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罪臣之子
禹看着不远处河堤旁劳作的夏后氏部落族人。他们扛着耒耜和石斧,黑压压地站满河岸,低沉的劳动号子在江畔响起。
但这次的劳动号子声带着厌倦与哀声,甚至是几分疲惫。
呜呼……嘿呦……
呜呼……嘿呦嘿……
嘿呦嘿……呦嘿嘿……呦嘿……
洪水没有平息,依旧是九年前浑浊肆虐的洪水,和父亲治水前一样。江面漂着枯树干、野草叶和瘦弱的死山羊尸体,一股扑鼻的恶臭味弥漫在夏后氏部落的河岸。这是一汪绝望的死水,清风也掀不起半点新鲜的涟漪。可洪水是无情的,它丝毫不理会人的感受。它汹涌恣肆,它怒气滔天,它摧枯拉朽,它暴虐凶残。在这一刻,人就如同天地之间的一粒粟米,是多么渺小!
禹古铜色的脸更显黯然。
他早上刚接到本族长老统计治水而亡的青壮年人数。密密麻麻的名字背后是一个个渴望安定的家庭,是一双双期待洪水平息的眼睛。没有一户族人愿意让自家的孩子去治水,可没有一户族人会不去治水。
不治水,死伤的人会更多!
洪水呀,洪水!你让多少部落化为乌有,你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你让多少生灵化为亡魂。
为了部落……为了父亲……为了天下……
我一定要平定洪水,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禹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毅卓绝的神采,那是刀劈荆棘的森寒之气。
他带着族人又开始了父亲未竟的事业。他觉得父亲就在远处的岸边望着他,就像小时候父亲教他捕鱼一样。他记得父亲说过,“禹儿,别人教给你的是方法,自己学会的才是本事!”
“别人教给你的是方法,自己学会的是本事!”禹时常在心里琢磨父亲的话。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他对父亲的话理解得也越深刻。
禹扛着略显笨重的石耒,在河畔和淤泥地日复一日地工作,毒辣的太阳炙烤着他宽阔厚实的脊梁。他的脸色和焦炭一样黑,他的皮肤和枯松一样粗糙,他的声音像铜鼎一样浑厚。他和族人一起工作,吃饭,休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其他族人不同。
可族人眼中这位少族长却与众不同,似乎从出生便带着传奇色彩。
有人说,禹是神人,出生时祥云笼罩,凤鸟临凡。
有人说,禹是蛟,是水族领袖,天生就是治水的料。
人们议论声传到舜帝的耳边。
舜帝端坐在鹿皮椅上,召集大臣,商量治水。
大臣整整齐齐地坐在草席上。
舜帝咳嗽一声,说:“舜自从接受尧帝爷禅让王位以来,深感惭愧。如今洪水滔天,今天叫大家来,就是商量一下谁能做大司空?谁能实现当年尧帝爷平定洪水的遗愿?”
众臣摇头叹息,却无人应答。
舜帝盯着摸胡子的诸侯长老——四岳。四岳乃是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四位长大臣,分管四方诸侯。
四岳正迎上舜帝审视的目光,喉咙滚动了几下,沙哑地齐声说:“当今天下,只有一人可以胜任!”
众人都死死地盯住四岳那四缕颤抖的白胡子。
“鲧的儿子,禹!”
群臣的眼神由诧异到震惊,最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劝道:“不行!荒唐!鲧盗天帝息壤,治水九年徒劳无功。天帝震怒,命火神祝融诛杀鲧在东海羽山。他的部落和家族是治水的罪臣之后,万不可用!!!”
舜帝眼中泛起深邃冷静目光,扫视一圈,问道:“那么诸位,谁可胜任?”
义愤填膺的群臣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沉默了,或者说他们退缩了。毕竟没有一个人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平定洪水。
上一个有治水信心的人还是禹的父亲鲧,可他的尸体早已在羽山腐烂。
舜帝目光冷静,正色道,“下令,召禹入舜都!”
群臣皆附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