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福无双至 祸不单行
06年初春楚荆市——楚昌区
“duang！”一阵气流穿堂而过，大概是门要被踹下来了吧。
“起床了！起床了！吕曌！你个辣鸡昨晚没去包夜？老邪教授上周说了！上他的课的毕业没4000块，就别说是他的学生！考试很严的，平时到课率占50%分值，心里都点13数！今天他亲自点名，不想挂科赶紧的！”
吕曌在阳台上抽了口烟，看了看手表。
“班长！帮我先点个到，估计那老头子早就不认得我了，这科我挂定了！班头说的！耶稣也拯救不了我了！”他随手掐灭了烟头，弹入楼下花池。
班长重重地拍了拍，那摇摇欲坠的室门，大声吼道:
“素质！注意素质！！”
吕曌极不耐烦地回答：
“昂·····晓得咯！你们先去，我先去吃个饭！”
说罢便穿着人字拖、大裤衩、跨栏背心——大学宅男三件套，晃荡出了寝门。
他骑着他那心爱的小破自行车，晃晃悠悠地穿过凌波门，溜向小吃店——这一天就算是真正开始了，落座后点了根烟，等着老板娘过来点饭。
耳边传来一个男中音，仿佛有些疲惫：“唉～就猜你在这里，起得这么早，是良心发现要去上课了么？”
紧接着背后突然冒出两只大手，使劲按下他的双肩。
“啊！”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俩大拇指深深扣入他的锁骨窝，直接给掐了个激灵，从恍恍惚惚的行尸走肉状态，瞬间变得亢奋且清醒。
吕曌刚想发火，回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光子，便也没了脾气。
“我去！哎哟～轻点老子过早呢！这点你不是该滚去睡觉么！？怎么跑这来了！梁子呢！过早不，我请客！”
随即招呼老板，一人先搞一碗热干面、一份三鲜豆皮、一杯豆浆。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梁子估计又去了艾萨拉，与石磷鳗做着殊死搏斗······
“啧啧~来来！快给俺整一根！想死俺了·····人是铁！烟是钢！一刻不抽，饥困得慌！”
光子这老烟枪也豪不见外，熟练地从吕曌兜里顺走黄鹤楼和打火机，往对面藤椅上一歪，点上了烟双脚搭在桌沿上，眯起双眼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
他发出了一声舒爽地呻吟····妈耶！这是打算先迷糊一会么，吕曌也懒得理他，低头继续吃面。
“咱俩认识多少年了？”光子突然开口，略带沧桑感地问。
“小二十了吧！吸溜······吸溜······干嘛？想叙叙旧？”
吕曌擦了擦嘴应和着。
“最近有桩大活儿，我可能要出去个把月。梁子有空帮我多带带，别老让他跟个混混一样，别搞数理化那些不实际的了，整点有用的忠、义、理、智、信给他补补课。哎～我TM滴最近一闭眼，就是战友血淋淋的脸·····”
“多休息，哪天想开了跟我讲讲，别老憋着。”
光子又狠狠吸了一口烟，眼神极度空洞，嘴里又唠叨着那句“名言”。
“我想我爹了······”
吕曌回想起关于二人的事：
光子跟吕曌从小是发小，是属于一起偷鸡摸狗、翻墙游戏厅、包夜的死党。
父母也是一个国企大院的，虽然同级但是大吕曌1岁。上学就晚别人1年，初中又没好好学习留级了一次，但也没考上重点高中。
后来靠他老爷子的关系，自身态度也巨大转变，算是“自助者天助之”！几年后也考入了一所军校。
再往后他消失在我们这群小伙伴中许多年，有的说他成为了特勤兵，有的说他参与了特战部队。
光子那些年让他着实羡慕，直到06年初校友会上再次相遇。此刻他已经退伍赋闲半年有余，与其说退伍，不如说发生了什么变故。
退伍后没多久他爹也去世了，后因为有一个老“师傅”在楚荆市，做仿真武器倒卖的营生，需要可靠的帮手。起初只是帮着跑跑，在发现自己对这门营生还颇为顺手，也就在年后与吕曌一起结伴，回到了楚荆市。
他这行赚钱快，国内又大量兴起真人CS。靠曾经的海外关系，还能搞得到真·高仿的家伙事儿，所以生意也一时红火，海外的大货经常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
在过腻了花天酒地、纸迷金醉的糜烂生活后，常常来找吕曌喝酒叙旧。
一喝多就哭：“俺对不起俺爹”“俺是个不孝子”“我要给战友报仇！”，要不就是问吕曌缺不缺钱，然后漫天撒钱。
这可苦了吕曌跟他小弟梁子了，跟在屁股后面一路帮忙捡钱。
吕曌见他实在精神空虚，就带他玩《魔兽world》，这一玩便一发不可收拾天天24小时在线，睡觉的时候就叫梁子去给工会钓石林鳗、收黑莲花，人缘混得风生水起，大有取代吕曌这个团长的架势。
在这段日子里吕曌也觉得熟悉的光子回来了，哥俩在欢声笑语中度过这每一天，过去美好的时光又回来了。
吕曌低头吃着面，突然一张胡子拉碴的大脸凑到他脸旁！吓得吕曌一下从回忆中跳脱出来。
“吕哥，我要道个歉！你一定要原谅我！”一个切切的声音凑到吕曌耳边。
回头一看是光子的小弟梁子。
“梁子！干啥？～胡子几天没刮咯？靠这么近，想扎死老子不成。我被盗号了？还是你小子想请假，晚上去‘打野味’？”
“我哪敢啊！吕哥！是别的事，今早······”
梁子连忙解释道，这时光子睁开了眼，掐灭了手中的烟，打断了他的话，老板也端来了刚才点的饭。
“梁子你也累了，我不饿。面你趁热吃了吧！既然没找到那我来说吧！今天下包夜我们遇到贼了，你的学生证早上被人顺走了！”
“······”
“贼还是个小姐姐，你估计还认识，就是上次你脖子上的玉丢了，让人家捡到的那个高个子的小嫚儿（齐鲁话正点的小姐姐）。”
吕曌极力回想那事，回想那个妹子的模样·····
“那个‘黄毛杀马特’？！人倒挺好的，但那小太妹造型，我真看不习惯。”
梁子一听吕曌也知道是哪个人了，兴奋地拍着桌子说：
“对对！就是她！我跟光哥不是想今天拿你的学生证，混到你们学校去看看樱花园到底啥样子么！结果一摸兜，不见了！后来网吧老板给查了下监控，原来她早上趁我俩通宵犯困，躺在椅子上迷糊的时候，顺走了你的学生证！关键是证在光哥身上顺走的，你说这‘黄毛杀马特’厉害不！好家伙！我反应慢就算了，光哥也没发现嘿！”
他一边吃着面，一边偷瞄了眼光子。
只见光子正拿着一根新烟，在桌子上“啪啪！啪啪啪！”猛磕烟屁股，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吓得他立马赶紧低下头继续吃面。
吕曌一看，差点笑出声来，“能从精英特战兵身上顺走东西，这可不一般啊，要不就是你光爷退化了啊？”
“别瞎BB！说重点！”光子有些不耐烦了。
梁子抹了把嘴，筷子碗里一插。
“早上光哥让我去对面学校打听了下，那小姐姐是你对过大学的，据说是学生会的大佬，我一说样子人家都晓得了。”
“······”
“她一早就被男友约出去了，我这也没头绪了。我猜二位大哥一早肯定在老地方吃饭，就过来先找你们商量下了。对了吕哥！据说她男友是你们学校某社团的扛把子呢！”
“哼！那奇葩的打扮还学生会？这玩《劲舞group》的姑娘，我看都不是啥正常人！能看得上她的男人也是个人才！”他一脸轻藐的说。
光子坐起来，将插在面上的筷子拔出，平放在碗口。
“小兔崽子！说了多少次了，咱吃这口饭的，这筷子能这样放吗！”说罢又指着吕曌。
“还有你985、211怎么了！瞧不起人是吧！你个单身狗，一听到人家小姐姐有男人吃醋了？你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再说人家小姐姐不是好心还你了玉么！不错了！知足吧！”
光子指了指吕曌脖子上的玉。
“对了！你那玉不是你家，长子长孙传家宝么？你说你锁在家里不就好了，成天挂在脖子上丢了怎么办？到时你爸不废了你！”说罢，点燃了磕了半天的烟，深深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一脸不悦。
其实这玉，吕曌父母也不觉得是什么高档货，但是确实是一块家传辟邪的物件儿，他父亲曾经拿给一个知名古董鉴定专家看过。
这玉是一块较拇指略大的夔凤纹玉章。通体洁白，上半部刻有展翅凤纹，雕工算不上精致但岁月弥久，纹路部分已经不够清晰，品相不算极品。
那老专家一口一个“哎呦！这可不兴戴啊！也不兴摆啊！宝友你还是卖了我吧！5000元怎样？”前前后后、陆续纠缠了他爹个把月。
虽然90年代初这是笔巨资，但那时他父亲刚升到中层，家里双职工、国企待遇也不是一般的好，也就没卖。
其实卖玉还是他爷爷的意思，这个玉虽然是传家宝，但是父母结婚时吕家太穷，传承至吕曌父亲的时候，他爷爷就嘱咐过“不行就卖掉换点钱，千万别叫女方瞧不起咱家”。
他爷爷也算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当年主管县里招生引资。
别人送几袋面粉想办点事，本来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爷爷硬是吩咐几个儿子，连夜给人家搬回去，后来一路高升，也不忘给几个儿子每周开家庭思想教育课。
随着光子又一阵怒骂，吕曌才缓过神来。
“还有你！小兔崽子！也是个吊毛人！大半夜非要看啥学生证！还跟旁边的那小嫚儿炫耀！你以为考个名牌大学就很叼了么！”光子虽然明里厉声训斥梁子，暗地里也是在讥讽吕曌的自命清高。
“哥·····我这不是装个13么，我看那小姐姐老往咱这边看，以为对咱有意思，吕哥这证不是拿出来呗有面子么！所以·····”梁子唯唯诺诺的说。
想到梁子也是光子从路边捡回来，快要饿死的孩子，吕曌就可怜起这个从小缺少父爱、母爱，过早混入社会的少年。
眼看光子又要发作，吕曌急忙打断了梁子说话：
“快吃你的，既然知道是哪个人跑不了她的，估计这小嫚儿也是为了看看樱花园，前几天对面学校的人，还找人来借我们学生证，想混进来看樱花。睡起来晚上去网吧包夜，说不定就撞到了，到时要回来便是。我今天必须要去上课，否则学位不保！我一会先走了。钱我结了，晚见！”
“够日滴！赶紧滚！别上课睡觉被抓！老子可再也不帮你找人演家长了！还有多睡会！晚上别跑错电极害人啊！”
吕曌起身不屑地说：“今晚干电男精神的一匹！为了部落！”随手抄起烟和火机，快步登上小破车子，直奔学校。
光子耸了耸肩，拿了几块豆皮叼在嘴里，起身弹飞烟屁，一脸不爽，拍了拍梁子后脑勺，便招呼着回“老巢”了。
一进大门跟门卫小哥打了个照面，甩了两根黄鹤楼，看得出吕曌今天的心情并未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快乐风男。
顺着樱花大道看着樱花飘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喧嚣中透着一种恬静。如果不上课，他能拿本书，找棵樱花树坐一天，楚荆的春天只有伴随樱花飘落，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难得的晴天，当万物被和煦的春风缓缓吹动，片片樱花随风飘落校园里每个角落，眼前的一切便都被赋予了生命，一切绚丽缤纷。人群中三三两两，穿着各色和服的少女，伴着一抹粉色，撑着花伞争相取景拍照。
吕曌看着前方人头攒动，晓得这应该是今年刚成立的樱花协会和动漫社举办的联谊活动，看样子人还不少啊，这俩协会的俊男靓女最多，号称楚荆大学的颜值担当，他也不由得放慢车速。
他在人群中就显得十分另类了，简直格格不入。早起没洗脸、没洗头——蓬头垢面，一双人字拖，踏着他心爱的小破车，晃晃悠悠前往教学楼。
突然一道人影闪过，横在路中，那是一个高妹，她有着一条乌黑秀丽的马尾辫、身着红白配色的菊纹和服、左手执浮世绘红伞、右手握红桧扇，看起来像是一个樱花国友人。
随着少女一声大喝：“给本小姐站住！”
还在饭后迷糊状态的吕曌一个激灵，为了避让前面的少女，滚下了马路牙子，一车头怼在了路边樱花树上。
这一撞，树上樱花纷纷飘下，落了一身。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加上他被撞得实在有点晕，便匍匐挪到树下，靠着树坐下来，此刻他已晕得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吕曌故作镇定地摸了摸裤兜，打算点根烟冷静一下。
摸来摸去只有黄鹤楼了，而火机被甩飞5米开外的地方。
他掏出烟盒，对着阳光搜索着他的“心头好”，却发现烟盒里仅有一根了。
又倒了倒，烟露出半截子，在盒外当啷着，像极了画报中玛丽莲梦露，那伸出幕后的大白腿。
“真滴是晦气呐！一根整的都没。”
吕曌长叹一声，瘫坐在树下·······
“哎！·····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