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航海民族兴起
有人可能觉得奇怪,既然腓尼基的历史源自公元前3000年,又处于丰饶的黎凡特地区,且深受埃及文化影响,却为何始终没能建立一个像埃及那样强大统一的国家呢?
埃及能够成为一个统一国度,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关系巨大。这个国家总体而言嵌在一条长长的峡谷之中,尼罗河以及外围的沙漠构成了一个抵御异族入侵的天然屏障:尼罗河西岸是广袤无垠的撒哈拉大沙漠,尼罗河东岸是干燥荒芜的连绵山地,尼罗河南段在努比亚形成连续六个无法通行的大瀑布,尼罗河北面便是地中海。
这是一个在地理环境上无比安全的文明摇篮,外来入侵者被四面八方的地理屏障所阻拦。
而腓尼基城邦零星分布在地中海沿岸,并没有任何地理屏障保护它们不被异族征服者入侵。
不要说腓尼基,就连一时称霸美索不达米亚的亚述与波斯这等强国,其繁荣也不过一瞬,那种夜郎自大式的“宇宙四方之王”幻觉很快被频繁的异族入侵所打破。
其实这个问题并非腓尼基人独有,与他们相爱相杀多年的希腊人也一样长期处于城邦时代未能统一。
所谓城邦其实就是城市国家,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由实行土地公有制的原始公社演化而来的一种公民集体。城邦包括城市和乡村两部分,以城市为政治经济和宗教文化中心。
城邦会不断发展,很大一批城邦是由原有城邦派出的移民建立的新殖民地。希腊城邦之间虽然有相同的文化,但因为各地区经济、政治、文化发展的不平衡,导致虽然出现过许多城邦联盟却始终未能统一。
最终结束希腊城邦时代的,还是亚历山大大帝的长矛利剑。
腓尼基人生活在各自的城邦中,他们的眼界也被小小的城邦所束缚。
从一个城邦看出去只能看到另外的城邦,同族城邦之外则是更远方的异族城邦。所有的城邦都彼此虎视眈眈心怀鬼胎,每个城邦的公民也只能以城邦为政治单位,把自己的城邦视为我的世界,把城邦之外视为征服、支配和剥削的其他世界。于是腓尼基各城邦互争霸权,长期处于分裂状态,没有一个城邦有足够力量能够统一其他城邦。
这既是腓尼基人的悲哀,也形成了他们特殊的民族性格,更是造就腓尼基商业帝国的原因所在——如果想要呼吸更广阔天地的空气,就必须走出去。
黑曜石、青金石和青铜
地中海贸易圈是世界古代文明史上最为活跃的贸易圈,在前古典文明时期,米诺斯人、腓尼基人和希腊人是活跃在地中海沿岸的主要商人群体,他们控制着地中海的贸易。
地中海是腓尼基人最熟悉的大海,在环地中海世界的早期居民口中它被简称为“海”或“大海”。因为无论是犹太人还是希腊人,他们唯一能见到的就是位于三大洲之间的这一片碧海、“地中海”之名也由此而生。
地中海被北面的欧洲大陆、南面的非洲大陆和东面的亚洲大陆包围着,东西共长约四千公里,南北最宽处大约为一千八百公里,面积约为二百五十万平方公里,是世界最大的陆间海。
除了是最大的陆间海,地中海还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海,它的年龄比大西洋还要老。在这片古老海洋周边催生出一系列古代文明发祥地。属于西方世界的有爱琴文明、古希腊文明和罗马帝国,属于东方世界的有古埃及文明、古巴比伦文明和波斯帝国,除此之外,还有在东西方之间穿针引线的腓尼基文明。
中国社会习惯用“下海”来形容放弃原有职业投身商界的行为,在古代地中海世界,下海也是沿岸民族的不二之选。当航海技术初现雏形之时,地中海沿岸的国家和部族之间已经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国际贸易”。
在被称为“东地中海”的地中海东岸地区,由北向南分别是安纳托利亚半岛、迦南地区、埃及、塞浦路斯岛和爱琴海的部分岛屿。这一区域位于上古世界几大文明的交汇处,形成了贯穿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和铁器时代的国际贸易线路。
在我们中国人熟悉的丝绸之路诞生前,上古时期的东地中海国际贸易以黑曜石、青金石和青铜三种商品最为典型,大约在公元前7000年至公元前4000年之间黑曜石之路出现,大约在公元前5000年至公元前2000年之间青金石之路出现,大约在公元前4000年至公元前1000年之间青铜之路出现。这三条商路在相当长时间里共存并互有交集,正是这三条商路将地中海沿岸的国家与亚洲腹地联系起来,频繁的物物交换模式催生了环地中海贸易圈。
黑曜石贸易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跨区域商业交换活动。这种锋利的石块是岩浆突然冷却后形成的天然琉璃,它具备玻璃的特性,拥有尖锐锋利的贝壳状断面。黑曜石在石器时代是最优秀的石刀刃面和弓箭箭头材料,也是古人类最早使用的石制工具之一。
当生活在地中海周边的原始部落得到这种神奇的石头时,无不激动不已地表示:好方便,好方便!从此后狩猎时杀个野羊,祭祀时宰个俘虏,都能做到一刀割喉啦……
大约在公元前7000年,安纳托利亚、亚美尼亚地区以及爱琴海的米诺斯岛出产的黑曜石就开始被当作交易商品。即使是在金属工具被发明之后,黑曜石也没有失去自己的市场。大家虽然不再需要把黑曜石捆绑在木柄或箭杆上砍砍杀杀了,但很快又开发出黑曜石珠宝和护符的奢侈品属性,保证这种商品拥有长久的市场需求。
黑曜石商路主要分为三条线:安纳托利亚的黑曜石出口到迦南地区、两河流域和塞浦路斯岛;亚美尼亚的黑曜石出口到两河流域和伊朗地区、波斯湾沿岸;米诺斯岛的黑曜石出口到希腊本土和爱琴海诸岛,以及安纳托利亚西部沿海地区的希腊城邦。
青金石是一种不透明的宝石,拉丁语意为“蓝色的石头”。古代两河流域、埃及、希腊的青金石都来源于阿富汗的巴达赫尚地区。两河流域自古以来有戴上青金石首饰便可以与神灵对话的观念,在古埃及的上层阶层更是对这种宝石尤为垂青。
在埃及人人都佩戴首饰,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首饰始终伴随着他们——甚至连受到崇拜的神圣动物也同样佩戴着首饰。因为埃及神话中认为青金石代表保护世人的深蓝色夜空,所以在王室饰品护符中少不了它的存在,所有的埃及国王和王后的木乃伊身上都有青金石护身符相伴,以至于青金石经常作为重要的国礼被西亚国家赠送给埃及国王。
埃及人虽然对青金石极为推崇,但这种昂贵的舶来品并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于是他们发明了人工合成颜料“埃及蓝”作为青金石的廉价替代品。埃及工匠将这种颜料调配成碱性釉料,涂在石英砂胎或石子上烧制成亮晶晶的首饰,于是埃及平民也拥有了能与神灵沟通的天蓝色项饰、耳环、头冠、手镯、手链、指环、腰带、护身符及坠子等饰品。
虽然看起来类似富二代的晚饭是燕窝鱼翅鲍鱼,我的晚饭是燕窝鱼翅鲍鱼味方便面。但埃及蓝好歹让普罗大众也拥有了与神灵对话的心理体验不是?于是它迅速流行,成为埃及对外出口的紧俏商品,由这种颜料产生的贸易沟通了整个东地中海世界,与青金石贸易一起构成了东地中海世界的另一个贸易网。
青铜时代来临之后,延伸到地中海世界的青铜之路表现出更为复杂成熟的特性。
纯铜一般被称为紫铜,它很软,又是电的良导体,经常被用作电线的金属芯使用,例如我们每个人都有的耳机。可想而知这种金属在上古时代并不实用,毕竟那是个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比赛谁拳头硬的战斗民族时代,恐怕原始部落的先民不大会同意以伴随嘻哈音乐比赛街舞的形式来解决争端。
当紫铜加入其他配料被冶炼成青铜之后就大不一样了,这种新生的合金金属青铜具有熔点低、硬度大、可塑性强、耐磨、耐腐蚀、色泽光亮等特点——简直是金光闪闪的直男专用型战斗合金!地中海世界的乡亲们对青铜真是爱不释手,纷纷高呼:太方便了,太方便了!这下狩猎时杀个野羊,祭祀时宰个俘虏,都能做到“一刀两断”啦!
青铜可以制造食器、酒器、水器、乐器和兵器等诸多生活器具,尤其是青铜武器和铠甲简直为地中海世界带来了军事文化的大革命时代!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俺们这嘎达基本上并不产青铜原料,所以开展国际贸易的需求大大的啊,亲!
上古先民的青铜炼制过程经历了会在冶炼过程中产生剧毒物的黄铜-砷合金之后快速过渡到黄铜-锡合金时代,黄铜贸易和锡贸易也就成为青铜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塞浦路斯岛、土耳其东南部、伊朗东南部和阿曼半岛是古代著名的铜矿产地,而青铜的另一原料锡的产地主要在安纳托利亚和阿富汗。
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苏美尔的尼努尔塔神赞美诗中提到了制造青铜的国家,古亚述文献中则记载了往来于安纳托利亚与阿淑尔之间的青铜制品贸易。上古东地中海青铜贸易的特点是以青铜制品与其他商品进行等价交换,亚述帝国就将青铜制品作为向东地中海沿岸小国征收贡品的一项大宗收入。而在这些被征收青铜贡品的小国中,腓尼基人的城邦占据了大多数。
群狼环伺
虽然被希腊人统称为“腓尼克斯”,但腓尼基人真正使用的自称却是“坎奈”。他们将黎凡特和叙利亚以北所有沿海平原的人都视为自己的一分子,也就是迦南之地的居民。
然而,尽管这片区域中的坎奈之子有着共同的语言、文化和宗教传统,却在政治上以城邦为单位自成一体,每一个城市均作为一个独立王国,由一位国王或当地的统治者统治。
大约在公元前30世纪,腓尼基地区的原始部落聚落形成了奴隶制城邦的雏形,后来的著名城邦如乌加里特、阿瓦尔德、毕布勒、西顿、推罗等都是因此而生的。
我们可以参照希腊城邦来理解腓尼基城邦,古代希腊城邦的版图范围比现今的希腊国家要大得多,它是对巴尔干半岛南部、爱琴海诸岛以及小亚细亚西岸的众多奴隶制城邦的总称。古希腊与腓尼基非常类似,它们都不是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国家,而是由大大小小的奴隶制城邦所组成的集合体。在当时,大一点的城邦面积也不过三千到八千平方公里,人口二十万至三十万;而小的城邦面积就仅有百余平方公里,人口万人左右。
在腓尼基城邦中的自由民贫富分化剧烈,有产阶级在政治上享有特权,公职人员根据财产多寡选举出来,城邦会议完全操纵在大奴隶主手中。
腓尼基人生活在沿海多山多雨的肥沃土地上,在经商之前他们就是擅长精耕细作的农夫。腓尼基人的园艺业发达,他们种植葡萄、橄榄和椰枣等经济作物,并且在浅海处捕鱼。
黎巴嫩山出产的雪松和其他珍贵木材令周边国民羡慕,而腓尼基海岸地处西亚海陆交通的枢纽,发达的商业在远古时代便已经萌芽。
自公元前30世纪时起,来自腓尼基城市比布鲁斯的水手就驾驶着弧形船体的海船,将埃及权贵们视为不朽神木的雪松不断运往埃及,所以在埃及神话中称比布鲁斯为神木之国。
在接下来的许多个世纪里,比布鲁斯和其他腓尼基城邦不断在地中海市场往来贩卖奢侈品和大量原材料,逐步为自己赢得了海上商路以及重要的商机。
目前有记载的腓尼基历史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埃及时代,大约在公元前28世纪到公元前12世纪;第二阶段是腓尼基时代,大约在公元前1200年到公元前800年;第三阶段是迦太基时代,大约在公元前814年到公元前149年。
在第一阶段,腓尼基地区的迦南人诸城邦在政治上受处于中王国和新王国时代的埃及控制,在文化上与埃及互相影响,但他们并没有形成民族共同体;在第二阶段,由于埃及和克里特的衰弱,新出现的腓尼基人得以独霸地中海;在第三阶段,传统的腓尼基城邦已经衰落,由推罗城邦派生出的海外殖民地迦太基崛起,并成为称霸地中海的强大国家。
在埃及时代和腓尼基时代之间,发生了一起影响深远的“海上民族”入侵事件。正是该事件终结了古埃及的新王朝,也就是帝国时代,并且促成了腓尼基民族的诞生。
海上民族指的是腓力斯丁人等居住在地中海东南沿岸的古代多种族人,他们在巴勒斯坦南部沿海一带建立加沙、阿什杜德等小城邦。
海上民族融入了希腊人的祖先亚该亚人,以及加里亚人、西里西亚人、条克里人等,由海路大肆入侵埃及帝国。
埃及书吏曾将侵犯国境的腓力斯丁人称作“北部丘陵诸国”的西亚蛮子,这些人拥有铁质长剑和铠甲,装备精良,战斗力凶悍。
在腓力斯丁人的各部落集团中,有些人可能来自西亚西北角的安纳托利亚、塞浦路斯和叙利亚北部,另一些人则来自爱琴海的一些地区,诸如希腊半岛的美塞尼亚、克里特,还有一些则来自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
海上民族是一个环地中海区域的多个民族融合过程的产物,他们一边抢掠一边迁徙,后来活跃于历史舞台上的雅典人、吕底亚人、腓尼基人、以色列人、阿拉美亚人、罗马人等都是海上民族迁徙和融合后产生的新种族集团。
根据古埃及的记载,海上民族在大约公元前1200年侵入了黎凡特地区。腓尼基人正是他们与迦南人的后裔。
海上民族入侵黎凡特的同时,也试图进攻垂暮的埃及帝国。
当时统治埃及的是第二十王朝开国君主塞特纳克特的儿子拉美西斯三世。拉美西斯三世统治时期埃及社会繁荣却不稳定,当时希腊世界爆发了特洛伊战争,埃及帝国处于利比亚和海上民族联手入侵的艰难岁月中。
拉美西斯三世击退了来自陆地上的两次大规模入侵,以及一次来自海上的民族武装大迁徙。
拉美西斯三世在自述中认为,第三次抵抗海上入侵者的过程尤为惊心动魄——埃及帝国没有海战优势,他必须将敌人诱入尼罗河河口进行伏击。可如果计划失败,下埃及一定会惨遭蹂躏。因为这是一拨绝望的举族入侵者,他们包括所有的男女老少、牲畜家具,他们急切地希望夺取尼罗河三角洲作为生存空间,而赫梯王国刚刚被他们摧毁。
战斗在拉美西斯三世在位第十二年时打响,埃及舰队成功地把敌人引入了尼罗河两岸陆地上的弓箭手射程之内,密集的箭雨大量杀伤了入侵者。紧接着,拉美西斯三世派出负责接舷战的特别舰队。经过残酷的肉搏战,入侵者被击败了。
拉美西斯三世最后这样总结这次战役:
那些到我的边界的人,他们的种子没有到,他们的心和他们的灵魂完蛋了,
直至永远。
那些聚集在海上的人,面向火焰到达海港,一堵金属之墙把他们包围了。
他们的船被拖住,翻倒,他们躺倒在海滩上,尸体从船头到船尾堆积如山,他们所有的物品漂浮在水上。
这次战役是古代防守战的一个成功范例,也是埃及历史上极为惨烈的一次战斗。从第十八王朝开始,帝国的每一次大规模对外战争都是主动出击的。但在第二十王朝时期,埃及帝国总是处于被动防御之中。
连续三场大规模战争打完后,拉美西斯三世为埃及帝国赢得了一段时间的和平和安宁。但帝国人口损失巨大,国库也接近枯竭。
海上民族的掠夺狂潮被拉美西斯三世遏制,但新王朝也从此一蹶不振,走上末路。当海上民族与埃及帝国的身影相继消失后,叙利亚海岸线上的腓尼基人出现了。
正是因为这样,腓尼基人才拥有了极强的航海能力,他们的船只逐渐演化成远洋大船,腓尼基城邦的贸易活动随着他们的航海及造船技术的发展而得到了进一步增强,地中海世界商贸活动的地域范围随之扩展,速度也加快了。
新兴的腓尼基人掌握了利用名为“腓尼克”的北极星进行导航的先进技术,水手们能够在夜间航行于开阔的海面上。他们发明了龙骨技术,并利用死海中丰富的沥青将厚木板并排粘在船壳表面,以确保船的密封性。腓尼基的大型海船外壳呈球根状,实现了储存空间与航速的完美结合。它们靠着巨大的单一横帆与一队队的划桨手,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以每天四十公里的航速破浪前进。
在脱胎换骨的大型海船助力下,如推罗、西顿、亚瓦底和贝鲁特等腓尼基城邦纷纷建立起覆盖塞浦路斯、罗德岛、基克拉泽斯、希腊大陆、克里特岛、利比亚海岸和埃及等众多东地中海地区的海上商业网络。
在腓尼基城邦兴起的过程中,它们始终面临着一个群狼环伺的险恶世界:巴勒斯坦和叙利亚素来是埃及不容他人染指的禁脔,埃及每当重新崛起时一般都会软硬兼施地控制这一地区;而先后统治美索不达米亚的赫梯、亚述和波斯等强国也无不对富饶且战略位置显著的腓尼基海岸虎视眈眈。
在经常面对巨大的外部压力的情况下,腓尼基人的自治权和实实在在的繁荣得以延续的关键,就在于那对海洋无与伦比的控制力——维系腓尼基城邦与列强之间邦交关系的核心就在于地中海世界的奢侈品国家贸易。
从美索不达米亚到埃及,能彰显王室权威的一个方式就是牢牢地控制国际贸易往来。停驻在腓尼基城邦港口的外国商人实际上是代表着统治者利益的皇家代理人,外国君主希望自己派往腓尼基城邦的商人能够作为自己的代表得到使者般的待遇,而不光是以私人身份受到他们的东道主所提供的商业和法律上的保护,所以满足周边国家王室对奢侈品的渴求这一点在腓尼基城邦的外交活动中长期占据着核心地位。
有一篇写于埃及二十王朝末期的《乌奴阿蒙历险记》就讲述了这样的故事:底比斯高级祭司温阿蒙被派往比布鲁斯购买雪松木材,这些珍贵的木材将用来制造阿蒙神的太阳船。
这位乌奴阿蒙大人离开底比斯沿着尼罗河水路抵达地中海,再一路航行到比布鲁斯,一路辛苦不说,还霉运当头历经艰难。
乌奴阿蒙首先抵达了腓尼基城邦德尔城,这里的首领贝德尔按照腓尼基人的习惯热情款待了带有官方身份的埃及人,“送给我(乌奴阿蒙)五十条面包、一罐啤酒和一条牛腿”。
按说贝德尔做得很不错了,毕竟乌奴阿蒙又不是来与德尔城做生意的。没想到就在埃及船只停泊期间,乌奴阿蒙的一个水手竟然卷款潜逃,这下埃及使团的旅费和货款都泡了汤。乌奴阿蒙情急之下在德尔城停留了整整九天,每天都向贝德尔追索失窃的钱财。
贝德尔对此的反应可想而知,他很客气地指出:要是你被我领地中的人所偷窃,我自然应该补偿你。但现在偷你钱财的可是你的自己人,这你赖我可不应该了!总之直到乌奴阿蒙一行吃光了五十条面包和一条牛腿后被迫离开时,他一分钱也没要回来……
乌奴阿蒙两手空空地出海后急眼了,走投无路之下他在比布鲁斯附近海上抢劫了一艘腓尼基城邦泰凯尔的货船,将船上的货款一卷而空。
乌奴阿蒙对着愤怒的泰凯尔船长说:“你的银子我要扣留,一直到你找到那偷我银子的人!纵使你辩解偷银子的人并不是你,我也要扣留这笔银子!”
虽然对于一个埃及高级祭司而言,做出如此海盗行径也是迫不得已,但这件事也充分说明了地中海海上贸易真实的一面——任何一艘船上的客商都可能在一念之间转为海盗。
乌奴阿蒙抵达比布鲁斯后却立刻遭到了报应——不仅损失了自己的船,更因为他抢劫泰凯尔人违反了腓尼基人的法律而遭到驱逐出境的处罚。
乌奴阿蒙厚着脸皮硬挺着逗留了二十九天——因为没有返回埃及的船只,比布鲁斯人也没法硬把他丢进海里去……结果在第三十天终于得到比布鲁斯王泰克巴奥的召见——国王首先板着脸训斥了乌奴阿蒙的海盗行径,并指出根据腓尼基城邦之间的贸易协定,任何破坏贸易行为的人都要受到惩罚。接下来又重申了比布鲁斯王国的独立地位,他指出自己并非法老的仆人,埃及购买雪松就应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最后他翻出账本来告诉乌奴阿蒙:您那点可怜的抢劫赃款连买树皮的钱都不够!
乌奴阿蒙只好托人给法老的驸马斯门德斯去信,要来了“四瓮零一罐黄金、五瓮白银、十臂尺王室亚麻衣料、十条上等轻薄亚麻布、五百张牛皮、五百条绳索、二十袋扁豆、三十篮咸鱼”的货款,这才让泰克巴奥同意了这笔交易。
虽然《乌奴阿蒙历险记》中曾提及有些埃及使者在比布鲁斯等待十七年之久都没能完成交易,以至于埋骨异乡,但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埃及国内四分五裂国力一落千丈的时候,在正常情况下腓尼基人还是会非常圆滑又现实地对待外国商人的。
整个东地中海世界的政治格局大多是由掌握文字的祭司阶层和手握军权的贵族精英组成头重脚轻的统治体系,那些看似庞大显赫的国度往往因为僵化的体制而反应迟钝,以至于无法战胜任何严峻的社会挑战。
从公元前12世纪开始,每当遭遇巨大的天灾袭击时,来自亚洲和北非各地形形色色、成群结队的游牧民、逃难农民和无主雇佣军就形成毁灭性的洪流。当粮食生产因为入侵而停滞、铜和锡的国际贸易因为战乱而停顿的时候,已经存在数千年之久的青铜时代西亚统治者们发现自己既没有足够的谷物养活军队,更没有足够的武器装备应对战争。于是乎赫梯帝国、乌加里特王国等老牌强国彻底烟消云散,而亚述和埃及也变得奄奄一息。
贸易对于地中海世界的国家而言是无比重要的,虽然亚洲和非洲的强大国度可能掌握某种奢侈品原料的来源,但总有更多渴望得到的商品来自隔海相望的地区。腓尼基城邦作为沟通四海的奢侈品集散地,也就成为地中海世界的外交活动中心。
那么是否会有列强试图征服腓尼基人并为己所用呢?可以说即使是有,也主要是象征性的。
对于崛起于西亚的亚述、波斯等大国而言,由于地处内陆,纵使控制了疆域辽阔的国土,对地中海依旧充满了畏惧。埃及人虽然习惯了尼罗河的泛滥,但他们糟糕的造船技术和航海经验让其无缘征服大海。所以最终所有的西亚和北非君主都不得不依靠腓尼基城邦作为贸易中介,努力争取和这个“边境延伸至大海”的航海民族合作。
在公元前9世纪上半叶后期,亚述国王阿苏尔纳西尔帕二世率领大军抵达腓尼基海岸。阿苏尔纳西尔帕二世站在地中海的沙滩上用清澈的海水清洗兵器,并郑重地向神灵献祭。
虽然留着精心修饰的标志性卷髯和头发的亚述战士向来以残暴而著称,但这次进军并不是为了征服和杀戮。从阿苏尔纳西尔帕二世得意扬扬的自夸之词就能看出他此行的真实目的:“我收到了腓尼基沿海诸国的效忠和贡品,推罗、西顿、比布鲁斯、马哈拉图、迈祖、凯祖、阿姆茹和大海中央的城市亚瓦底等诸民族之国王纷纷献上了白银、黄金、锡、青铜和青铜器、彩色的亚麻布服装、一只体形巨大的母猴子、一只小母猴、乌木、黄杨木和海洋生物的长牙。总之,他们全部臣服于我!”
阿苏尔纳西尔帕二世的这次进军作秀意味深长,他的做派其实与影响过腓尼基人的埃及、赫梯等国度毫无二致,都是要求腓尼基名义上臣服,实际上纳贡与贸易。
当然亚述人索要的比以往的列强更多,这位君主吹嘘说,大批从腓尼基这样的征服地流入亚述的战利品令他的臣民过上了富足的生活,就连那些最卑贱的臣民也不例外。
亚述王国提出可以保证腓尼基诸城邦的独立,但作为条件,腓尼基人要定期为他们提供足额优质原材料、供应奢侈商品以及服务。这些原材料和奢侈品虽被亚述人自夸为战利品,其实是通过贸易而非征服手段获得的。而他们向腓尼基人索要的服务则是征发腓尼基舰队以充实海军力量——这一点与日后的波斯帝国毫无二致。
对于腓尼基人而言,要满足亚述帝国对资源的巨大需求,就必须勘探开发新的矿产资源,扩展地中海贸易的广度和深度。在这种现实压力之下,腓尼基城邦大大加快了对外拓展殖民地的步伐。
腓尼基城邦中的国王逐步放开对国民的控制,成群结队的商人以大家族为核心建立起“商行”组织。城邦王室利用手中的财富,充当起为商行提供房贷业务的银行角色,而被《圣经》称为“商业亲王”或“海上亲王”的商业家族领袖则组成为国王出谋划策的元老院。
就这样,腓尼基人基于生存权和独立性的考虑,踏上了扩张之路。
向海洋扩张
在希罗多德笔下,腓尼基商人的贸易方式充满了上古时代的浪漫主义作风。他描写腓尼基人的分支——迦太基人与北非进行贸易时尤为有趣:迦太基人在海滩上卸下货物,然后点起火堆升起黑烟,全部返回船上等待回应。对方看到后会来到海滩上评估检视货物,他们在自己心仪的货物旁放上一些金子,然后躲进树林观察。
这时又轮到迦太基人上场了,他们从船上下来检查金子的质量和重量,如果满意就拿走金子,如果不满意就什么都不做,回船上等。等对方再度来到海滩上,会拿走迦太基人收取了金子的那些货物,然后在未被收取的那些金子上再加一些。这种无言的交易会一直持续到金子的数量使迦太基人满意为止。
但地中海世界的商业行为绝不都是如此浪漫简单的,自古以来往来于地中海的商船就面临着来自大海风暴和劫匪海盗的双重威胁。腓尼基商人一手握着短剑,一手拎着钱袋,他们从公元前10世纪起就开始在自己的货物倾销地开辟出一块块落脚地。随着定居于这些地方的腓尼基人越来越多,这些落脚地便逐渐从货站变成小镇,从小镇变成城市,从而形成了腓尼基城邦在海外建立的殖民点。
渐渐地,移民中的手工艺人和祭司将近东风格的工艺品以及腓尼基神话中的宗教传说带到东地中海及爱琴海各地,以至于这一时期的希腊陶器及金属器皿普遍具有被称为“东方化”的仿近东风格,在克里特岛南部的孔摩斯等地也出现了腓尼基风格的神庙遗迹。
在拓展海外殖民地的热潮中,腓尼基的推罗城邦表现得最为耀眼。早在公元前9世纪的时候,推罗的商人就已经开始拓展海外商路和殖民地了。
推罗是希伯来语的叫法,腓尼基人则自称该城邦为“苏尔”,意为“岩石”。这个城邦在公元前2700年前后由来自南方三十二公里处的西顿城殖民者所建,但它发展迅速,很快在渔业和贸易方面超越了自己的姐妹城邦西顿。
推罗的兴起得益于公元前10世纪至公元前9世纪统治该国的阿比巴尔和希兰一世等几位英明国王强有力的统治,推罗异军突起彻底改变了腓尼基城邦之间的力量平衡。
由海岛和近岛陆地组成的推罗领地曾长期面临着水资源短缺的难题,在阿比巴尔当政时开始在岛上岩石中凿出深水池蓄水,从而解决了用水问题。不过阿比巴尔并不只是个工程师,他还是精明的外交家和手腕娴熟的政客,在他统治时期奠定了推罗对外扩张的国力基础。
到希兰一世上台时,腓尼基的传统宗主国埃及正处于持续没落的第三中间期,而亚述和巴比伦等美索不达米亚强权也在走下坡路,只有犹太人的犹太王国正如日中天。
犹太人大卫王开创了犹太王国,当希兰一世将目光投向这个新兴国度时,大卫和拔示巴之子所罗门正在耶路撒冷的王位上大展拳脚。
根据《圣经·旧约》的记载,大卫王老迈之时,他的第四子亚多尼雅得到将军约押和祭司亚比亚他的支持准备继承王位,而先知拿单、祭司撒督等人支持所罗门即位。经过一番明争暗斗之后所罗门成功即位,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消灭了亚多尼雅等政敌,并将亲信分别安插在军政和神庙等要害部门的关键位置上。
大卫王曾希望建立一个从埃及边界直至幼发拉底河的大帝国,所罗门积极实现父亲的梦想,他通过联姻的办法加强自己的地位,为此他娶遍周边国度的公主,甚至包括埃及法老的女儿——埃及法老专程出兵攻占迦南人的迦萨城作为礼物送给女婿所罗门。
当然,所罗门并不光靠做女婿“吃软饭”度日——他自己也统率着精锐的军队,其中尤以战车兵和骑兵出众。
所罗门还是一位精力充沛的行政管理天才,他把以色列原有的十二支派重新划分为十二个行政区,每区任命一名总督管理。以贤明著称的所罗门也是一位有名的诗人,据说他写过一千零五首诗歌,《圣经·旧约》中收录了他创作的《雅歌》和《箴言》。
《雅歌》号称“歌中之歌”,是《圣经》中最神秘、最难解释的一首诗歌。它的全文都在讲述男女之间的相思之苦和欢聚之乐,提及神灵的地方却只有一处。据传这首诗是所罗门自己亲身经历的一段爱情故事:所罗门将自己的一处葡萄园委托给一户以法莲(以色列十二支派之一)人家看守。没想到这家的男孩都懒惰不负责任,把看守葡萄园的责任丢给妹妹书拉密女,还让她负责放养,以至于美丽的女孩被晒得肤色黝黑。有一天,一个俊美的青年牧人经过葡萄园,与书拉密女热情攀谈。
书拉密女勇敢地向牧人示爱:
不要因日头把我晒黑了,就轻看我。我同母的弟兄向我发怒,他们使我看守葡萄园,我自己的葡萄园却没有看守。
我心所爱的啊,求你告诉我,你在何处牧羊,晌午在何处使羊歇卧?
牧人热情回应书拉密女,应许即来迎娶。可他一去不返无音信,旁人都说书拉密女受了牧人的欺骗,而她深信山盟海誓的婚约痴心不改。
在久等良人不来的煎熬中,书拉密女有时会在思念的幻觉中见到自己的所爱:“我的爱人有如没药囊,常系在我的胸前;我的爱人像一丛凤仙花,开放在隐基底葡萄园中。”
忽然有一天,犹太王国的使者率领盛大的队伍来到书拉密女家中,宣布奉王命来迎娶她,书拉密女起初愕然不知所对;等她见到所罗门王才知道原来他就是自己心爱的牧人,于是发出喜悦的欢呼:“吻我吧,吻我吧!因为你的爱比美酒更香甜!”
当然,希兰一世关注所罗门并不是打算去以诗会友。他看重的是所罗门的国策能为己所用:所罗门选择以商业立国,一切政府机构都为贸易服务。犹太王国缺乏出海良港,它又处在腓尼基与西亚内陆之间狭窄的非沙漠区通道上。
公元前961年,所罗门即位之后,希兰一世是腓尼基诸王中第一个意识到应争取与犹太王国联盟的政治家,他火速派使者携带包括雪松在内的厚重礼物前去祝贺所罗门荣登王位。
在所罗门还没坐稳王位之时,推罗的这种姿态自然赢得了所罗门的感激和友谊。犹太王国与推罗签署了一份长期有效的商业协定,约定由推罗出建材和工匠在耶路撒冷城修建两座大型建筑物:一座用于祭祀以色列人的上帝即耶和华的神庙,另一座是王宫。
由推罗包工包料建造的神庙后来有个名传千古的称号——所罗门圣殿。为了完成这桩上古时代的世纪工程,希兰一世让推罗人倾巢而出,去砍伐黎巴嫩山上的雪松和柏木,他还召集城邦中所有的能工巧匠在采石场里打磨修建神庙用的石块并运往耶路撒冷。与此同时,在推罗-犹太混血的金匠切洛莫斯主持下,大量为圣殿所用的金、银、青铜装饰物被铸造出来。
据史料记载,建成后的所罗门圣殿高踞山巅,坐西朝东,气势雄伟。圣殿大门和所有的廊柱、天花板、门窗全部镶金,灯具、祭器和供奉“摩西十诫”的“约柜”全部用纯金制造。圣殿外边的院子里,有一百个种满莲花的金边水池。
推罗所做的这一切当然不是免费的,犹太王国向自己的盟友支付了巨额白银,每年还向推罗提供超过四十万升小麦和四十二万升橄榄油的供给——这对国土狭小、粮食供应不足的推罗来说是极大的恩惠。
二十年后这两座建筑物竣工,已经结成同盟的两国又重新签订了一份协议:推罗支付四千零八十公斤黄金,从犹太王国购买了位于加利利和阿卡平原的二十座城市——推罗终于拥有了足够养活自己的产粮区!
希兰一世为推罗赢来的不仅是这些明面上的好处,他还使推罗拥有了在犹太王国的独家经商特权,封锁了其他腓尼基城邦进入西亚腹地的商路。
推罗拉着犹太王国一同展开海外冒险活动,由推罗和犹太王国联合组建的探险队深入苏丹和索马里腹地,一路抵达印度洋。当满载着金、银、象牙和宝石的探险队船只归来后,两国均迫切地同意将这一有利可图的事业持续下去。
为了巩固这种联盟,推罗王室还和犹太王室通婚。其中最有名的是推罗国王伊思洛巴尔一世的女儿耶泽贝尔与以色列国王亚哈的婚姻,虽然这一对夫妻是以《圣经·列王记》中的昏君和淫妇反面形象流传后世的……
所罗门当政时期是犹太王国的巅峰期,军队强大,商业繁荣,所罗门圣殿和华美的王宫相继在耶路撒冷建成,因此他被视为古代以色列最伟大的国王。
所罗门去世后,继任的国王大多昏庸无能,犹太王国再度分裂为南部的犹太和北部的以色列两个国家。
所罗门兴建的圣殿被后世的犹太人称为“第一圣殿”,在他去世三百四十四年之后,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的铁骑攻陷了耶路撒冷。征服者赶走了所有犹太人,一把火烧毁了壮丽的所罗门圣殿,繁华一时的耶路撒冷变成一片废墟。
直到巴比伦被波斯帝国灭亡后,犹太人才得以返回故土。他们收拾山顶圣殿废墟中的乱石,在原地砌了一堵墙,并以此为基础建起了“第二圣殿”。
公元70年,罗马帝国镇压犹太民族大起义时将重建的圣殿彻底焚毁,只留下西墙墙基的一段。犹太后人收集残石,在墙基上垒出了一堵墙。此后世界各地的犹太人如能回到耶路撒冷,都会登山回到这面象征犹太信仰和苦难的墙前低声祈祷,因缅怀昔日民族荣光和历史沧桑而悲恸不已——这座山就是圣殿山,这堵墙便是哭墙。
让我们将视线再转回到推罗城邦,已经在外交和贸易方面大获全胜的希兰一世为了加强王权开始进行宗教改革。
希兰一世虽然对兴建所罗门圣殿的工程投入了巨大的热情,但耶和华并不是他信仰的神灵。腓尼基人保持着迦南民族古老的多神教信仰,在他们的万神殿中位居首席的是埃尔和阿舍拉这对造物主夫妇,其次是以众多不同面貌出现的巴尔,这位大神在万物运转中扮演着大管家的角色。
与整个地中海世界悠久的传统一样,在腓尼基人城邦中,王权和神权几乎并驾齐驱,占据着权力结构的中心位置。希兰一世见过太多祭司插手政务导致城邦崩溃的例子,于是他打算把自己的王位与诸神牢牢连接起来。这注定是一次思想和信仰方面的大革命,但他并不打算颠覆现有信仰,而是准备在诸神中安插一个自己人,那就是推罗日后的守护神——城邦之王梅尔戛。
梅尔戛是腓尼基语发音,这位神灵被希腊人称为麦勒卡特。他和他的妻子阿诗丹特被希兰一世册封为推罗城邦和王室的守护神,希兰一世还为这夫妻俩建立了宏伟壮观的新圣殿。
这样一来,在原有的腓尼基神灵名册中出现了专为国王意志服务的神灵。侍奉梅尔戛的祭司是希兰一世的亲信,他们负责将梅尔戛的神话提炼出来,并且与推罗建立的传说相结合,使其从一个腓尼基人普遍信仰的神灵转化为某种意义上的推罗“专属”神灵。
虽然希兰一世的动作不小,不过他并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君王。在这方面比布鲁斯城走在前面,在那里人们已经在普遍膜拜“比布鲁斯夫人”巴拉特女神了。与此同时,西顿城邦的国王则将医药之神埃斯穆恩和阿诗丹特女神宣布为王室的监护及保护者,并任命他的直系亲属为祭拜这两位神灵的祭司长。
到了公元前9世纪,最初几十年间在位的推罗国王伊思洛巴尔一世,颇有政治手腕和战略眼光,他以推罗城为中心,建立了遍及小亚细亚、塞浦路斯、亚美尼亚、爱奥尼亚群岛、罗德岛、叙利亚、犹太王国、以色列、阿拉伯及近东的众多地区的庞大贸易网络。
在伊思洛巴尔一世的时代,埃及正处于自己漫长的历史中又一次国力复苏阶段。伊思洛巴尔一世眼看着这个沉睡中的巨人终于从长期的经济昏迷中苏醒过来,立即专门建造了名为“埃及人”的新人工港以促进海外贸易。推罗商人与埃及人建立了新的商业与政治同盟,传统的埃及-腓尼基大规模商业贸易线路就此复苏。
在希兰一世统治时期,推罗与派生出自己的西顿结为城邦联盟,但随着推罗国力的膨胀,西顿逐渐沦为推罗的臣属。称霸南黎凡特地区的推罗-西顿城邦联盟日后将其城市和人民称为“普特”和“波尼姆”,现代学者认为统一的腓尼基民族身份认同正是在这一时期形成的。
随着商业影响力的与日俱增,推罗已经成为其他腓尼基城邦联合开展海外殖民冒险行动的枢纽。
希兰一世时代的推罗还拥有了第一个海外殖民地——位于塞浦路斯岛的基提翁城。希兰一世建立这一殖民点的首要目标是获取塞浦路斯岛丰富的铜矿石,这些矿石在基提翁被冶炼成铜锭后运回推罗。随着移民数量的增加,腓尼基人开始耕种基提翁城周边的肥沃土地,以保证粮食供应。
在此之前,腓尼基商人一般不会在异族人的土地上长久逗留,如希罗多德曾提及的那样,他们卖完货物就离开,所以只建立临时性的商栈。是推罗人改变了腓尼基人先前的海外探险模式,他们与和自己有贸易往来的土著人混居,以便得到生意伙伴的保护。
基提翁等推罗殖民地不断发展,开始被视为推罗的主权领土,由一位直接听命于国王的推罗总督管辖。与此同时,来自推罗的祭司也开始在原住民中传布梅尔戛和阿诗丹特崇拜——直到四百年后,在基提翁货币上仍然能见到梅尔戛的肖像。
由于与殖民地距离遥远,希兰一世便将自己的雕像与梅尔戛神像并列,通过这种方式在殖民地推广信仰,这样被殖民者就会因为对梅尔戛的人间化身——推罗王的敬畏而服从统治,不会轻易产生叛乱之心。这种通过宗教控制殖民地的做法相当有效,成为日后推罗控制海外殖民地的标准模式。
当然,这些举措在推广之初自然引起了当地原住民的不满,不过当他们奋起反抗鸠占鹊巢的推罗人之时,则遭到了推罗军队毫不留情的镇压,至此腓尼基人彻底走上了殖民主义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