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影两断
一
针对眠狂四郎,假狂四郎依旧恶行不断。
其中,他对丹波筱山藩主和泉守青山忠成的野蛮粗暴行为更是荒谬绝伦,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甚嚣尘上。
那是十二月十三日,也就是将军府御营中[27]例行的年末大扫除的日子。青山家也全家总动员进行了大扫除。当代家主忠成接受了从伊势大神宫请来的神符,按照惯例,在他饮酒微醺之时,贴身侍女把他高高抛起,口中喊着“万事顺达的幼松[28]呦,枝也繁来叶也茂呦”。闹乐的兴头上,他突发奇想,决定去参拜菩提寺家庙。
菩提寺家庙坐落于下谷初音之森的灵梅院内。
初音之森又唤作黄莺谷。如名所示,从立春时二十日前后开始,黄莺就在此婉转鸣啾,不绝于耳。
那日,天气温暖,阳光和煦,几乎让人忘了眼下还是乍暖还寒之时。参拜结束之后,和泉郡守漫步在院内的石子路,听到了一声黄莺的鸣叫。
于是,和泉郡守也不坐肩舆了,就那样悠闲地在林间小路上溜达着,期待着再听到几声动听的鸟鸣。
就在那时——
有人向林中驱马而来。听蹄声可知来者为一人。
左右随从想当然地以为有人在此驯马。他们想可千万不能惊吓到黄莺,以免打扰了郡守的雅兴,就急忙堵在路中,拦住来人的去路。
拐角处有一座茅草顶的稻荷神庙[29],突然从庙后出来一个身着黑色和服的浪人。
“哎,站住——”
岂知,他驱马直冲过来,且突然“啪”地一鞭抽向举着双手,示意停下的随从,真是疯狂的举动。其他藩士纷纷喝道:
“不得无礼!”
“无耻混蛋!”
正当众人满怀愤怒,声声叫骂之时,来人已从眼前一闪而过,如同一支离弦之箭。
转瞬之间,来者如风驰电掣般,从分列两旁的持枪举杖的护卫军、伙房厨子、步卒武士、低等武士、侍从、轿夫、长柄伞夫、提箱者[30]等一干人的队列中疾驰穿过。
“多有得罪!”
随着一声尖锐的喊叫,明晃晃一道白刃从空中挥舞而过。白刃之下,和泉守惊恐万分,吓瘫在地上。
这个不速之客,好似一阵旋风,转眼间又消失不见。然后,家臣们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凄惨景象:主君身上仅剩一条兜裆布,浑身颤抖着,如木偶一般地转着头左顾右盼。和服裤裙与束带散落在脚边,条纹礼服以及衬衣都被高高挂在树枝之上。
众人哑然失色。
原来,那个不速之客,从马上挥舞一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导演了这场恶作剧。其手法之娴熟、动作之快,众人虽亲眼目睹,也难以置信。
此外,主君的腰刀,悬挂在前方五十米开外的树枝之上,且附有一张纸条:
“大名之祖先,藏于原野,匿于山林。”
这首讽刺的川柳[31]之下,赫然署名“眠狂四郎”。
二
青山郡守事件之后三日,也就是昨日下午,武部仙十郎来到五明楼的书房,前来造访眠狂四郎。
“听说了吗?”
久未谋面,他说这句算是问候。
眠狂四郎苦笑着答道:
“在下不会作那般蹩脚的川柳。”
青山和泉守与水野越前守是远门亲戚。
水野忠邦耳闻坊间传言,问及此事,虽然仙十郎立即回答这肯定是假狂四郎所为,但心中仍有一丝悬念,于是到这里来探听事情原委。
仙十郎对狂四郎的迅速否认笑眯眯地点头认可,并说道:
“武家杀伐之风没落二百来年,大名也成了比男色还要低贱的窝囊废哪。恐怕他们的祖宗都要摇动墓穴,痛哭流涕呀——”
青山家为三河谱代[32],祖播磨守忠成,德川家康的领地移居关东之时,就官居江户町奉行[33],兼任关东总奉行,成为一代俊杰。二代伯耆守忠俊从十四岁开始为德川秀忠效力,官拜书院番[34]头,在大阪战役[35]中亦立下赫赫战功,到了德川三代将军之时,与土井利胜、酒井忠世共同奉命任其师傅。三代将军德川家光还是竹千代[36]之时,忠俊就担当他的教辅之责,每天清晨教授其千字文,不允许有一点一画的差错。哪怕家光忘记一句,也要罚其跪坐于小书桌之前,想起之前不得起身。据说竹千代常常为此垂头面下,泪湿草纸。因为当时竹千代的弟弟国松(骏河大纳言[37]忠长)颇受秀忠的偏爱,甚至有其兄长会被废嫡的传言。所以,忠俊的教育才会格外严格。
忠俊之子因幡守宗俊亦是罕见的出类拔萃之人,素有铮铮气骨。
父亲死后,年轻的宗俊被任命为新一任书院番。那一日他第一次来到江户城。加判执政[38]、老中加贺守堀田正盛经过执勤办公所之时,不经意间看到了宗俊,就问身旁之人:
“那人是谁?”
“乃是青山因幡守。”
听到身边之人的回答,正盛点头说:“是伯耆守家的小子吧?”
于是,恭敬接受着正盛傲慢巡视的宗俊回头向旁边的同伴大声问道:
“这是哪位?”
“是加贺守大人。”
同伴小声告知,宗俊却越发提高嗓门,说道:“啊,是勘左卫门的儿子吧?”
在场所有人等愕然失色,只有宗俊一人泰然自若地应对着正盛的睥睨。
正盛突然笑起来,然后走了过去,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翌日,正盛一举提拔宗俊为书院番头。正盛举世无双的宰相气度让世人对其赞誉不绝于口。
珍惜家名,威武不屈,以刚毅清廉为旨,不随意屈枉意志,通达义理,终生只为体味武士之道。这就是武家时代的大名。
祖宗拥有此等勇气,其后代和泉守忠成,却被一个不明来历的浪人袭击,吓得手足无措,浑身哆嗦,任人剥得赤身裸体。
和泉守也不能任由世人嘲骂。
“只是,和泉守正好和我家主君是堂兄弟,这有点难堪啊……还得你找出这不是你所为的证据。”
仙十郎留下此话,扬长而去。
……那假冒之人,狂四郎一次也未见过。
狂四郎只知道,此人比以往遇到的任何一位强敌都要棘手,是必须要杀之而后快的对手。
——差不多该是他现身的时候了。
不管敌人做出多么让人意外的恶劣行为,他都能丝毫不为所惊,始终保持冷静,这就是狂四郎。尽管如此,这忍耐也有点过久了。
他在书房躺下,有点发愣,等待敌人主动出现也太单调无聊了吧。
突然,他站起身来——对啦,我要去探望阿园。这个想法让他扔开刚才所想的一切。
他想到了躺在押上龙胜寺中狂四郎旧居里的那个女子,又一个薄命红颜。狂四郎接到住持的来信,曾要前往,无奈被以为妻子被狂四郎侵犯前来寻仇的剑客黑崎源八郎拦住了去路,探望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他从壁龛拿起无想正宗正要出去,侍女报告说田嶋屋老板来访。
田嶋屋是储木场的木材商人,在甲府被当差长官松冈大内藏强卖了一幅德川家康所作“天照大御神”的赝品画作。那之后,两人没再见过面。
田嶋屋老板依旧是一副雅致素净的打扮。他十分委婉谦和地寒暄之后,说道:“不胜冒昧,那就恳请阁下赐您的影子于我——”
“影子?”
“正是。收到您的书信……虽沉思两日之久,其中意味,仍不得其解,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索性直接拜访您本人——请恕我失礼冒昧。”
狂四郎苦笑——又来了!他要求看一下那封信。
信上仅有一行字,笔迹挥洒豪放:“近日,将呈上鄙人‘影子’。眠狂四郎。”
“我对此也毫不知情。”狂四郎冷冷说道,扔掉书信,站起身来。
“这是恶作剧吗?”田嶋屋老板皱起眉,抬头看着狂四郎。
“并非一般的恶作剧。估计是会从我这里给您我的影子吧。但在这之前,影子到底是怎样一种物件,你我对此都毫无头绪。虽然这样有些无能,但这次的敌人,算计能力远远在我之上。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激怒我。他如愿以偿了,我就怒给他看……您就等着看笑话吧!”
三
暮色苍茫,景色萧条。只有一条路在荒野中向前延伸。狂四郎沿路而行,不觉间,心里满是阴郁的感慨。
暮霭中,前方朦胧而潮湿。那是一片白鹭的栖息地和矮竹林,与龙胜寺的屋檐遥遥相望。随着这些熟悉的景物越来越近,曾经的几桩往事,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历历在目。
四年前的秋季,静香知道了美保代的存在。这对她来说无疑是突如其来的打击,她被彻底击蒙。就是在这附近,他撞上了失魂落魄的她。
静香悲切地凝视着他,表情异常僵硬,突然风一般地迅速跑走了。
也就是在那时,左马右近趁机侵犯了静香并据为己有。哀怨痛苦之极而失了心智的她,终至走上了悲惨的自决之路。
苍然的暮色中,一缕白烟徐徐升起,轻轻摇曳。狂四郎眼神黯淡,一种无以名状的对生活的倦怠,逐渐让他脑海变成一片虚无的空白。
就在此时,从竹林后大步迅速地出来了一名武士。三岔路口有一尊石头地藏菩萨,系着红色围裙。狂四郎正巧从大道上拐过来,两人在这里擦肩而过。如突然惊醒了一般,狂四郎双眸射出两道锐光,看向那位武士的背影。
“喂,这位仁兄!”
武士回过头来,表情若无其事,讶然道:
“什么事?”
“你是甲贺忍组的吧。”
狂四郎冷不丁说道,直截了当。
他一身不起眼的武士装扮,但如果真是普通武士,一般会畏惧狂四郎的奇异相貌,理应会匆匆偷看一眼的。但他不仅没有看,反而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样子,快步走了过去——这让狂四郎沉睡的神经“唰”地醒了过来。
“正是。”
对方平静地承认,狂四郎的脸上浮出了苦笑:
“你知道我要去龙胜寺,已经先行一步了吧?”
“正如你所言。”
“针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被你识破了。确实做了——”对方恬不知耻地回答。
瞬间,狂四郎揣在怀里的双手,放射出无形的可怕的剑气。
忍者赶紧跳开,逃出一间开外,立即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挑战阁下的并非俺。假扮阁下的,是我们中的头号高手——”
哼——狂四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笑,迈开脚步。
忍者紧盯着狂四郎远去的背影,低声嘀咕道:“……好险!”危险过后,他才发觉全身都是冷汗,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场灾难。方才自己竟能那般泰然自若,真是不可思议。等狂四郎的身影消失在竹林中,他才迈开步子,口中冒出一句自语:
“三号那小子,命不保哪——”
大约小半刻之前,在龙胜寺的茶室里。住持空然和小春吉五郎守候着阿园,陪伴她人生的最后一程。
十八岁那年春天,她和狂四郎有了肌肤之亲。跳入濑户内海的波涛中时,她已经死了一回了。被一个名叫吕宋作兵卫的倭寇头目搭救后,十多年以来,她每天都对着狂四郎的牌位祈祷。
终于,这位薄命的女子生命走到了尽头。
突然,她看向吉五郎——吉五郎明白她已是弥留之际,对她点了下头,起身拿来供奉在壁龛上的狂四郎的牌位。
“空然师父——”吉五郎突然表情严肃,低声说道:“还是得告诉她实情吧。”
“……”
“告诉她实情,说不定她还能留口气等他来到这里——”
空然心痛地低头看着阿园气若游丝的面孔,无奈地摇了摇头:
“来不及了呀,已经——”
“能来得及的!”
吉五郎仍旧不死心,是不是传来了狂四郎的脚步声?他回头向庭院望去。
空然也是同样心情。他们多么希望他还活着的消息能够让这个生命重新燃起火焰啊!她的身体太冰凉了。但是,只要狂四郎没有出现,从别人口中说出他还活着的消息,也不能让这个可怜的人起死回生。生命之火,正在以用秒计算的速度渐渐熄灭,终于迎来了和自己苦多乐少的凄惨人生告别的时刻,她沉睡的面孔竟然现出了一种无上的安稳与平静。
空然轻轻地拉起她那如春葱般白皙纤细的十指,让她握住牌位。
她的眼睑若有若无地颤动着。片刻之后,已褪去血色的嘴唇,微微地哆嗦了一下。
一直看守着她的空然和吉五郎,看到她的面孔上扫过一丝淡淡的微笑。那丝微笑就那样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吉五郎颓然垂头,哽咽不已。空然轻声诵经为她超度。然后缓缓站起,说了一句:“我去准备后事吧。”就走了出去。
——可怜呀……阿园,你的狂四郎还活着啊。你若能再稍等一会,就一定能够与他相见!
吉五郎在心中呻吟着,悲切地用两个拳头在膝盖上用力地摩擦着。
就在这时,吉五郎突然感觉到背后的拉门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他无意中扫视了周围一圈,还没看清对手的面貌,肋下就重重地吃了一击,昏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
“吉五郎!喂,醒醒!”
吉五郎猛地醒来,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既而一声怒吼,翻身跳起。
虽然认出眼前就是狂四郎,但刹那间他还以为是错觉,握住了怀里的匕首。终于,确认眼前之人是狂四郎无疑,他叫了一声:“老爷!”喘了一大口气。
“我来迟一步。”狂四郎说着,看向阿园的脸。
“老爷!我,到底怎么了?谁把我打晕了?”
“是我的一个敌人。有你在,他不便行事,就把你放倒,做了些小把戏。”
“哎?什么?!”吉五郎仍旧不明就里。
也就是说,有人溜进这个不幸逝去的女子的房间,做了手脚?!就差那么一点,可怜的阿园就能见上她日思夜想的人一面了。吉五郎好不容易才让心情平复下来,他遗憾而又悲痛地咬着嘴唇,点着了灯盏。
狂四郎抱臂坐在阿园枕边,一直沉默不语。忽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放下双臂,掀起盖在阿园身上的被子。
“吉五郎,把灯拿近!”
“是——”
阿园的双手握着自己的牌位,狂四郎把她的手拿开,立刻解开她的衣襟。
“啊!”吉五郎不禁惊愕得大叫。
在她惨白如蜡般的胸脯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用墨汁赫然写下了如下文字:右边乳房上“眠狂四郎阁下”左边乳房上“眠狂四郎亲笔”。隆起的乳房之间写着“今宵子时上刻,上野山内忍冈稻荷神社前,决斗”。这就是忍者耍的小伎俩。
“妈的!畜生!为什么要冒充呢!真是让佛祖蒙羞!”吉五郎气得变了脸色,大声骂道。
狂四郎的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漠,但内心第一次,对假冒者的愤怒勃然生起。
四
钟楼传来悠长的钟声,钟楼的西南边地势较低之处,就是忍冈稻荷神社,也叫穴稻荷或者净云稻荷。
这座神社广受江户城人们的供奉,白天来参拜的人数蔚然可观。不过,夜半三更的此刻,四周一片寂静,树枝沐浴在寒月的光辉之中,像被冻僵了一般纹丝不动,连远山也被包裹在这萧寥的寒气里。
一个黑影穿过神社的牌坊,静静地停在牌坊左侧的石狐旁边,像另一尊石像,这就是假狂四郎。他纹丝不动,静等对手的到来。他的装扮和眠狂四郎分毫不差,只是刀插在右侧腰间。
一个人沿着不忍池畔走来,老远就能听到他嘹亮的歌声:
你的衣袖闪过,如雪般洁白的臂膊,迷人的身姿让我怀想。杨柳依依,飞雪绵绵,载不动许多情意,压弯了枝丫,又引来了美丽的白鹭……
歌声在折叠门前戛然而止,黑影也在牌坊后突然动了一下。狂四郎打开折叠门,不慌不忙地走进来,在那里稍稍站立片刻,剑一般的目光,直逼那边的假冒者。
——果然扮得很像!
他几乎要出声夸赞假冒者乔装技巧的高超了。
他迅速碎步移动,选好了决斗的位置,很自然地宣称:
“真如闪电呀,昨日东来今日西是吧?这忍者的营生也真辛苦你了。拜你所赐,我背了一身的黑锅。看来,今晚总算可以把这黑锅卸给你了。我给你说,你的行为让我很不快。”
“……”
“怎么了?声音不能模仿吗?我还想顺便欣赏一下自己的声音呢!不知道从别人口中听来是什么感觉呢,这还是我今晚来此的期待之一呢。”
“……”
“明白了。你若是个哑巴,那就没法了。下次投胎时,记得带着鸫鸟的声音来!”
二人对峙不动,杀气腾腾,目光如炬,在明月下碰撞在一起,一阵死一般的静默。几乎是同时,两人的剑从剑鞘中迸发而出。又同时摆出完全相同的下段[39]招式。地上映出他们长长的影子,两个浸润了月光的黑衣瘦躯,纹丝不动,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剑尖快要交锋之时,却又突然划出一个钝角,两道白刃紧紧胶着在空中,时而发出耀眼的光亮,原来是月亮在徐徐移动。
月移中天,中有老松。
月亮忽然躲到了树梢后面。
刹那间——狂四郎双足蹬地而起。双方同时爆发出全身的气势。剑从假狂四郎手中弹起,划出一道白弧,向他背后飞去。与此同时,他如同长出双翅一般,“嗖”一声向后跳开飘落。不仅如此,他又再次握住了自己那把落下的剑。
接下来的一瞬间,假狂四郎五体翻转,风一般疾登石阶而去。看到这一幕,狂四郎高喊一声:“无耻!站住!”猛然紧追不舍。
假狂四郎迅速跳上台阶,消失在台阶上的神殿中。狂四郎紧跟着飞身跃上,站定身形。在格子横门被撞开的地方——与他相隔半间距离的正对面,敌人正对面站在那里。狂四郎全身的杀气如火焰般熊熊燃烧,他直觉会与对方打个平手,在肃然中他抽出无想正宗,正对面斩了下去。敌人也同样向狂四郎挥下了一剑。
奇怪!随着“当啷”一声脆响,敌人的身影突然消失。狂四郎自己则毫发无伤,仍然站在那里。短暂的失神过后,狂四郎的脸自嘲地扭曲了一下。被狂四郎一劈两半的是一面巨大的玻璃镜子。也就是说,对手正是他自己,狂四郎可悲地砍向了映在镜子上的自己。
破成两半的镜面,由于背后有支撑,只是向左右倾倒,并没有掉在地上摔碎,也是因为事先有所布置。
“……他胜了!”
第一次,狂四郎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么悲痛的一句。
那么,假狂四郎说要送给富商田嶋屋的“影子”,无疑就是这面巨大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