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天之广

1. 我们面朝大海

山东滨海研学营，有一个小女孩叫小溪，十来岁的样子，爱撒娇，很自我，动不动就发脾气、闹别扭。在我跟孩子们讲到诗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小溪突然插话说：“希乐舅舅，我会背海子的诗。”我很意外，就将话筒给她，她当下背诵了这首诗。她的声音好柔美，如涓涓清泉，沁人心脾。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掌声响起来。但是，小溪好像还沉浸在诗歌里，没有显得特别的兴奋。她缓缓地说：“希乐舅舅，前几天我还记下了海子的《小夜曲》。”这首诗我不熟悉，于是就说：“那你背诵给同学们听吧。”

于是，那舒缓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以前的夜里我们静静地坐着

我们双膝如木

我们支起了耳朵

我们听得见平原上的水和诗歌

这是我们自己的平原、夜晚和诗歌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

只有我一个双膝如木

只有我一个支起了耳朵

只有我一个听得见平原上的水

诗歌中的水

在这个下雨的夜晚

如今只剩下我一个

为你写着诗歌

这是我们共同的平原和水

这是我们共同的夜晚和诗歌

是谁这么说过海水

要走了要到处看看

我们曾在这儿坐过

在海上乘船去海驴岛看海鸥的时候，别的孩子很兴奋，小溪却幽幽地问我：“希乐舅舅，海子为什么自杀呢？”我的心头一颤，那个幽幽的瞬间，就永远留在了我的心底。海子，原名查海生，生于1964 年，比我大3 岁。北京大学法律系的高才生，中国政法大学老师。一名才华横溢的青年诗人。于1989 年在山海关附近卧轨自杀，年仅25 岁。海子的诗很复杂，复杂得如同他短暂而又独特的人生。说实在的，我并不完全懂海子，也不完全懂他的诗。对一个小女孩，我怎样谈生死呢？

我跟小溪说：“从《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首诗来看，海子是很热爱生活的。海子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有的时候，生活跟自己想的一样，那当然好；有的时候，跟自己想的不一样，那怎么办呢？如果想开一些，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就换一种想法活着；如果想不开呢，也许就是海子最后的结局了……海子去了，很多人喜欢他的诗，喜欢他诗中的生活。如果他不自杀呢？像我们这样，在大海上吹吹风，看看风景，看海鸥飞翔……不是挺好的吗？”

我不知道这样跟一个小女孩谈生死，她能理解多少。但是，我希望小溪将来能过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文静地朗诵着优美的诗句，可以有淡淡的哀伤，但是，生活在她的心中是美好的！

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哦，别误会，

这是妈妈的口头禅，

我可不是在问你知道不知道。

你知道吗？

嗯，我真的不知道。

凭什么你们知道的我就该都知道？

你知道吗？

哼，其实我知道。

只是你这样问我就懒得再说知道。

你知道吗？

瞧，有些事我知道，

你们大人一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