,所以我走向相反的方向,表现出好,以此来显示我是好的,但要证明我是好的,却有赖于我爱上的你,所以你要证明我是好的。爱,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若我们能看到并拥抱本性——这如果被证明,我们就可“解放”。
更简单的表达是,人性自身即答案,生命自身即答案。先看到复杂的二元对立,而后不带二元对立地看到这股生命之流,这就是答案。
很多人谈恋爱,就是找到一个像父亲(或母亲)的人,唤醒儿时因为对父亲(或母亲)绝望而“关闭”的渴求与声音,重新打开自己的心门,试着在新的轮回中得救。这时,他们的内心常有一个声音——“求你确认我的价值”。若不得,他们的心会再次破碎。其实,关键不是被确认,而是要看到儿时不被看见而产生的自卑。直视它,即可自愈。
(4)婚姻关系中的听话哲学
听话哲学很害人,亲子关系中的听话哲学也会延伸到婚姻关系中。很多人在亲密关系中超级有战斗力,一点小事都可以激发他们强烈的愤怒。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其实,他们要的很简单,就是听话。即对方不要挑战他们的自恋,最好是充分满足、充分配合。挑战了,他们就会无情地进行战斗,绝不妥协,因为高自恋的另一端,就是虚弱的自卑,他们怕碰触到这个。
有人有过一两次失败的婚姻后,发现这是自己的核心需求,于是就非常有意识地找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没脾气的(好控制的)、表面上容易满足的人,这样就舒服多了。
这是深刻的教训,因为最初谈恋爱和结婚时,人还是容易喜欢条件好的、优秀的、活得精彩的,可这样的人有个性。即便他们一开始没有,也会逐渐活出来,而且有条件支持自己任性。同时,非常自恋的人又不愿意改变自己,所以找优秀、活得精彩的,最后都会很受伤。
经历受伤后,就能深刻地认识自己的核心需求了。知道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自己只需要有一个枕边人给自己认可,有时还喝彩,至少不闹事,闹事了也好摆平。
也有一些人杰,一开始就清楚地知道这是自己的核心需求,所以找结婚对象时,就非常有意识地找这样的伴侣。
不过,谈恋爱时,人们都是一样的,容易被活得精彩、有活力的人吸引。所以,这样的人杰,还容易想两种便宜都占:找一个好控制的人结婚,找一个活得精彩的人做情人。一个不够,就不断地找,而且这个好控制的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但是,对于这个好控制的人来说,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更深的悲哀呢?
当然,想不断和有精彩生活的人出轨,那自己也得不光自恋,还要活得精彩。有人只是自恋,实际上也没有精彩的资本。这样就可以达到一种比较低水平的平衡了。
低水平的平衡,也可能是一种生活,但与“爱情”这两个字,或许就无缘了。
一件小事不对,就上升到你爱不爱我的高度——这是很多人的问题。这看起来是关乎爱这么伟大、美妙的事,但仔细听就会知道,它其实是这样的:你到底是听我的,还是不听我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比天还大的事?!
更深一层的逻辑是:我的一切念头=我。如果你按照我的念头来,那就证明我是对的;如果你没有回应我的念头,那就证明我是错的。为了捍卫“我是对的”,我就逼迫别人事情不管大小都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
“你必须为我负责!”“这是一个负责的男人。”如此这般的话,是我们常常听到的,是说负责是评价男人的第一标准。可是,太负责的男人总是一副沉重样,已阻断了性与欢愉的本能。之所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因为唐璜般的男人总带着性与欢愉。无趣、被动的好男人应当看到他们的罪是对性与欢愉的潜意识渴求。
总是陷入“你不爱我”这样绝望情绪的人,会构建两种关系:一、在自己爱的人面前,总是被“你不爱我”的绝望“抓住”;二、在爱自己的人面前,则让对方承受这种绝望。
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是,允许绝望在心中升起,体验它,观察它。绝望背后,是对爱的一种柔弱的渴望。在没有体会到这份柔弱的渴望前,那种对爱的浓烈渴望,本质是“你要好好爱我,可你怎么爱,我都不相信是真的,但求求你,给我证明”。柔弱的渴望,是原初孩子时的渴望,它出现了,心门就打开了。
(5)性格对立的伴侣
一个从不抱怨的人,容易找一个总是怒气冲天的伴侣;一个从不想别人坏处的人,会容易爱上一个阴谋家。这看似荒诞,但其实是自我圆满的渴求。用荣格的说法就是看似极端对立的伴侣,就是你人格的阴影,也就是所谓的“阿尼玛”和“阿尼玛斯”。
心理问题总是成对出现的,在两性关系中,这一点最容易出现。如果你是A,那你的伴侣就很容易是-A,即你的对立面。譬如,这样一种配合很容易出现:一个人特别求稳,每天都做同样的事,千篇一律永不倦;另一个人则堪称患有“恐惧第二遍综合征”,什么事情都惧怕重复,力求永远处在变化中。
婚恋中一种常见的组合是,一个从不愤怒的人,会遇到一个愤怒越来越多的伴侣。后者的愤怒,常常是替前者表达被压抑的愤怒。然而,前者会打压后者,认为后者这样会很有问题,于是后者觉得自己被限制了。其实,关键是前者对自己的愤怒有愧疚感。
许多人对别人特别是对配偶,有一种超理直气壮的愤怒。它的表现是,我对你有一种期待,而你没满足我的期待,于是我就愤怒得不得了,怒气大到想掀翻一切。若仔细体会这份愤怒,就会发现,愤怒背后是很深的匮乏感。这份匮乏感会让自己特别无力、愤怒,就好像为了表现出点力量来似的。这份愤怒也有其合理性,它最初的产生,是在婴儿早期。那时,婴儿觉得妈妈乃至世界和他是一体的,而他是无所不能的。所以,他的所有需要,当然要第一时间满足。若没得到满足,他就会愤怒。所有人都经历过这一阶段,它的解决办法不是延迟满足,而是足够好地满足。一旦全能自恋得到足够好的满足,婴儿就能在此基础上真正接受他和妈妈不是一个人,世界也不会围着他的感觉转。由此,他才能接受匮乏感,形成延迟满足的底子。也就是说,必须有足够多的满足,他才有能力承受不被满足,并且知道别人不对他的匮乏感负责。同时,他也有力量去寻求资源,或接受挫折。
两性关系中,当一方要求对方无条件地包容自己,而对方又在一定程度上配合时,前者就很容易成为不断突破对方底线的“疯子”,而后者则容易成为被践踏、被忽视、被玩弄的“炮灰”。
渴望对方无条件地包容自己的人,得直面自己的超级自恋,以及事情稍不如意时引起的暴怒。可持有温和而坚定的态度,坚守住底线,温和、敏锐而充分地沟通,理解对方,不给对方贴评价性的标签,这是一流咨询师要干的事。对于渴望被包容的人来说特别重要的,是反思自己为何成为这样的人。
亲密关系中,你想向对方传递爱意,对方却处于敌意或无视状态。这时,你传递爱意的能力能维持几个回合?这是一个重要的指标,夫妻关系有严重问题的,双方传递爱意的能力都相当脆弱。最常见的是,只能走一个回合,即我向你传递爱意,而你不给予好的回应,我立即就受伤、无助,乃至暴怒。
既能看到对方的敌意、无视,甚至能深刻地懂得对方是怎么回事,并给予回应,又能持续地向恋人传递柔情蜜意,这是很高的境界。若做不到,至少试试觉知并拥抱自己的无助、脆弱,不被它们控制,不发展成暴怒,并持续地传递善意。
无望的关系行将结束时,成熟的做法是接受分手这一事实,并在财产等事情上合理地处理。如果做不到接受,就容易变得偏执,如将对方想象成迫害者,而将自己想象成受害者。这一想象越严重,爆发出的攻击性就越强,结果以受害者自居者,反而成了事实上的加害者。
(6)对错游戏
对错游戏,是婚姻的一大杀手。玩对错游戏,追求我对你错,是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自恋。你错了,我就对了。你在一件大事上做错了,我就永远对了。一直揪着配偶的大错不放,原因在此。这也可以理解为,当你玩此游戏时,你破坏的也是对方的自恋。即便对方偶尔能配合你,但久而久之,谁也受不了。玩对错游戏者生活在一种错觉中——如果我永远是对的,那么事情就永远在我的掌控中。所以,不管冒多大的险,我们都要跳出来,学会表达情感,而不是执着于对错。
你是我的,这一点可以确认时,我会尽我所能对你好,但这个你是我想象出来的,与你无关。你是我的,所以我可以随意处置你。你本是我的,但你竟然想离开我。当这样的事情发生时,我就恨不得尽一切所能毁了你——很多恐怖的爱恨情仇,由此而来。
亲密关系中的战争,常常也是残酷的。比较低劣的情形,是利益之战。最常见的,是自恋之战——争出我是好的你是差的、我是对的你是错的等。若“屏蔽”了对这种战争的觉知,那么结果就容易是,等你稍有觉知时,已是遍体鳞伤。
并且,更为重要的是,敏感地觉知到这种战争,常常意味着,在敌意和不满刚出现还远不是战争时,你能做很多工作。若有爱的能力,可以用爱包容和化解敌意和不满。若无爱的能力,则可以自保。最惨烈的是没有觉知地去忍耐,这样既不能化解对方的敌意和不满,又不能自保,最终输得很惨。
我做了A,你要做B,否则就有C——断绝关系或惩罚。这个自恋幻觉的ABC,是每个人都在玩的游戏。我们常常用这种方式与别人建立关系,如爱情。但这种方式若太强了,我们就会有被局限感。于是,我们想“撕毁”关系,用另外一种方式活着。突破局限,是灵魂的渴求。不幸的是,多数人会继续掉入同一个轮回。
一段关系结束后,想再建立新的关系时,假若没有找到自己,你会发现,你似乎只能用以前固有的方式建立新的关系。除此以外,你没有别的武器。于是,你自觉不自觉地又使用了同样的方式,玩了同样的游戏。
很少有人不这么做。我听了至少五千个故事,原来忍不住会给分手之类的事情一些美好的说法,但现在觉得,恋爱啊,分手啊,折腾啊,都是在寻找自己的灵魂。当然,很多人仍停留在更低级的游戏——譬如金钱上,但认真的恋爱与分手都是在寻找自己。问题是,我们将答案放在了别人身上。
(7)相爱容易,相处难
婚姻中常会见到这种情况:一个人认为自己很强,而这其实是幻象,是建立在对方顺着自己、纵容自己的基础之上。这种纵容越极端,对方的幻觉就越强。结果,认为自己强的一方真以为自己强,而对方很弱,但当对方撤回自己的顺从与纵容后,所谓的“强者”才会发现自己是如此虚弱。
人性复杂,所以感情也很复杂。如何面对复杂,有两条路:一条路是回归简单、僵硬、封闭与压抑,同时伴随着仇恨,以及对某一个群体(如女性)的摧毁性压制;另一条路是宽容、流动与开放,同时也有各种所谓“丑陋”与“不堪”,并且大家都不得不学习平等与如何获得真正的爱。前者是各种原教旨主义,后者即理性与爱的路。
在情感这条路上,人们都要学习,并会犯各种各样的错,有时错得离谱——因爱无能,也因对爱的渴求甚至超出生死。但若无刻意加害,请尽可能保持谅解吧,至少不是憎恨对憎恨(后者可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报复对受伤。爱情是一面镜子,你如何对待它,首先照见的是你自身。
情感需要经营,需要两个人投入心力,即爱的灌注。不过,许多人以为,关键是你是否找到了那个对的人。如果这个人不合适,有人甚至认为都不必与其沟通,不必努力改变自己与经营这份感情,换一个,或再多找一个乃至几个就可以了。如此一来,他们所谓的“感情”,就只是在“吸血”而已。
相爱容易,相处难。灵魂上颤动的深情很难得,而感觉上颤动的激情要容易多了。若想找到灵魂上的颤动,要先问自己:“你很深地碰触到自己了吗?”若没有,那种颤动多是后者。执着于找感觉上的颤动,很容易沦为“吸血”。
(8)病态的爱
我们很容易向别人索要理解,却难以理解别人,甚至缺乏这一意愿。
怎样证明你爱我?自恋的人,因自恋的程度不同,会找这三类证据:你为我痛,你为我疯,你愿为我去死。看到这些证据时,他们的内心会喜不自胜,但又表现得好像心疼你:“啊,把你弄得这么痛,我真不好!”当然也有直爽的,这通常是更自恋的,会直接说:“看你因我而痛,我很爽。”
渴望被爱的人,有时会陷入这种逻辑:当我呈现最差、最烂的一面时,你还爱我,那才证明你爱我。但若是自爱的话,这种逻辑就不会存在。被爱时,若是渴望被搭救,那就会演变成很多悲剧。所以,请先自爱。
你是否愿意为我去死?——将此作为真爱的标准,这不罕见,最自恋的人会这样想:你要愿意为我去死,我不会付出丝毫。而一般自恋的人多是这样想的:我愿意为你去死,你是否同样愿意?他们说这些话时斩钉截铁,而这些是想象,并非真实。
为保护对方而付出自己的生命,这很常见,也有意义。但自我没构建起来的人,渴望这种感觉——你要没缘由地愿意为我去死,我也是。所以,他们会在无聊的小事上也要论生死,也会像哲学家一样纯粹地、无缘由地玩生死。爱比生命更重要,以此来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恋人相约自杀,结果一个死了,一个没死,没死的那个再也不想死了;一个人杀了恋人后,想自杀,但自杀时力度不够,死不成。很多次看到这样的新闻都觉得荒诞,现在想的是,他们看似要的是爱,其实真正要的是自恋(无贬义),即用爱来证明他们的自我的存在是值得的,自恋才是第一位的。也因此,他们没法杀自己。
我不爱你,我恨你,我觉得你糟透了,可我离不开你,因为你具备超重要的价值。我可以将我的一切不幸与痛苦都归因于你,而免除自己的责任。多少人的所谓“情感”,其实是这样的。
关键在于,自我太虚弱,所以必须归罪于人。我们太多时候会看到,当不能归罪于别人,特别是伴侣时,很多人立即就会进行严重的自我否定、自我攻击。增强自我,首先要觉知并放下自我否定和自我攻击。
无情一旦“启动”,仿佛就得无情到底,因为爱一旦产生,对过去的无情就会产生巨大的愧疚感。这份愧疚太重时,自己难以承受,就容易把向内的愧疚变成向外的攻击,而自己本来愧疚的对象则变成了自己要折磨的人。所以,不要让这种人欠你太多。它太沉重时,就容易变成恨。
健康关系,是“我与你”;掠夺性关系,是“我与它”。当我将“你”视为“它”时,就意味着我将你视为非人,所以侵略、剥削你时没有愧疚。但一旦我发现你和我一样都是人,我们之间有爱,这时,过去的侵略、剥削就会带来愧疚。
控制别人的感觉虽然不错,但活出自己的感觉更是好上无数倍。不过,但活出自己太难了,特别是周围环境不提倡这一点的时候,人们就容易避开这份艰难与机会,而去追求控制别人。控制,是对别人生命力的低效掠夺。
(9)真正的爱
没有一个爱的人在心里,你的自我必是涣散的。爱,就是自我的聚心力。所以,我们有时会找一个人,不管这个人值不值得,都为他而奋斗。这看似是犯贱,却让你的自我凝聚在一起,甚至会有爆棚的战斗力。但终究,你要找到那个真正值得爱的人。那时,爱者与被爱者就会合二为一。
真正的爱情的一个重要功能是,突破自我,实现融合。要得到爱情,自我必须有时候能够“死”去。并且,成功可能会成为一种限制,一个角色做得太成功了,你会有一种渴望——毁掉这个角色,做回简单,回到自由。
“爱”是一个有太多意义的词,难以写清楚,那就换成“依恋”吧。每个人都可能将自己逐渐从拒绝依恋,先变成矛盾依恋,再变成安全依恋。拒绝依恋,是根本不信能与人建立深情,所以绝不尝试。矛盾依恋,是开始相信但又极度惧怕失去依恋,而左右摇摆。安全依恋,是将深情纳入内心,而不再惧怕失去。
我们寻找一个爱人,即在寻找“我”与“你”的相遇。有人要的境界是,你爱我,但我可不爱你;有人要的境界是,我爱你即可。前者,自己为主体,要别人做客体。后者,自己甘做客体。其实,真爱只发生在我与你消融的那一刻,主体与客体之分消失的那一刻,两个人深度而全面的心灵感应,让我们找到了真我。
我们在爱恨情仇中折腾、打滚、厮闹……上演一出又一出肥皂剧,只是为了那样的时刻到来——相信爱是存在的。至于肥皂剧中的情节,主要是为了唤起我们爱恨情仇的感觉,特别是受伤的感觉,但情节本身,倒真可以适当忽略。
几乎从未体验到爱的人,他们最恐惧的一件事,是爱意的升起。那一刻,他们会觉得自己无比卑下,卑下接着转为绝望。“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张爱玲这句话触动了无数人。然而,若父母用爱照亮过孩子,孩子在爱意面前就不会是这种感觉。
“我喜欢这个人。”说这句话,对于心门完全敞开的人来说:首先,这可以是纯粹的欣赏——看到了那个人身上的美好品质,完全与自我无关;其次,是那个人的美好品质是自己的“理想自我”;最后,是将自身的一部分投射到了对方身上,然后觉得和这个人建立了联结感。其实,这只是和想象中的自己建立了关系而已。
“我喜欢的,不喜欢我;喜欢我的,我不喜欢。”这句话中隐含的一个意思是,你总是在构建“我不喜欢你”的世界。并非造化弄人,而是你的内心在玩弄你自己。
将你的心门打开,别人的爱才能流进来,你对别人的爱才能流出去,深厚的感情才能建立。
爱情的另一大功能是,唤起你关于爱的种种感受,让你最终深信爱的存在。若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则可以说,“你还在路上”。当然,你可能都没“起航”。
爱情会激活我们的生命,当一切情感都淋漓尽致地流淌时,我们就找到了存在感。相爱的两个人很深地融合时,不仅孤独不在,而且好像自己也变得更为完整了。相爱的两个人,互为镜子,借助这面镜子照见自己的存在。对方虽然愿意接纳你的种种存在,但你自发地愿意照着这面镜子,让自己更完美。
所以,爱情最好是追求幸福和快乐,这样才称得上是爱情:有爱,有情欲。但驱动爱情更常见的动力,是追求内心的圆满。因此,爱情有时是最恐怖的自虐,因为是试图拿血肉直接化解内心最恐惧的部分。愿我们都能追求到真正的爱情,有爱才有情。
13 何谓亲密
亲密关系,得有亲密。亲密,需要深深的理解与接纳,这会带来联结感。联结感,是亲密关系中能否亲密的关键。缺乏联结感,可称为“失联”。如何处理失联,有性别差异的不同处理方式。男人易诉诸理性与逻辑,女人则易歇斯底里。逻辑男和情绪女,无高下之分,都是失联的可怜人,且他们容易在一起,彼此折磨,彼此治疗。
他身上的缺点如同繁星,可是,为什么你还和他在一起?因为他的优点如同明月,明月一出,繁星都不见了。
亲密关系中,这个明月就是亲密。每个人都有很多缺点,可一旦两个人之间有了亲密,这些缺点就很容易被接纳,甚至变得可爱起来。
因为人作为一个能量体,需要被一面镜子照见来证明自己这个能量体是“好”的,而亲密就是普通人都可以得到的最直接的照见。亲密必然意味着你接纳我,我也接纳你。亲密程度越深,被照见的程度就越深。
这时候,就引出了一个问题:头脑之间是不能联结的,虽然能达成所谓的“共识”。身体上的联结却比头脑之间的联结容易很多,而性是非常直接的身体联结。因此,好的性关系,因为是亲密的直接证明,所以会让关系变得很不同。
人作为一个能量体,当你被能量充满时,你会发现,性这个玩意儿也不是个玩意儿了,性的愉悦远不如能量充满的感觉。
当你被能量充满时,就是一个个体能找到的“明月”。当你做到这一点时,就会看到,你身上的缺点,乃至其他人身上的缺点,都是可以接纳的“繁星”。
能被能量充满,这在相当程度上是因为,“我”被“你”这面镜子全然照见了。因为有了全然被看见的感觉,所以“我”的所有能量可以喷涌而出。
但是,如果在一个关系中,你远离自己感觉的情况比你一个人时还严重,那就意味着,和这个人在一起,你更孤独。
很多人是在超负荷地活着,这种感觉有人持续了一生,但他们甚至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不过,一旦在关系中——一般都是在亲密关系中——获得了容纳,体验到了归属感和控制感,他们会突然失去以前的一些所谓“拼劲”。因为他们发现,现在这才叫生活,以前那是活着。
我想得到“爱的证明”,而这个证明是,你愿意为我牺牲。
成年人的世界,当你想追逐这种感觉时,你就成了渣男(渣女)。不过更糟糕的是,你想给出这份爱的证明,于是你成了“炮灰”。
亲密关系中,呈现你的真实,胜过满足对方的需求。
喜欢一个人时,有人喜欢赋予对方“男神”“女神”的称号。如果是半开玩笑还好,但是,如果真把对方放到这个位置上,就有这样一个隐义:你在关系中有死亡焦虑,因为对方可决定你与关系的生死,而你卑微至极,你们如同神与人的对比。有时候,对方会把自己放到神的级别。在这种情况下,你心里不妨把“神”变成“神经”。
14 心里住着别人
成为一个人的过程,是在心里住下一个爱的人的过程,而不仅仅是学会承受孤独的过程。
心里住着一个人,这和孤独是两个全然不同的概念。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发明了一个词,大陆一般翻译成“原始母爱关注”,而中国台湾的翻译很直接——“心中有孩子”。妈妈若心中有孩子,就能自然而然地想着孩子,可以站到孩子的角度考虑,而且不费力。心中若无孩子,要做到尊重孩子的感觉,就要做巨大的努力,无比辛苦。
若心中几乎没有住着任何人,那么,那种孤独可以导致这样的意象——多个来访者都有:一个幼儿,血淋淋地赤裸着。让婴儿孤独地待着,或准确地说,让一个心中没有住着任何人的人自己待着,就意味着,让他处于地狱中。而这几个来访者都说:“时刻处于死亡中。”
弗洛伊德之后的精神分析家们提出客体关系理论,即客体存在,自体才存在。对一般人而言,我们不同程度地意识到,由亲朋、同事等组成的人际关系网络是重要的社会支持系统。而对于心中没有住着任何人的孤独者来说,他们会时刻体验到,没有关系托着自己,就等于死亡。
科胡特提出了自体心理学,将重点放到了自体上。自体需要在和客体的关系中,让自己的能量流动,发出种种信号。而客体回应这些信号,允许自体的能量流动,并回以自己的能量。如此,自体作为一个能量体的存在是被证明、被确认的。
当你心中住着别人的时候,你对对方说话或做事时,对方会感觉到那份温度;当你心中没有住着别人的时候,你说话与做事很容易成为控制。前者,对方不仅会感觉到温度,还会感觉到自己有自由空间。而后者,对方会感觉到被控制、被胁迫:你必须如此,否则我就会不高兴。
不过,我还是想说,若你遇到控制欲望很强的人,你也要明白,他的控制,其实是想和你建立关系。只不过,因为他心中从未真正住过一个人,所以建立关系的渴望才变成了控制。明白了这一点,就说明你心中住下了对方,你会有温度地对待他、容纳他。
我们都想扰动彼此。若心中住着对方,基本相信自己的心能引起对方的回应,那么会温柔地扰动。如果心中没住着一个人——这也意味着你不曾住进别人的心里,就会不相信对方会真的回应你,所以必须用控制的方式来影响对方。
人际互动中,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对于不同意见或负面情绪,自己有多大的容纳空间。亲密关系和亲子关系中最常见的“绞杀”,其产生的原因是,对与自己不同的看法与负面情绪没有容纳空间。最严重的情形是,不给对方一点空间,并施加最大的压力,要灭掉不同意见与负面情绪,而让对方与自己的想法和情绪一致。
见过许多这样的伴侣关系:我做什么都要看你的脸色,怕你不高兴;同样地,你做什么我也紧紧地盯着,也很容易不高兴。两个人对彼此的在意到了极致,扼杀也到了极致。结果,两个人都无比委屈,同时又非常残酷地去压制对方的不同看法和负面情绪。
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容人之量,这取决于他心中在多大程度上住着一个人。而这一点又取决于他自己曾在多大程度上住进另一个人的心里。所以,父母若想锻炼孩子的情商,特别重要的一点是,做一个好的容器,容纳孩子的不同看法和负面情绪。
信任,就是万丈深渊。因为信任一个人就意味着将心门敞开,但一敞开,就会觉得外面很冷,甚至感觉正好有一把刀子对着自己的心口。严重缺乏对别人的信任,或者说基本将心门关闭,原因是,生命早期,心门一敞开,就会处在风刀霜剑中。母婴关系中信任的确立,来自母子间的情感联结,而信任的严重缺失,都是因为母婴间几乎不能建立联结。重新恢复信任,即建立与人的联结,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但很美。
15 爱的本质是被“看见”
当我把你感知为带着基本敌意时,是不能接受你的信息进入我的世界的,因为这样意味着我屈从了你。这一点也可以倒推过来:很难听进别人意见的人,甚至常常都听不到别人本意的人,是觉得外部世界敌意满满的人。同时,他的内在对外部世界也充满了敌意。
我能量的展开,需要你的允许。所以,一个人能量的展开水平,是由生命最初的关系所塑造的。如果想提高能量的展开水平,通常需要借助新的关系,让一个人感受到,“我的更高能量层级的表达,是可以的”。
人也可以借助一段关系来实现能量层级的改变。当关系中的两个人情感越来越深,即关系的深度越来越强时,这段关系会成为一个不断扩容的容器,你们彼此的能量表达的层次都会提高。当然,反过来也常发生这样的情况:一段糟糕的关系会让你们越来越萎缩。
看见,就是爱。每个人都在向这个世界要回应,而且希望是积极的回应。这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并不容易,你想挣大钱,世界未必积极地回应你。但在小孩子和小宠物那里,积极的回应是相当容易得到的,你对小孩子和小宠物好,对方就会回应你依恋和微笑。
16 关系在碰撞中产生
人生是一条漫漫长路,风景无限,不要期待自己一直保持所谓的“心理健康”,那可能意味着,你一直走在安全的平地上。
套用一下日本设计师山本耀司的那句话:“一个人的自我,是在关系的碰撞中形成的。”厉害的人物,是在和厉害的人、事和物深度碰撞中淬炼而成的。深度碰撞自然有各种痛苦,甚至是深度痛苦。
不仅要和外在的厉害客体去碰撞,而且还要敢于深入你黑暗的潜意识深处。这样,你才能看到更多瑰丽的风景,淬炼出更强的自我。
“生命不在伟大的思考中,而是在一次次真实的碰触与联结中。”
这句话明确的表达是,生命不在“光秃秃”的思考中,而在一次次真实的碰触与联结中。想起面试过的多位咨询师,他们在从事原本的工作时收入很高,但做起收入远远不及以前工作的咨询师的工作来,竟不亦乐乎,因为有深度的碰触与联结。
交流和互动意味着,我的信息和你的信息可以在彼此间流动。好的交流是,我允许你的信息在我的心田——可以想象你真有这么一块心灵的田野——留下,你也允许我的信息在你的心田停留。然而,太多关系中,有人只想把自己的信息传给对方,对对方的信息却充耳不闻。例如,在一个家庭中,奶奶不停地说:“你想吃什么?奶奶给你买。你怎么不理奶奶?”然而,真相是,孩子很多次对奶奶表达了拒绝,说自己并不想吃什么。这只是一个表现而已。太多人感觉在自己家中,某人就像有一个坚固的壳,挡住了别人传来的信息,却会固执地表达自己的信息。如果别人听不到,他们就会生气。
这是因为,在共生式关系中,存在着“共生绞杀”:我和你要形成一个“我们”的共同体,但这个共同体只有一个人的意志该存在,那当然最好是“我的”。
不讲这种心理学道理,只讲社会层面的普通道理,你会看到,在我们习惯的关系中,谁发话,谁听话,这是权力的基本表达。所以,我只想把我的声音传递到你这儿,你的声音我却不想听到。这是想表明一种权力关系——你要听我的,而我可以不听你的。
不过,还可以讲一个更深的心理学道理。对一个婴幼儿而言,他的确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他的声音先是被听见,可以在抚养者的“心田”里存在,然后他才可能允许别人的声音在他的“心田”里存在。但在我们的社会中,这也意味着一个深刻的普遍创伤:太多父母并不想听到孩子的声音,他们只想给孩子传递自己的意志,并且在孩子一出生就开始这么干。这也是因为抚养者感知到了关系中权力的存在。
成年人之间,有时候就需要用愤怒加大声吼叫,甚至威胁,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也是沟通的一部分。亲密关系中,吵吵架是可以的,只要你能感知到两个人的互动和交流越来越多,关系整体上朝着相互理解的方向发展,就可以。
怕的是,吵架导致了受伤,却让关系变得越来越差。如果关系总这样,就可以考虑结束了。不过结束前,你必须问问自己:“我曾经用吵架的方式给这个关系一个改变的机会吗?”
恋人之间,同事之间,甚至家人之间,都需要适当的时候发出分手威胁。当然,这最好不是演戏,不是有意的“作”,而是真正有了这样的感觉时才这样做。这样,双方可以知道彼此的尺度在哪里,然后进行调整,当然也可能就此真分开了。否则,真有了这样的感觉却一直忍着,两个人就会一直按照固有的节奏交流,然后真走向分手。
把关系里的“毒”表达出来,让它显化,看看能不能解决它。能解决,关系继续;不能解决,关系就可能走向结束。关系会淬炼一个人,如果不把一些致命的动力展现出来,也就失去了在关系中淬炼彼此的机会,导致双方都不能成长。
唯有按照自己的意愿展开生命,并与其他存在建立真切的碰触,这才叫活过。
活生生的体验,就是活着、活过的证明。哪怕再奋斗、再卓越、在别人眼里再被羡慕,如果没有丰富的体验,生命就仍然是苍白、匮乏的。酣畅淋漓地活着吧!正确地活着如果太乏味,就没什么好称道的。
17 修炼你的攻击性
关系就是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关系。这是对精神分析的概括。鲁米也在他的诗中一再说,“你所看到的世界,一切都是镜像,我与你互为镜子”。先有一个基本单元:我,你,以及你我之间的动力。
我的动力想伸向你,但是,我是否能向你伸展动力?这就成了一个人做一切事情的动机。在某一方面有大成就的人,他从事的这一方面的事情就是一个“你”,因为他能将自己的动力“倾洒”在这个“你”上,才有了这份成就。
所以,不要把关系仅仅理解为你与人的关系,你与万事万物构建的,都是关系。
当然,成就不可能是单方面的,“我”既要把动力倾洒在“你”身上,也要能吸纳“你”的信息。所以,成就必然发生在你我之间。我们把这个称为“现实”,因为它总是能以某种形式被我们看见。
如果只有“我”,那就是幻想。总是沉浸在幻想中,是因为“我”觉得不能把动力延伸到“你”那里。当我感知不到你,而又想把我的幻想强加到你身上时,必然引发暴力事件。
严重的单相思就是这种情况。
养孩子,要给孩子这种感觉:父母欢迎你把你的动力延伸到我们这里。同时,父母也会有一些动力——基本是善意、爱意的动力,延伸到你那里。
孩子是用什么方式传递他的动力的?并非那些伟大的东西,而是就藏在吃、喝、拉、撒、睡、玩等各种琐碎的事情中,特别是皮肤的碰触、眼神的碰触。
当孩子获得了这种基本感觉——父母欢迎他的本能喷涌而出,那孩子就有了顽强的生命力。
如果父母一直在拒绝孩子的动力延伸,甚至还压制孩子在其他事物上的动力延伸,那他们就成了孩子精神的刽子手——这并非比喻,而是事实。
这两者如果做得太过分,孩子就有可能成为废物。
不过,一般而言,父母就算控制欲再绵密,他们的注意力也总有缺口。这时候,孩子就可能落荒而逃。
同时,就算父母做得再差,他们一般也总能有接住孩子动力的时候。此外,即便他们对孩子过于野蛮,他们的动力强行延伸到孩子身上,有时也让孩子发现自己竟然没被杀死,就说明自己没那么脆弱。由此,孩子就有了与外界建立浅关系的意识。虽然这有些恶劣和肤浅,还充满创伤,但你我之间的通道总还是打开了一些。
最可怕的是致命的孤独。如果没有人理孩子,那么孩子的体验是,他的动力彻底被外部世界化身的“你”给拒绝了,于是他什么都伸展不出去。同时,他也没有机会学习接受并处理“你”传来的动力——哪怕是创伤。以至于,这样的孩子有可能会彻底封闭,或死掉。
一个彻底孤独而活下来的孩子,他根本不能伸展自己的动力。他难以意识到的想象是这样的:“我”是魔,我的动力(攻击性)一伸展,“你”就会毁灭;“你”也是魔,你的动力一向我伸展,“我”也会毁灭。所以,最好是彻底谁也不理谁。
通过思考所有那些让我印象深刻的个案,我的确看到:发展最好的个案,是有丰富支持性关系的,不过一般真那么好的,也不来咨询了;其次好的个案,是有大量社会关系的,也包括一些很糟糕的关系;相当差的个案,社会关系太少;最差的个案,是基本没社会关系。
这和智商无关。有智商极高的来访者,因为严重缺乏关系中的互动,所以他的动力伸展不出去,被彻底憋在自己的内在世界里。这会“延伸”出各种黑暗的想法,他会很痛苦。
所以,人生的一个定律是:必须保持一定量的社会关系,必须投身于一些自己热爱的事。这不仅是为了追求所谓的“成就”,更是在修炼自己的动力,或叫“生命力”,准确的说法则叫“攻击性”。
一位来访者说,她的内在世界是一块玉米地,然而,她的父母以及其他家人闯入她的玉米地时,会残酷地毁掉一切。同时,他们的玉米地却是封闭的,不让她进入。如果她想进入,只能以奴隶的身份进入。
你可以问问自己:你内在的田野,通常别人是如何进入的,他们在那里会留下什么;别人的田野,你是否能比较自如地进入。当然,常常是需要征得主人的同意,而之后你们就可以在那里舞蹈、歌唱,乃至小小地搞点破坏。
无论如何都不要忘记,每个人都有一片肥沃的内在田野,它经由觉知,可以激发近乎无限的潜力。
18 因为真实,所以被爱
因为我好,所以我值得被爱。这是好人的逻辑。真相其实是,因为你真实,所以你被爱。真实,会让你更深入地碰触自己,更好地成为自己。神性,或自性,就在你心中。
你的内心,被爱之光照到的存在,就是你可以呈现的存在。一个人很刻意地追求成为一个大好人,常见的原因是,他被母爱乃至他人之爱照到的地方太少,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内心大多是坏的,他得成为另外一个人,才值得被爱。
爱的最深动力,是让自己圆满。或者说,世间最深的动力,都是让自己圆满。
这个动力,远胜于对所谓“幸福与快乐”的追求。譬如,我们和恋人的联结,其实常常是渴望和自己内心很深的一部分建立联结,而这一部分,我们在意识上已经完全碰触不到了。这也是前文提到的,荣格说的阿尼玛与阿尼玛斯。
你的自发行为才能真正滋养你,也是你存在的证明。相反,你围绕着别人的感受而产生的行为系统,无论看似有多好,那都不是你。你需要深切地懂得这一点,当你不够懂得时,你必定是麻木而压抑的。
以母亲为中心的,还活在和母亲的共生中;以父母为中心的,还没有完成与家庭的分离。总是以别人为中心很可悲,说明这个人一直没有活出自己。爱所爱的人,但不是讨好他们,爱需要你拿出你的真实自我,与所爱的人真实、深度地碰撞。只是讨好,必然导致悲剧。
19 关系中,恨意和爱意一样重要
在关系中,人们倾向于追求一个制高点。男人因为容易在社会和经济地位上高一些,所以在亲密关系中的制高点常是,“我比你强”。女人相反,追求的制高点常是,“我是对的”。譬如,很多女人会说这样一句话:“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问心无愧了!”这两者都是常见的关系毒药。
高和低、主动和被动、对和错、谁说了算……这些真是关系中奥妙无穷的东西。高的、主动的,享有了关系中的优势,但一行动就有破绽,所以容易是错的;低的、被动的,虽然会失去部分控制权,但容易有道德优势。爱和心灵上的平等才是解药。
权力争夺中,比较讲道理的男人会说,“我挣钱多,所以我有理”,做不到这一点的,则会用暴力争夺权力;比较讲道理的女人会说,“我牺牲多,问心无愧,所以有理”,做不到这一点的,则会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毁灭性方式追逐对控制权的把握。
爱不够时,男人的特质,女人的特质,都可以成为武器;有爱时,男人还是男人,女人还是女人,却成了滋养彼此的能量。
不要去伪装成一个没有恨的人,恨意,和爱意一样重要。如果没有恨,不能表达恨,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在关系中有时做的是错的?恨意的表达,可以告诉对方,“你伤害了我,你该停止你的伤害了”。如果关系中只有爱意的表达,那无疑会让我们有一种错觉: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20 直接表达愤怒是对关系的尊重
你离开我,是因为我坏且差——这种逻辑的确是最伤人的吧?先是有了被抛弃的创伤,而后自体又被攻击。如果自己也由衷地认同这一逻辑,就很容易深陷于黑暗中而不能自拔。自省,但不要自责,希望我们能体会到其中的差别。
糟糕的家庭是,为保护脆弱的自我而严重攻击别人。如果整个家庭氛围都如此,真诚反省的人就容易被撕碎。一位来访者说,在大家都极自私的家庭中,最好的生存方式是:不付出,不自省,一直骂。因为都在“倒脏水”,谁迟疑就会被“倒”太多,而一直骂的人会让别人怕他而少给他“倒脏水”。
在猛烈互撕的家庭中长大的人,有各种像本能一样躲避攻击和还击的方式,以及甩锅给别人的绝招。觉知到这些是很不容易的事,因为觉知本身就容易被他们体验为自我攻击。
当有冲突发生时,孩子需要时间和空间去感受、去理解。这个过程对孩子来说,是进行情绪管理、人际交往的自我学习的过程,我们不能粗暴地打断。
生命的一切努力,都是在追寻这种感觉——存在本身就是对的。逼孩子道歉,是觉得孩子不被引导,就不知对错,而且父母倾向于认为孩子是错的;给孩子说自己的真情,至于孩子如何反应,就交给孩子自己,这是对孩子极大的信任。
我们要相信人自身的选择,人自身的选择,即自己的生命力在伸展。只有这样,孩子才能作为一个活生生的能量体去伸展和验证自己的生命。所谓“自由”,就是由自,即必须由自己出发。
前文中提到,在最亲密的关系里,也要有恨。爱拉近关系,恨让关系变远。只有爱与感恩时,两个人就能合二为一。而境界不够时,就意味着一个人会被另一个人消灭。相反,恨可以保持住自己的空间。所以,要允许最重要的关系中有恨,它有极大的价值。
当对父母有强烈的恨时,孩子若不能表达这份恨,就不能生出对父母的爱。他可以在行为上对父母极好,在感情上对父母却是“关闭”的。因恨与爱使用的是同一通道,关闭了恨的通道,也就“关闭”了爱的通道。
直接表达真实的愤怒,是对关系真相的尊重,不容易导致冲突升级,并且会让情感更好地流动。对关系造成伤害的愤怒,多是这样一种潜意识的想法:“你错了,所以我愤怒,而且你看我这么好,我甚至都可以原谅你。”包裹着“我对你错”的愤怒,是很容易讨人厌的。
每个人都宛如一个气泡,若想在这个世界上彰显自己的存在,都要努力把气泡撑大。所谓“攻击性与性欲”,就是气泡扩张动力的集中展现。成为一个没脾气、没需求、没性能量的好人,你得到了其他气泡的赞许,却失去了自己的活力。
21 捍卫自己的空间
你对自己的空间有多大的权力?例如房子、头脑、心灵和时间,还有工作岗位。当你不能捍卫你的空间时,你会把对方的信息进入你的世界视为强烈入侵。你越是不能捍卫(你对自己的空间没有自卫权),你对入侵的敌意感知就越强。
当敌意太强,而情感又得维系时,你就会陷入僵硬状态,即你只能与对方保持非常浅层的互动,但你内在的流动已彻底断了。例如:你的头脑在动,但没有了创造力;身体在动,但没有了活力;情感在维系,但没有了热情。
所以,请捍卫你的空间——房间、头脑、心灵和时间等。
这个空间也可以是关系。一个关系中,如果你不能表达你的感觉,那么你就会从这个关系中后退。这里所说的后退可以是看得见的(如你去寻找其他关系),也可以是看不见的(如你人还在关系中,心却不在了)。例如一位妈妈,她丈夫和孩子的地位好像都高于她,她面对他们时总有无力感。然后她发现,与这两个至亲的关系,在她心中变得好像是“空的”。当她逐渐能在这两个关系中表达自己时,这种“空的”感觉才发生变化。
关系的空间里,需要容纳所有在关系中的人。一个家庭,一个亲密关系,如何能容纳下所有的人?这是一个大话题,但首先,你要把真实的自己呈现出来,“投掷”到这个关系中。这是一切的前提。你的意志必然在关系中展现。你放弃了主动表达,可随后你从关系中隐去的行为就是你意志的表达。仔细观察你和对方,你会发现,当你们不能用语言坦诚地表达情绪和情感时,就会用各种行为来表达。自我,大于关系——这该是新时代的新普世意识。
这种新普世意识,正是对你的尊重、对对方的尊重,也是对关系的尊重。
当你身处一个破坏性的关系中,无论它是血缘关系,还是被各种影视、小说乃至艺术美化无数次的恋爱关系,只要它不再滋养你,而是把你的生命严重锁住时,你都要学会果断地离开它。
如果在一个破坏性的关系里,一方对另一方有暴力行为,那么司法等社会体系就该介入其中,惩罚施暴者。要惩罚明显实施肉体伤害,以及金钱盘剥的,还要惩罚严重精神施暴的。
尊重你的空间,别让别人轻易入侵;尊重你的选择,它会让你成为你自己。没能捍卫住个人空间,没有选择机会时,你会发展出一堆形形色色的心理防御来,以便给你的自我留出一些空间。这些方式会显得古怪,甚至变态,但它们仍是宝贵的。
22 沟通,让我们从想象世界进入现实世界
模糊,是生命的常态。这让人焦虑,要避免焦虑,就会追求确定感。“我能如闪电般地判定别人的想法,连沟通都不需要”,这其实是内心无比焦虑的人对自己头脑的过度依赖。我们必须知道一点:你对别人的判断,只是猜想和推测,而非事实。必须得到对方的确认,才可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所以,沟通无比重要。虽然共情是人际关系的根本,但共情不易,我们多数时候自以为准确地了解了别人,其实仍是推测而已。沟通,是让我们从孤独的想象世界进入现实世界的关键。至少你要知道,在没有得到别人的确认前,你的判断只是假设而已。
沟通是一方面,同时,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只不过,不要太偏于一方。譬如,过于不相信自己的感觉而相信对方的说法,或者,偏执地相信自己的感觉就等于事实,而觉得无须与对方沟通。
有时候,沟通的确很难,那就需要另一种东西——证据。特别是在一些重大的猜想上,你必须有证据。英文的说法即“冒烟的枪”。若无证据,而是有迹象,那么,哪怕你的感受无比强烈,所谓的“迹象”很多,也要慎重下结论。因为人在做判断时,很容易是先有了成见,而后产生选择性注意。
因小事而歇斯底里地攻击别人,它的发展有这样的过程:你很小的言行让我感到被伤害,我痛苦;痛苦的级数很高,且模糊,所以头脑要给出一个判断,这个判断下得如闪电一般快,且我近乎百分之百认定我的判断即事实;然后,我近乎百分之百愤怒。并且,我认为这个过程是否如此不必找对方确认。
一些人的人生,像一个灾难接一个灾难,一个绝境接一个绝境。你幸存下来,最后过得还不错,你以为发挥作用的是决心与坚强,但或许更重要的是,那些被你遗忘的温暖与爱。波浪滔天的大海上,一艘小船之所以能幸存,是因为有一个深入海底的锚。被遗忘的爱与温暖,就像这个看不见的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