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芄芄的困境
一支小小的口红，就把董芄芄和朱馥梅的距离拉近了。少女的心，就像三伏天的天空，一块云来，头顶就会下起瓢泼大雨，哪怕四周仍是阳光普照。自己跑到鬼门关溜达了一圈的董芄芄，并没有沉溺在阴郁的情绪里多久，又像一个小尾巴，跟起朱馥梅来，这正是朱馥梅想要的结果。朱馥梅给她化妆，从网上买了两套精致的古典洛丽塔服装，装扮起来，这女孩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宫廷版洋娃娃。董芄芄各种自拍，对自己的美照爱不释手。朱馥梅对她说：“阿姨这样和你玩，就是想告诉你，生活里有很多很多美好的东西，就算你活到八十岁，那你还会有六十多年的时间，去感受各种美好，你说阿姨说的对不对？”
朱馥梅细雨滋润般的开导，渐渐打开了女孩儿的心扉。董芄芄把存留在自己记忆里的一部分身世，慢慢地讲给朱馥梅听。
董芄芄的妈妈是个演员，爸爸是大学老师。他们本是中学同学，爸爸当年考上武汉的一所大学，妈妈考了上戏。俩人毕业后一起到上海工作，爸爸教书，妈妈演话剧。结婚后有了董芄芄，三口之家和乐美满，令人称羡。
变化从一位BJ来的导演看了一场话剧开始。导演看完后，来到后台，找到董芄芄的妈妈，问她想不想拍电视剧。导演颇有名气，董芄芄的妈妈当然愿意，便跟着导演去了BJ。
电视剧拍得很成功，作为配角的芄芄妈妈也名气大涨。接着有不少电视剧都来找她演配角，她不甘心一辈子作配，就用挣到的片酬去整容。整容跟涉毒堪有一比，会上瘾，没两年，脸就整僵了。芄芄爸爸受不了妻子回家一次变个样貌，在芄芄四岁的时候提出离婚。芄芄妈妈正好要长期北漂，便一口应允，就这样，上幼儿园的芄芄，被爸爸送回了四川老家，跟奶奶一起生活。
以上这些，是芄芄奶奶讲给芄芄听的，她奶奶一直不待见她妈妈，能说她妈妈坏，就不说她妈妈的好，还每天在芄芄耳边念叨，一件事上百遍地说。所以，“我对我妈妈没有什么好印象，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因为我奶奶说，她比川剧变脸还可怕，变脸是变颜色，她是真变脸，眉毛、眼睛、鼻子全在变。”
上学以后，记忆就是芄芄自己的了。芄芄的妈妈把脸整得越来越没有特色，接戏机会少了，路就渐渐走偏了，经常靠绯闻蹭热度。芄芄奶奶觉得反正跟她儿子离婚了，她越被人骂越解气，就经常跟别人八卦她前儿媳的绯闻丑事，芄芄学校的老师同学都知道了，芄芄有一个专跟小鲜肉谈恋爱的风骚妈妈。到芄芄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同学给她取了好多外号，其中最伤害她的，是跟她妈妈叫公交车老司机，跟她叫投币箱。校外的小混混也经常在放学路上尾随她起哄，小升初的考试前后，她几乎是在自闭的状态中度过。
“朱阿姨，我从上小学的时候，就一直不快乐，什么童年的美好，我都没有。有时候我就想，那些爸妈给报各种班的同学，天天说烦死了，一点玩的时间都没有，他们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爸妈管他们，这是多大的幸福！”
朱馥梅的鼻子听得酸酸的。现在都在说，小孩子的承受力太弱了，稍有不如意，就各种轻贱生命，可是把这样的小孩子的原生家庭挖一挖，只怕是哪一个，都有源自父母、甚或祖父母的灰黑色的背景墙。孩子何辜，孩子何辜？
朱馥梅把这些跟美兰说，美兰也唏嘘不已。她比梅姐的感受更加深刻一些，因为她自己就半生都在渴望家庭的温暖。“唉，也不知道芄芄的爸爸是不是再婚了，要是他有了新家，我都想把这个孩子收养了。”
朱馥梅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要是美兰收养了董芄芄，两颗孤寂的心能够合在一起跳动，啊，这该是多美好，多皆大欢喜的事！她一把抓住美兰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美兰说：“你叫许一楠弄怕了吧。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朱馥梅给曾做过裴律师助手的小刘打电话，问收养的手续怎么办。小刘一听，说孩子过了十四周岁，不符合被收养条件了。朱馥梅对美兰说，那你就收她当干女儿吧，不叫她再跟着她奶奶生活了。
这件事办起来，竟是异乎寻常的顺利。芄芄的爸爸跟一个读硕士的学生已经好了一年多，学生快毕业了，只是因为中间艮了个芄芄，那女的不想当后妈，两人就结婚的事总是谈不拢。芄芄奶奶满心希望儿子再婚好给自己添个孙子，那孙女这块拦路石谁搬她都愿意。芄芄妈妈这么多年拢共也没见过女儿几面，现在顶着个鲜肉收割机的名号，自然不愿让人知晓还有这么大个女儿。
芄芄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今年放暑假，爸爸和他的女朋友回老家来了。女人见到比自己漂亮的同性，一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要么喜爱要么厌恶。那女的看见芄芄，显然态度不是前一种。说来也可以理解，哪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愿意给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女孩当后妈？尤其那个女孩长得还好看。那个女研究生和芄芄爸爸一直别扭着，最后大吵一架先走了。芄芄爸爸随后追去，结果芄芄奶奶发飙了，背时娃长背时娃短地把芄芄大骂一顿，骂累了叫她“爬开”。芄芄已经被骂出免疫力了，心想叫我滚我就滚呗，于是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说了声“我旅游去了”，就走了。
独自一人来到民宿，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活在这世上实在没意思。打着车跑了附近的几家小药店，买了安眠药。她犹豫了很久，直到结账的时间到了，才下决心把药吃下去。
汪雨飞把她送到医院又把她带回来，从这个帅帅的暖男身上，她看到了生活中十分美好的那一面。民宿里，每一个跟她打过交道的人，都是又美又温暖，她很奇怪，怎么好人都在这里扎堆了？朱阿姨告诉她，美兰阿姨特别喜欢她，美兰阿姨没有结过婚，自己没有孩子，对她一定会千百倍地好，问她愿不愿意有一个爱她、宠她、宝贝她的干妈？愿不愿意跟着美兰阿姨生活，不再回奶奶家？
芄芄已经不小了，初中都要念完了，对很多事情已经有了自己的考量和规划。她的那个原生家庭，实在是没有给她留下一丁点的可留恋之处，她答应的很坚决，那语气就像挥起了一把大刀，用尽全部力气，把退路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