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记得我和我爷爷关系最好的时候是我小学两年级到五年级的那段时间，那时候我爷爷还很硬朗，能种地，也能徒步三四公里去赶集，还能放羊钓鱼。

年纪最小的时候，家里面种了一片又一片的茶园，我从小就不是摘茶的料子，所以放学后我总是偷偷拿鱼竿就往河边跑，虽然回去难免不会被骂一顿，但是只要拿鱼回去，做成一碗菜，那我还是有功的，一般都会功过相抵。那时候钓鱼经常遇到我爷爷，那时候很小，每次看到我爷爷钓到又打又多的鱼我总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都是用的一样的东西为什么我钓不到大一点的鱼，至于我爷爷钓的鱼，偶尔会分一些给我，那时候我就觉得我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最喜欢我爷爷的时候莫过于每次赶集了，那时候我似乎找到了窍门，每次我都会跑去我爷爷经常去的茶馆，特地跑到他面前去打招呼，然后我爷爷总会给我一块钱，脸上洋溢着笑容，就好像在和他茶友说：“看，这是我孙子，怎样羡慕吧！”。

至于我肯定是开心的飞起来，我小学的时候我家其实也不算特别宽裕，我曾经还因为上学要五毛钱被我妈妈拿着棍子打了一路，并不是她舍不得钱，而是没有，而我又无理取闹，才出手打了我，现在想起来那些事都还是觉得心酸，说起来我爸妈前半生穷的揭不开锅其实也和我爷爷脱不开干系，不过这都无所谓了。

当我上了初中，我觉得算是我性格变化的时期了，那时候喜欢玩游戏，渐渐的和爷爷的关系已经疏远了不止一点两点，爷爷的腿也已经开始浮肿，每天都需要用大量的中药擦洗，以及我这读书时代最讨厌的和风油精的味道相同的跌打止痛酊。后来上了高中，我的脾气就如同我妈妈平时说我的那样，拉个臭脸，说话带火药，无形之中伤害了不少亲人。

疫情在家那段时间，我在家呆了一个学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和我爷爷度过的，这时候我的爷爷已经是杵着拐杖很久了，双腿浮肿的已经不能顺畅的走路了，他的生活就是坐在一个地方，看看电视，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虽然浑身是病，但是我爷爷胃口极好，我在家没事就喜欢买零食堆在家里，不过我平时很少会嘴馋拿东西吃，所以大部分的东西都是被我爷爷和我大哥家儿子，也就是我侄子吃了，我最多只是逗笑一句我爷爷能吃，并没有任何不开心或是讨厌的成分。

长时间和家里人带着比较冲的语气说话导致我也时常用很冲的语气跟我爷爷说话，我爷爷每次都很无奈的表达他“错”了，但事实上我并不知道我的做法就是是有多过分，直到我爸爸给我提出来，我才慢慢意识到我在无意之间到底说了什么样伤人的话，我爷爷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啊！

再后来上学了，我爷爷九很少见到我了，直到那天，我二伯母发了一张我爷爷在打点滴的照片在微信群里，那时候我还只以为是一般生病了，没太在意，然后又过了五天不到的时间，我爸来电话，说我爷爷住医院了。

“什么？他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我原话是这样说的，然后我爸把镜头一转，我看到的却是另外的模样。

我爷爷瘦成了皮包骨，嘴巴张开已经合不拢了，双眼眼神涣散。我爸说医院的检查结果是尿毒症加器官衰竭，必须要坐透析才行。

我爷爷八十七岁了，哪里受得了透析，没两次下来病没医治好，身体却垮了。

那天我实习第二天一早我爸打了个视频给我，说我爷爷不行了，医院都已经说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们准备把爷爷接回来度过最后的时间，因为当地的习俗是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进堂屋的。

我下班回了一个视频，我爷爷瘫在床上，嘴巴合不拢，我把拿着视频对我爷爷说：“你看这是哪个？还认得到不？”，我爷爷没有任何反应。

我才意识到我爷爷是真的病危了。以前我爷爷但凡有个小病他都会小题大做让我爸和二伯他们给送到医院检查，他对于死很敏感，也在努力防范这一天的到来。

不过最终还是躲不过。

真正让我破防的是我妈妈说我爷爷在清醒的时候刚才把能叫的出名字的全都叫了个遍，说想念我，他记得我在AH读书，怕我赶不到家，那天晚上，我爷爷就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那天夜里，我爷爷一直在哭，眼泪不停的流。

我买了第二天的机票，马不停蹄的回了家去，走到我爷爷跟前，我自认在外面算是会说话也擅长说话的人，但是看着他几乎变相的身体，我只是反复的问：“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前一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

然后我在家里呆了三天，我不认为是我给我爷爷又带来一个活下去的动力，因为我自认为我们爷孙关系并不算好，但是老天保佑，我爷爷逐渐好转起来，两天之后就已经能够吞咽食物了，也能说话了，也会笑也会哭，用来补充基本能量的葡萄糖也喝了一些，苹果果糊也吃了，白米粥也喝了。

病情开始好转了。

至少我们都是这样觉得的。

然后我们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了，我也回了AH，每天没事就看看家人群里面发的我爷爷的状态，有没有好一点，意识可还清醒。

可是，一切都是那么戏剧性。

对于我爷爷来说，人生的遗憾就是没有在子孙满堂簇拥之下离去，而对于我们晚辈来说，人生的遗憾就是没能送别我爷爷最后一程。

用我表叔的一句话来形容我爷爷就是：“您从来没有弯着腰和人说过一句话。”，但是我爷爷的晚年过的是那么不尽如人意，与孙辈和重孙辈之间的距离太远，以至于没有了含饴弄孙的那份闲情，他的晚年就如同他的日常一样，走着走着腿脚就不好使了，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直到有一天他走不动了，睡不醒了，我们才后知后觉：原来老人已经离去了。

再见了爷爷，再见了公，远离疼痛，远离伤病，去和奶奶团聚吧！毕竟奶奶在天上已经等了您十多年了，也该是时候见一面了。

写于2021年6月25日凌晨，以我的方式，送别我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