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生米做成熟饭
孟烦了拽着小醉离开,也不知道要去哪。
不辣从院里追了出来,他有一个觉得可用的招,喊道:“烦啦,把生米做成熟饭!”
不辣喊得如此热烈,孟烦了瞪了他半晌,一巴掌把他推倒在门槛上绊倒。
不辣摔得四脚朝天,继续嚷嚷着:“把生米做成熟饭!”
孟烦了只好拉了小醉赶紧走。
“烦啦,等一下。”张阳追了出来,小声说道:“我准你三天假,日夜不停,一定要造出一个孩子来,等小醉领着孙子回来的时候,孟老爷子说不定就接受了!”
孟烦了趴在张阳的耳旁小声问:“你……算的准吗?小醉真的没嫁给我?”
“等她给你生个儿子,等孟伯父接受了她,她才能嫁给你。”
孟烦了懂了,离开了。
禅达城很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却容不下他们两个人。
孟烦了早已经不再拽着小醉的手,实际上她走在前面,孟烦了跟在后面。
小醉问:“你要去哪里?”
孟烦了答:“不知道。”
小醉再问:“你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生米做成熟饭?”
孟烦了先前很抗拒,他的思想观念跟他的父亲一样很守就,按照他的想法,只有结了婚,两人才能同房。但现在,他很害怕张阳所说的,他不想失去小醉,因为他真的很爱她。
所以,他决定了——今晚就生米做成熟饭!
孟烦了轻声说:“今晚……去你家吧?”
前边的那个背影头也不回,伸过来一只手,那只手上伸着两只手指头。
于是,孟烦了轻轻抓住那两只手指头。
他们都沉默着,孟烦了像被导盲犬牵引的盲人,他终于有了一个去的方向。
夕阳西下,红色的阳光映照着牵着手的两人,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一直走,一直走。孟烦了好想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走下去。
他觉得这一刻很幸福。
到了小醉家的门外,孟烦了也没有舍得放开那只小手,小醉用另外一只手开门,开得相当别扭,但也没要求孟烦了放开她的手。
孟烦了呆呆看着她捣咕院门,那个木牌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但木牌早已摘掉。
门终于开了,他们进去,别别扭扭地进去。
月光下的院子清幽寂静,被泼洒着一种白色的光辉。
他们从院子里走过,开始发现他们牵手的样子有多么像一对夫妻,这样的情况下实在应该说点什么。
孟烦了终于找到了话题,说:“我把你家烟囱修好啦。”
小醉点头:“嗯,你把烟囱修好啦。”
孟烦了再说:“可是你没米下锅啦。”
她就笑。
孟烦了再问:“鸡呢?”
小醉随口就说:“吃啦。”
孟烦了就笑,她撒谎。刚才路过院子,还听见咕咕的母鸡叫声呢,她不会吃她喂来排解寂寞的小鸡。
孟烦了被牵引着进了她的屋。
小醉点燃了油灯,仍然用的一只手,就像孟烦了害怕放开她的手一样,她也害怕放开孟烦了的手。
屋子里很乱,这种乱是因为空空荡荡,床上的被褥少了很多,几个柜子打开了再没有关上,里边也空空荡荡,这是个很久以来已疏于收拾的家,而家里很多原有的东西也已经失去。
小醉说:“你……好了没有?”
孟烦了明白,她是说他们绞结在一起的手。他连忙放开。
小醉迅速关掉了所有的柜门,把仅剩一床的单薄被褥铺叠了一下,好让人觉得这里住的小主妇还是爱好整洁的。
看着小醉整理床铺,孟烦了继续聊天,问:“好了没有?”
然后,他发现似乎说错了话,对一个刚把被褥整理好,对着心仪的女人说这种话,几乎是司马昭之心,于是,孟烦了紧张地连忙用袖子擦着凳子,也不管凳子脏不脏,一屁股坐了下去,并且竭力把话岔往这个方向:“好了……你也坐。”
于是,小醉就坐,孟烦了也坐。
两人面对面。
后来,他们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孟烦了像触电一样收回,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牢牢抓住。
他们正襟危坐着,愚蠢地互相看着,笨蛋一样拉着对方的手。
孟烦了说:“你……这段时间瘦得不像样子了。”
小醉解释:“有点感冒,整天没精打彩的,屋子都没收拾。不过,现在一切都好啦。”
他们的眼睛看着对方,忽然沉默不说话,但是小醉的手指一路在往上摸,顺着全身的肌肉一直摸到他的肩头。
然后,刚要开始的时候,咕噜噜的一声轻响,响在油灯微暗的屋里,孟烦了最熟悉不过,一个饥肠辘辘的声音,并不来自于他,而是小醉。
小醉愣了一下,红着脸,看来她希望孟烦了没有听见。
但孟烦了听见了,柔声说:“今天晚上吃**?我跟张阳学了一道菜——叫辣子鸡。”
小醉看着孟烦了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中觉得甜蜜又不舍。
两人吃了饭,时间已经到了半夜。
小醉说:“……你那个朋友说的……我们要不要把生米做成熟饭?”
孟烦了看着她红红的脸,像一朵花,更像一颗熟透的小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咬一口。
孟烦了笑着说:“家里还有生米吗?”
小醉问:“没了米,就没法做啦?今晚还吃的鸡呢。”
孟烦了说:“没有生米,可以有熟鸡。”
小醉就瞪着眼看他,说:“你做的辣子鸡都炒糊了。”
孟烦了说:“糊了……更香。”
小醉继续问:“我们要不要把生米煮成熟饭?”
孟烦了回答:“不。”
但他的嘴和行为是两回事。
她用她的手指一直和他的笨拙身体开着玩笑,是的,这对他有用,在她这事儿上,她很熟练,他的老师。
摸了一会儿,孟烦了再也忍不住,在小醉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小醉的脸更红,说道:“吹了灯吧,不要浪费油。”
孟烦了着急忙慌把她抱了起来,一口气吹灭了煤油灯,走向床头。
……
三天后,该是离别之时。
孟烦了说:“我送你离开吧,去延安。张阳说,那里实行共产,你去了一定能吃饱。”
小醉眼睛的很红。
这一别,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你一定要从南天门上活着回来。我相信你很快就能站在南天门上,挥着川军团的旗子,行天渡的桥又会搭起来,你那些死在南天门上的弟兄就都能安息了……”
孟烦了被她所知道的吓了一跳:“谁、谁告诉你的?——迷龙这个该死的大嘴巴!”
小醉说:“不是迷龙告诉的我,你天天都挂在脸上啊,眼睛里也是,到处都是。你从来都只有半个人在这里跟我说话,还有半个在江的那边。
你们全都一个样子。
上官姐姐讲迷龙哥的时候也是一样,火烧眉毛的回家来,火烧屁股的回阵地。他们想给雷宝儿要个弟弟,一直要不来。上官姐姐讲没办法,打仗的人都着了魔,没法安心睡觉。如果死人没法入土为安,活人要自爱自重。这是我哥哥讲的。你……多保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小醉选择去了延安。
月亮已经淡成西边天穹的一个影子,天很黑,某户殷实人家养的鸡在扯着嗓子叫。
禅达已经没多少鸡了,所以它的声音很孤单。
孟烦了从火车站送走了小醉后,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一边摸索着穿好自己的衣服,一边又看了看那黑漆漆的巷子。
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这一次是彻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