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10. 蹊田夺牛
话说夏征舒回到株林,正收拾家财,准备奉了母亲夏姬逃往郑国。不料晚了一刻,叫楚兵围了株林,拿住了夏征舒。楚庄王命将他囚入后车,又问:“那个夏姬呢?”
兵士们搜遍夏家,终于在后园找到,婢女荷华早已逃之夭夭。夏姬跪在楚庄王面前拜求:“贱妾不幸遭逢国乱家亡,一条贱命悬于大王之手,愿充作宫婢侍奉大王左右!”
微一抬头,楚庄王一见不觉心神激荡,对诸将们说:“寡人后宫虽多,但无一有夏姬这等颜色,不如寡人纳了她为妃,诸卿以为如何?”
屈巫马上跳出来反对:“不可不可!主公兴兵讨陈,只为伐夏南弑君之罪。如果纳了这个夏姬,人家会说您只贪图美色。讨罪是义举,贪色则荒淫,主公若以义始而以淫终,不是霸主当有之举动,切不可如此。”
楚庄王想想也是,只好咽下口水:“你说的对,只是这女人乃人间尤物,若再叫寡人看上一眼,怕再也难自制。”便叫军士们凿开后墙,要放她出去算了。
公子侧见楚庄王决意不收夏姬了,马上出来跪请:“臣中年无妻,求大王将此妇赐臣为妻室。”
什么?屈巫马上又跳出来了:“大王不能啊!”
公子侧火冒三丈:“你又不准我娶这夏姬,是为什么?”
“这女人乃天地间不祥之物,掰指头数数,多少男人为她而死。郑国的公子蛮,陈国有夏御叔,陈侯,她儿子夏南也是因她而获罪的,还有孔宁与仪行父为她出亡,整个陈国因她而亡,太不祥了!天下美女多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娶这个妖姬,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公子侧摆摆手说:“那算了,既如此我不娶便是了。只一样,你说主公纳不得,我也娶不得,莫非只有你娶得不成?”
一句话堵了屈巫的念头,他只好连声表态:“不敢,不敢!”
楚庄王想了想,说:“若此女无主,必有人相争。听说连尹襄老近日丧妻,不如赐与他为继室吧!”
这一说公子侧倒还罢了,只那屈巫心中暗暗叫苦,但转念一想:“那连尹襄老已经七老八十了,少不得这夏姬又要做回寡妇,到时再想办法也不迟。”
如此,后队的连尹襄老便来拜谢楚王,娶了夏姬回去了。楚庄王只在株林过了一宿,第二天便返回宛丘,公子婴齐出城迎接。
母亲夏姬又嫁人了,儿子夏南可惨了。楚庄王命将他押出栗门,效仿当年齐襄公处理郑国的高渠弥之刑,处以车裂极刑。
夏征舒既死,楚庄王便灭了陈国,设为楚国的一个县。并将此地封给了公子婴齐,拜他为陈公。至于陈国大夫辕颇等臣子,统统带回郢都。
楚国有位大夫叫申叔时,伐陈前就被派往齐国出差。正值齐惠公姜元薨逝,世子姜无野即位,是为齐顷公。因为齐楚素来交好,因此楚庄王特遣申叔时为使去吊旧贺新。直到楚庄王回到郢都三日以后,申叔时才回国,回来见了庄王连一句祝贺的话都没有。
楚庄王不乐意了,派人去责问道:“夏征舒无道弑君,寡人讨而戮之,又收陈之版图于楚,义声闻于天下。诸侯们无不称贺,怎么单单就你不发一言,莫非你觉得寡人不该伐陈吗?”
申叔时也不解释,只是跟着使着入宫面见楚庄王,说:“大王听说过‘蹊田夺牛’的故事吗?”
“没听说过。”
“有个人牵着一头牛走过别人的田里,踩坏了田里的庄稼,田主暴怒,便夺了那人的牛以作赔偿。若这官司让大王来断,该当如何?”
“牵牛践田,能踩坏多少庄稼?何至于要夺走人家一头牛?太过了!寡人若断此案,当适当责罚牵牛者些许钱帛,但牛是要还给他的。你觉得呢?”
申叔时再拜:“大王如此英明,为什么断陈国的官司却这么糊涂呢?夏征舒有弑君之罪,大王讨其罪即可,何至于要亡人之国呢?这与夺人家的牛有何差异?又有什么好道贺的呢?”
楚庄王如醍醐灌顶,跺着脚大叫:“这话说的对,寡人为什么之前没听到呢?”
“大王既然觉得臣说得对,为何不返还人家的牛呢?”
庄王叫来陈国大夫辕颇,问:“陈侯何在?”
“之前到晋国去了,如今不知在哪里。”说完,辕颇已是双泪横流。
楚庄王见了,心中不免怜悯:“寡人会复了陈国,你可去迎回陈侯,今日世代依附我楚国,不要再左右摇摆,有负寡人之德。”
接着又召来孔宁和仪行父,让他们跟着辕颇回陈国。辕颇心知这两人是个祸根,却不敢跟楚庄王明说,怕节外生枝,只是一齐含糊着拜谢回国。
三人刚出楚境,就遇上了陈成公。原来他自晋国归来,就听说本国已灭,少不得要来面见楚王。两停人各述原委,这便一起并驾回陈。
守将公子婴齐这会儿已接到楚王之命,召他回郢都,便将版图交还,自己归楚去了。
孔宁回到宛丘,夜夜惊梦,总梦见夏征舒来找他索命。后来大白天也会做这样的噩梦,终于疯了,自己跳入池中淹死了。
接着轮到了仪行父,这位总梦见陈灵公,孔宁与夏征舒三个人组团来锁拿他到天廷去对质,梦中大惊。自此也暴病而卒了。不过一月功夫,两人都报了销。
再说公子婴齐回到郢都,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拜见庄王时还自称为陈公婴齐,楚庄王很是不好意思地说:“寡人已得了陈国,以后会赏别的封邑给你。”
婴齐请赐申邑与吕邑之地,楚庄王本要答应的,谁料那屈巫又来反对:“此两地为北方重要税赋之地,我国还依仗此两地来抵御晋国,不能赏人。”
行了,被他一拦,这事黄了。不料不久之后,申叔时告老,楚庄王封屈巫为申公,他倒老实不客气地接受了。自此公子婴齐可是深深恨上了屈巫。
其实,申叔时的那个“蹊田夺牛”的故事用来隐喻楚庄王并陈的行为并不恰当。好比是陈国自己的牛踩了自家的田,隔壁村子的楚国却要来夺陈国的牛,按现代眼光看,这是以军事手段粗暴干涉别国内政的霸凌行为。但在那个时代,却是习以为常,小国要么别有什么事,一有什么事就得挨揍。那是一个“弱国无外交”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