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游2专线车在红酒堡停车点缓缓停下。小雪下了车，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通过微信语音联系谷雨。

此时的谷雨还在公交车上，他说：“小雪，我刚刚从西城走开，还没到南二路上呢，你先到进口商品体验中心去转转，我一会儿就到。”

小雪说：“那我先进去逛一会儿，你来到后给我电话，咱到Ciao餐厅门口会合。”

大多数女孩子都有逛商场的爱好，即便什么都不买，也会在商场逛上一天，并且乐此不疲。这在很多男孩子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男孩子喜欢直奔主题，去买什么就直接奔着什么去了。可女孩子不是这样，她们即便是要买什么，也不会直接奔着过去的，而是东游西逛，好像就是为了闲逛来的。的确，有时候她们就是仅仅为了闲逛。逛商场，成为大多数女孩子的一堂必修课。小雪当然不例外，在节假日，她也常常让谷雨陪她逛商场。开始，谷雨很不理解。有一次，在陪着小雪逛商场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就问：“小雪，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你们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逛商场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谷雨心里其实是有一些虚虚的，因为他们正在进口名包柜台前。那些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包包，价格却令谷雨吓得不敢看，更不敢问。每当他和小雪逛到那些贵重商品柜台前的时候，他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他甚至常常觉得那些售货小姐正在用鄙夷的目光斜睨着他们。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心里就是虚的，他觉得自己的身子无端的竟然矮了下去。他会装作不经意地瞟一眼售货小姐。每次他都看到售货小姐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样子也是很礼貌的。可他就是觉得人家的笑容后面藏着一点点蔑视。他再偷偷地打量小雪，小雪的样子让他大惑不解，小雪不卑不亢，既不像他看见的有些珠光宝气女人那样颐指气使，也绝没有他见过的一些低收入者那样自轻自贱的样子。小雪专心致志地在看着那些贵重商品，好像是在做研究似的。听了谷雨的问话，小雪很认真地说：“道理很简单啊，女孩子都是爱美的，我们逛商场并不是一定要买什么，而是在欣赏一件件美好的商品。其实，在我们的心里，这些东西并不仅仅是商品，更是一件件艺术品，每一件商品都凝结着许多设计师和工艺师的心血。所以，女孩子逛商场就是来欣赏漂亮精致的艺术品的。”听了小雪的话，谷雨才恍然大悟。

可是，自从那一天之后，小雪却再也没有要求谷雨陪她逛商场。这让谷雨感到很奇怪。难道小雪不喜欢逛商场了？其实不是，小雪与钱春燕常常逛商场的，她只是不再让谷雨陪她逛了。小雪是一个心思细密且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就是那一次谷雨问她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什么。谷雨之所以那么问，并不仅仅是因为男孩子不喜欢逛商场，而是他在陪女朋友逛商场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种压力，还有一种窘迫。男人都是有虚荣心的，陪着女朋友逛商场，看到女朋友在那些他们根本就买不起的贵重商品前流连忘返，他们怎么能不感到窘迫呢？

这一段时间，工作室接下了一个活儿，忙了好长时间。再加上即便有空闲，她还要与谷雨一起去装修他们的新房子。这样一来，竟然有好长时间没有到红房子的进口商品体验中心来逛一逛了，虽然她的工作室离着这儿只有短短的几站路。今天，正好独自逛一逛。于是，她走进全球进口商品体验中心，慢慢地欣赏起那些精致的艺术品来。她虽然与大多数女孩子一样喜欢逛商场，但是她又与大多数女孩子不一样，她的眼里没有贪婪，心里更没有要占为己有的欲望。

小雪正在欣赏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时，手机响了。谷雨已经来到了。

两个人在餐厅里坐下来，服务生过来请他们点餐。他俩很少到这种场合的，也不懂得这里的规矩，随便点了几道菜，要了里帕索维波利红酒。要酒的时候，谷雨到很干脆，因为他们上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来这儿的时候，他们就是喝的里帕索维波利，那是他第一次喝外国红酒，虽然这个酒的名字很拗口，但是他还是牢牢地记住了它。

两个人慢慢地喝着酒，轻轻地说着话。

过了好大一会儿，谷雨都没有说今天有什么事。小雪终于沉不住气了，问：“谷雨，今天你一定有什么事要和我说。你就别再打哑谜了，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谷雨端起面前的酒杯，说：“来，咱们先干一杯，我再告诉你。”

两个人喝了一口酒，谷雨放下杯子，两眼盯着小雪，说：“小雪，我今天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说到这儿，他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顿住了。

小雪见他一脸郑重的样子，知道一定是一件挺重要的事，可是她没有接话，而是看着谷雨，等着他说下去。

谷雨说：“我打算辞职。”

小雪吃了一惊，由于这座新兴城市的诞生就是因为地处油田腹地，因此才获得了“油城”的雅号，而黄河石油机械设备公司原本是油田的一家二级单位，后来才改制成为股份制公司，专门生产石油机械设备，在目前，可以算得上是全市最大的股份制企业，职工的工资待遇也是在全市最高的。当然，这家公司就成为了全市的大学毕业生向往的地方。谷雨能够进入到这家公司，就是因为他是南方大学的毕业生。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更重要，谷雨是南方大学机电学院院长兼南方机电研究所所长杨伟明教授的爱徒。他的师兄马波涛现在是这家公司的副总经理。不过，这个原因是谷雨不愿意承认的。谷雨刚进入到黄河机械的时候，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可是，今天他怎么突然要辞职呢？

小雪稳了稳情绪，问：“为什么呢？”

谷雨说：“现在国家不是提倡大学生创业吗？我想要自己创业。”

小雪说：“这个在去年咱们毕业的时候，就讨论过了，创业是需要资本的。可是，咱们眼下一无所有啊。”

谷雨说：“怎么说一无所有呢？咱不是有一套房子吗？今年房价大涨，咱那一套120平米的房子，加上车库、地下室，怎么也得卖个100多万吧。”

小雪一听急了：“怎么？你想要把房子卖掉？”

谷雨却没有回答，而是说：“小雪，通过一年多的观察，我发现目前在咱们这个地方，机电制造方面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或者也可以说，我发现了一个商机。当然，我知道，咱们还没有实力去搞大的制造公司，我只要研究出一件小小的电器配件，就能打开市场。这些专业的东西，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我这么说吧，你就相信我，到时候我的这个新产品只要卖给黄河机械公司，就能使黄河机械公司的产品在市场上提高竞争力。你说，咱们是不是值得试一试呢？”

小雪想了想说：“谷雨，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我觉得你这个做法不太合适？”

谷雨瞪大了眼睛，问：“怎么不合适呢？”

小雪说：“谷雨，你想一想，叔叔和阿姨把他们辛辛苦苦积攒下的那些钱全部拿出来，凑够了首付，买了房子，是准备着给咱们结婚用的。你想把它卖了，叔叔和阿姨会同意吗？”

谷雨说：“这个我也想过了，他们肯定不会同意。在他们的眼里，房子比什么都重要。”说到这儿，他稍微沉吟了一下，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又说，“其实，我还知道，你也不会同意。”

小雪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同意，干嘛还来和我商量？”

谷雨看出来了，小雪生气只是做一个样子，因为她的口气是生气，但是她的表情完全不是生气。于是他说：“我之所以知道你不同意还来找你，只有一个原因。”说到这儿，他突然打住了话头，卖起了关子。

小雪猜透了他的心思，噗嗤一笑，说：“你就别卖关子了，你的那点小心思我还猜不透吗？你不但想要说服我，还想让我帮助你去做叔叔和阿姨的思想工作。”

谷雨得意地笑了，说：“知我者，小雪也。”

小雪娇嗔地一笑：“你先别得意，我可没答应帮你。再者说，即便我答应帮你，叔叔和阿姨也不一定会同意。那可是他们半生的积蓄啊！”

谷雨毫不在意地摆了一下头，说：“这个嘛？我心里有数。我爸妈对你那是一千个喜欢，一万个喜欢，只要你出面说清，就绝对没有问题。”

小雪犹豫着，谷雨却不给他思考的时间，而是趁热打铁：“小雪，你想一想，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等过上几年，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即便是再有机会，我们就更没有胆量一搏了。所以，我们应该，不，不是应该，而是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小雪说：“可是，我没有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啊！”

谷雨说：“怎么不是一个机会呢？你想，我在公司里干了一年多，现在市场上需要什么？或者说是缺少什么？什么最有竞争力？我都非常清楚。我想要搞的这个项目，正是目前市场上所缺少的。我们还是趁年轻搏上一搏吧！”

小雪说：“谷雨，你别着急！这件事，咱们可得好好地斟酌一下。”

谷雨急了，他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他撒了一个谎说：“小雪，这件事我考虑了好长时间了，对你说实话吧，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今天我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呈。”

小雪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已经递交了辞呈？”

谷雨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小雪的表情，一边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小雪感到有一些委屈，她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你还和我商量什么？”说完话，小雪作势欲走。

谷雨却一把拉住了她。谷雨轻轻地说道：“小雪，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们将来有一个好的生活。我不能让你跟着我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我要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小雪说：“谷雨，只要我们踏踏实实地做工作，我们即便不会大富大贵，但也一定会很幸福的。幸福，不一定要靠大量的金钱来获得。”

谷雨说：“小雪，这些我都懂。但是，现在这个社会，这个时代，经济基础是很重要的。再者说，我想的并不是空中楼阁，我有技术，并且还有大学的老师和同学可以依靠，我现在又发现了一个商机，这正是我们大干一场的好时机啊！”

小雪虽然对谷雨不和她商量就做出决定不太高兴，但是她很爱谷雨，她也很相信谷雨的学识和胆量。沉吟了半晌，她终于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谷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知道，只要小雪答应了，他父母就一定会答应。

第二天上班，谷雨就递交了辞呈。他递交辞呈的方式也很特别。别人辞职就是把辞呈交给主管的领导，然后等待批准。可是谷雨没有这么做，他怀揣着辞呈去找主管生产的副总马波涛。

马波涛是一个技术型的干部，他和谷雨是校友。说的更准确一点，他是谷雨的师兄。在南方大学机电学院读研究生的时候，他的导师是机电学院院长杨伟明教授，后来，谷雨也考进了南反感、大学机电学院，成为从杨伟明教授的学生。所以，他们是师兄弟。谷雨之所以能够进入黄河机械公司，有马波涛的一份功劳。因此，进入公司之后，两个人自然走得很近，马波涛对谷雨很赏识。工作之余，两个人常常在一起闲聊，他们聊得最多的话题，就是当前的机电制造业现状和发展前景。说实话，谷雨发现的商机，可以说是他和马波涛两个人一起发现的。

其实，谷雨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他在和马波涛的聊天中，已经谈到了将来他要辞职自己做一个机电制造公司的想法，还说到时候要马波涛多支持他，他们可以合作。也就是说，他的公司生产出来的产品，首先就要卖给黄河机械公司。马波涛半开玩笑地说，只要你周谷雨的产品真正有市场竞争力，为什么不合作呢？正是有了多次的沟通和试探，谷雨才下定了决心要辞职。

谷雨没想到，等到他真的拿着辞呈来找马波涛的时候，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

在马波涛的办公室里，谷雨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马波涛。马波涛沉吟了半天，却没有表态。

谷雨沉不住气了，说：“马哥，以前我多次和你沟通过，我离开黄河机械，但是我的产品正好可以弥补咱们公司的一块空白。这样一来，对咱们公司的发展也是有好处的。”

马波涛说：“谷雨，以前闲谈的时候，你是说起过这些想法，当初我只是觉得你是说着玩的。但是真正做起来，是有很大困难的。你辞职，这没有问题，我是能够有这个权限批准的。可是，你也知道，当初签订的劳动合同中是有竞业限制条款的。你离开咱们公司的两年内，不得到与黄河机械有竞争关系的单位就职，也不能自办与黄河机械有竞争关系的企业或者从事与黄河机械商业秘密有关的产品的生产。我不知道你到底要生产什么产品，当然我也不能问，这是你的商业秘密。但是，根据你的说法，我就能判断出来，你生产的产品必然会与黄河机械的生产有密切的关系，否则你也不会提出与黄河机械合作。谷雨，我是你的师兄，我必须提醒你，你不能违反合同，否则会有很大麻烦，甚至会惹上官司。”

谷雨说：“这一点你放心，我生产的产品只是咱们公司可以采用的一种机电部件，并不是生产与咱公司产品同类的东西。”

马波涛笑了笑，说：“谷雨，我知道你这是在打擦边球。作为你的师兄，我必须尽到提醒的义务，我再说多了，恐怕你会以为是我故意刁难你了。我希望你和杨教授沟通一下，再做出决定。”

谷雨说：“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事先已经和杨教授沟通过，杨教授很支持我的想法。”

听了谷雨的话，马波涛愣了一下，他很认真地盯着谷雨看了一会儿。他从谷雨的表情看出来，谷雨并没有与杨教授沟通。或者说他可能曾经跟杨教授说起过这件事。就像他曾经和自己说起过一样。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很聪明，并且总是喜欢耍一点小聪明。但是，他知道杨教授很喜欢谷雨，只要谷雨下定决心创业，杨教授一定会出手帮助的。沉吟了一会儿，马波涛说：“好吧，我签字。”

谷雨把辞职信递给马波涛，马波涛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拿起笔签了字。他把辞职信递还给谷雨，故意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谷雨，你到人事和财务去走手续吧。”

谷雨转身刚要走，马波涛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鼓励他说：“小师弟，好好干！”

谷雨回转过身子，面对着马波涛，两脚跟一碰，来了一个立正姿势，然后模仿香港警匪片中警察的样子说：“Yes,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