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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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除夕

聂珣何等敏锐,一眼瞧出他神色不对,立刻问道:“怎么,有难处?”

江衡迟疑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其实,末将好奇圣婴果的传说已久,前两年也曾派人前往祁连雪峰探寻,不想、不想……”

聂珣追问道:“不想什么?”

江衡只觉得这年轻人的眼神里像是藏了两把长刀,平时含而不露,此时一眼扫来,刀锋悍然脱鞘,竟是森冷刻骨:“不想……那山中藏匿了一股悍匪,仗着地形之便,与末将的西北军打起了游击。末将原想将其一举剿灭,谁知这股匪徒不是寻常流匪,末将几番与其交手,都、都……”

他没把话说完,聂珣却明白过来,眉头微微皱起:“怎么,祁连一带真有匪徒?而且,连你一手训练出的西北军都不是对手?”

江衡面皮紫涨,说不出话来。

怎么说,西北驻军都是江总兵一手调教出的正规军,虽然没法和“大晋战力最强”的奉日军相比,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如今却被一股流寇山匪收拾得灰头土脸。

饶是江总兵脸皮不薄,有那么一时片刻,也觉得这个头实在点不下去。

偏偏聂少帅不懂得看人脸色,还在那儿刨根究底:“所以,西北按察使上报,祁连山麓有悍匪流窜,时常打劫过路行商——也不全是虚言?”

江衡面红过耳,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应了个“是”。

聂珣曲起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桌缘,露出沉吟的神色:“这股流匪可曾为难客商?”

江衡赶紧道:“那倒没有,就是这股匪寇盘踞山中,天长日久,已经成了气候。末将试过好多法子,明查也好,暗访也罢,始终打探不出他们的底细。若想进山寻药,恐怕少不得跟他们打交道。”

聂珣听到这儿才算明白过来,这位是在悍匪手底下吃过太多亏,心里犯怵,来跟他搬兵求援了。

一时间,靖安侯不知是该大发雷霆还是啼笑皆非,脸色莫测了好一阵,方缓缓开口:“我调一队奉日斥候编入西北军中,让他们扮成普通牧民,一边寻找圣婴果的下落,一边暗中查访流匪底细。”

江衡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抹掉额角冷汗:“末将多谢少帅!”

江南暴动未平、西域悍匪流窜,而这一年的年关就在大晋四境的水深火热中降临了。

聂珣白日里去了奉日军驻地,至晚方归,纵马行过街道,听见不远处传来鞭炮声,突然反应过来:原来已经是除夕了。

年关接着年头,一年又一年便这样流水似地过去了,不留一点痕迹。

等聂珣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勒住缰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跟随的亲卫不明所以,紧跟着跳下马:“少帅,怎么了?”

聂珣蓦地反应过来:“没什么……就是看这街上挺热闹的,想走一走,你们不用管我,先回去吧。”

敦煌城不是北疆战场,靖安侯想一个人走走,没人敢说个不字。很快,一干亲卫走了个干净,剩下聂珣一人牵着马疆,不紧不慢地穿过人流不息的街道。

古丝路果然繁华,只是短短数年,南来北往的番邦客商已经将一座小小城池填得水泄不通。正值除夕佳节,敦煌城不设宵禁,来敦煌城讨生活的中原人固然张灯结彩,西域各国的番邦人不明所以,也跟着瞎乐呵。

聂珣虽是微服,一身水貂皮的斗篷却颇为名贵,有识货的商人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更有穿红着绿的美貌藩女,一边抛着媚眼,一边远远抛来一束花枝。

聂珣顿住脚步,那花枝弹中他胸口,又滚落地上,很快被追逐打闹的孩童捡去,欢声笑语一路跑远了。

人间烟火如胶似漆地迎上来,试图给他一个温情脉脉的拥抱,靖安侯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人为地划开楚河汉界。

而后,他若有所思地回过头,隔着人海如潮,看见了灯火阑珊处的穆渊。

穆渊站在一个僻静些的角落里,身旁有个卖花灯的铺子,竹编的灯骨,蒙上丝绢,上面画了各式吉祥图案,有的干脆做成花哨的小动物造型。他手上提着个孔雀花灯,用彩纸黏了一溜五彩缤纷的大尾巴,尾巴下有个机关,只要轻轻扳动,孔雀就张开嘴,发出一串婉转悦耳的啼鸣。

穆渊似乎很好奇这孔雀灯是怎么发出叫声的,仔细检查过一遭,始终没发现关窍。卖花灯的老摊主笑呵呵地说:“这是藩人传来的新鲜玩意儿,说是里面装了机括,客官觉得新鲜,不如买一个回去?就当哄小孩子了,很便宜的。”

穆渊犹豫不决,看样子是有点心动,就在这时,有人插了句嘴:“这都是洋人传来的新鲜玩意儿吗?”

穆渊猛地一抬头,只见聂珣缓步走到近前,将一块碎银摆在摊上:“这些够吗?”

老摊主祖籍中原,家里原有几亩地,这两年也算风调雨顺,只是自打朝廷强制发行宝钞,物价年年翻增,田税也一年重过一年。他实在过不下去,又听说了古丝路的繁华,仗着有门编花灯的手艺,便拖家带口地跑来西域讨生活。

谁知,在除夕夜里遇见这般出手阔绰的客人,老摊主两绺白胡子笑得一颤一颤,连声道:“够的够的,您尽管拿。”

聂珣转过身,冲穆渊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穆渊:“……”

上个月,丁昱动身南下打探消息,临走前和穆渊约好了,每半个月传一次信。他今日本是去德胜楼接头,听掌柜的提起,敦煌城除夕夜里有好些新鲜玩意儿,一时无聊出来转转,谁知这么寸,居然跟靖安侯撞了个正着。

有那么一时片刻,穆渊简直怀疑自己出门前忘了看黄历。

然而撞都撞见了,他也不好扭头走人,只能规规矩矩地行礼拜见:“小人不知侯爷在此,多有冲撞,请侯爷恕罪。”

聂珣抬手虚扶了一把:“先生客气了,我也是看这城里热闹,一时兴起,想随便走走。先生若是无事,可愿相陪?”

穆渊:“……”

要是说不愿意,会不会被靖安侯一巴掌扇飞?

虽说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可惜聂侯爷手握玄虎符,实在太过威武,不屈不行。穆渊哪怕揣了十万八千个不愿意,也只能牙疼似的笑了笑:“侯爷盛情相邀,是小人的荣幸。”

古丝路确实繁华,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游人客商,知道的这是西域敦煌,不知道的还以为回到盛极一时的古都长安。

聂珣和穆渊并肩而行,虽是同路,却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直到经过一家糕饼摊,聂珣突然停下脚步,跟摊主要了二两水晶饼。

穆渊随口道:“想不到,聂侯爷也喜欢这些小吃零嘴。”

他只是信口一提,不料聂珣居然拿了块糕点递给他:“尝尝吗?”

穆渊的视线在聂珣和点心之间打了个转,谨慎地后退半步:“我用过晚食了,侯爷自便吧。”

然而聂珣并没沾唇,只是闻了闻就放回纸包里,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那珍而重之的架势,仿佛揣在怀里的不是几个铜板一包的点心,而是个一碰就碎的活宝贝。

“我有一个朋友,”他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她很爱吃这个……”

穆渊看了他一眼。

聂珣只说了这一句,就闭了嘴,埋头走了一段路,才在心里补充完那句话: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那确实是很多年前的旧尘:当时,年仅十七岁的聂珣奉命领军北上,与镇远侯洛温夹击北戎阵线,双方胶着数月,攻防几度易手。僵持不下之际,多亏睦远郡主洛宾率奇兵火烧北戎辎重,解决了北戎军的粮食问题,才算将这帮跑到别人地盘上撒野的混账东西赶了回去。

北戎退兵后,聂珣率军回东边休整,按约定与镇远侯在定西会合。他策马行过街道,瞧见路边糕饼摊上有人卖水晶饼,想起小时候在镇远侯府,洛宾最爱吃这个,于是勒住马疆,打算买一包。

聂珣在镇远侯府住了五年,与洛宾也算青梅竹马,说不惦记少时玩伴是不可能。只是时光如梭,转眼六七年过去,连从小和洛宾一起长大的聂珣都说不准,那小时候疯到没边的野丫头会长成什么样。

不会真和京城传闻中那样,成了个女金吾、河东狮吧?

糕饼摊生意兴隆,排到聂珣时,只剩最后一炉。老摊主手脚麻利地包好,正想递给聂珣,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糕饼抢了去。

聂珣:“……”

虽说皇上还没明确下诏,但聂珣已有军功傍身,承爵只是时间问题。敢在靖安侯嘴底下夺食,这位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只见那胆大包天的“小贼”拿丝巾蒙了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抢了糕饼兀自不满足,居然还冲聂珣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纸包:“怎么,不服气啊?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那时的聂珣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没历炼出日后的城府,眼看被人当街劫道,他一时没忍住,跟那小贼大打出手。两人从街头打到街尾,小贼一个不当心,被聂珣震落面巾,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

那分明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

聂珣已经扣住她肩膀的手当即一顿,再也抓不下去,趁着片刻耽搁,“小贼”腾身而起,临走不忘回过头,冲他龇牙咧嘴地弯了弯眼角。

这原本只是个小插曲——一包水晶饼不值几个钱,抢了也就抢了,聂珣冷静下来,总不至于为了几块点心大动干戈。第二天一早,他如约去镇远侯处拜访,毕竟有五年的养父子情分,经年不见,洛温对他十分亲热,没寒喧两句,就让人将洛宾请出来相见。

大晋礼教森严,就算是有血缘关系的姑表兄妹,尚且要隔着屏风避嫌。不过洛宾的情况又不大一样,她从小野在边关,成日里和军汉厮混在一起,早没什么“闺誉”可言。又是和聂珣从小一起长大,有“义兄妹”的情分,这么当面锣对面鼓地见上一面,在镇远侯和聂珣看来,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然而,等一身红衣劲装的洛宾快步走进正堂,和聂珣打了个照面时,靖安侯居然铁树开花般愣在原地。

“兄长,”洛宾没有行女儿家的万福礼,而是仿照武将,抱拳施礼,“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聂珣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有片刻光景,他只觉得那逆光而入的少女像是裹在一团大火球里,撕开满室阴霾,风卷残云般杀到跟前。

靖安侯突然顿住脚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道:“先生听说过……睦远郡主洛宾吗?”

穆渊嘴角精细入微的笑容陡然一僵,险些维系不住。

“他什么意思?”穆渊心念电转,飞快地想,“是发现了什么破绽,故意试探我吗?”

“当然听过,”他不动声色地答道,“侯爷忘了,丁爷是在镇远侯府长大的,小人跟着丁爷办事,怎么会没听说过?”

聂珣眼神闪烁,脸色毫无预兆地淡了下去:“也对,是我忘了……兄长是怎么跟你说的?”

穆渊低敛眼皮:“丁爷说,郡主人虽聪明,可惜从小娇宠太过,难免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以至于自作聪明,犯了上位者的忌讳还懵然不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穆渊或许只是有感而发,在聂珣却是字字诛心、刀刀见血。

他眼前毫无预兆地一黑,可能是连日来的殚精竭虑透支了精力,居然有点站不稳当。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分开人群,绝尘而至。没等到近前,马上的骑士已经跳下,顾不上行礼,先伏在聂珣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

穆渊见那骑士装扮就知道他是靖安侯的亲兵,这时找过来多半有什么紧急军情,于是知趣地后退两步,假装毫不在意,眼角却有一搭没一搭地往聂珣的方向瞄,将那亲兵的话一字不落地“收入”眼底。

亲兵:“方才斥候来报,在祁连山一带发现北戎踪迹,很可能是北戎三皇子!咱们的人已经盯了上去,来请少帅的示下,要不要把人一举擒拿?”

聂珣眼皮不眨一下:“先不动他,留着日后有用,你去点一队亲兵,我亲自带人赶过去。”

这两位都是行伍中人,行事雷厉风行,两句话的功夫,连个招呼都顾不上打,一溜烟地没影了。留下穆渊一人站在原地,盯着那两位远去的背影皱了皱眉,一闪身同样消失了。

嘉和四十一年的除夕,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奉日军脚程极快,连夜出发,第二日傍晚已经赶到祁连山脚——还没到近前,先被碗口大的雪花劈头盖脸地卷了一身。

燕山雪花大如席,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比喻,祁连山的风雪发起威来,卷走百十来条人命就跟探囊取物一样容易。

冒着这样大的风雪上山绝不是轻松活计,前来报信的斥候忍不住道:“少帅,这风雪太大,天也要黑了,不如……”

聂珣只问了一句:“你有法子和咱们的人联系上吗?”

斥候噎了片刻才道:“咱们的人会沿途留下标记,只是眼下风雪越来越大,可能会把标记都淹没了……”

聂珣二话不说,马鞭一甩,当先往山路上行去。

奉日军常年驻守北疆,习惯了风雪吹打,可这山上的风雪与平原又大不一样。风利如刀,裹挟着碎石子般的冰雹,一个劲往衣领里灌,人行其中,根本睁不开眼,若非有西北驻军那特制的照明灯和引路罗盘,没走几里就得迷失方向。

直到在一块大石上找到奉日斥候留下的引路标记,跟随聂珣进山的亲卫才长出一口气。

“少帅,”那亲兵道,“看这印记,北戎人是往西南去了。”

聂珣其实不太想说话,一张嘴就被灌了满口冰溜子,但他不能不说话,因为突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江总兵之前说过,那伙盘踞山中的悍匪就流窜在祁连山西南腹地中?”

亲兵犹疑地看了眼天色:“眼下风雪这么大,不管什么悍匪,找地方藏起来尚且来不及,应该不至于在这时添乱吧?”

聂珣征战多年,深知“应该”“不至于”这种话绝不能放在沙场上说,不过,从江衡的描述来看,这伙悍匪并不主动挑衅,反而有点占山为王、自成一国的意思,那多半不是和北戎人勾结在一处。

等他们按照沿路标识,与紧跟在北戎探子身后的奉日斥候会合时,已经是深夜。

风雪越发大了,眼前黑影幢幢,伸手瞧不见五指。潜伏在雪地中的奉日斥候守了半夜,已经滚成雪人,借着照明灯那点穿透力极强的光源,他辨认出聂珣一行,连忙拜倒:“少帅!”

聂珣一把托起:“北戎人呢?”

斥候回手一指,夜色深处隐隐露出一座木屋:“那是一户牧民的居所,里面的牧民都被北戎人绑了,不过北戎三皇子并不在里面……这伙人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进山两三天了,一直在兜圈子,属下好几次差点跟丢,结果到了晚上,他们又自己回来了,简直拿这屋子当成自家据点。”

聂珣使了个眼色,身边亲兵会意,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亲兵猜得没错,北戎探子确实是来找东西的,可惜祁连山脉纵横千里,单凭没头苍蝇似的一气乱找,只有大海捞针的份。这一晚,他们在回来的路上打了两头野鸡,拔毛剖肚后带回小屋,架在火上烤得滋滋冒油。

就算是常居北疆苦寒之地的北戎人,贸然对上祁连山的风雪,也只有噤若寒蝉的份。人高马大的北戎汉子一边在火塘里搓暖手掌,一边操着北戎语骂道:“这山也太邪门了,中午时还有太阳,傍晚又开始飘雪花,积雪厚的能把人埋了……冰天雪地的,这要怎么找?”

一旁的同伴拍了拍他肩头:“找不到也得找,不然怎么跟三皇子殿下交代?”

先头开口的北戎人叹了口气,不知被同伴戳中了那根神经,突然放开嗓子,唱起一支北戎流传已久的歌谣。

北戎汉子说话粗声大气,唱歌却是一把好嗓子,开阔嘹亮的歌声居然穿透了暴虐的风雪,隐约传到聂珣耳边。

靖安侯驻守北疆多年,多少识得一些北戎话,隐约分辨出那歌词的大意——天上的大雁从北往南飞,北海的碧波由西向东流,长生天的土地沐浴在神的光辉中,所有走在阳光下的人都要叩谢它的恩典。

是谁用鲜血染红了辽阔的草原?又是谁让六畜不得安宁?长生天,请睁开你的眼睛,用无上神力庇护你的族人……

“……使我六畜不得安宁?”聂珣垂下眼皮,连讥带讽地一勾嘴角,“到底是谁屡屡犯边,扰得我北疆百姓不得安宁?又是谁招呼也不打一声,闯到邻居家里烧杀劫掠?”

当年北戎叩边,北疆百姓十室九空,刺耳的哭声裹挟在凛冽的风声中,卷过遍地焦土。

即便是多年后,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依然穿透光阴阻隔,在他午夜梦回之际抽打着心脏。

仿佛在问:南望王师,何时可至?

聂珣打了个手势,奉日军借着风雪遮掩住身形,从四面八方围拢过去。

屋里的北戎人正在烤火,突然听见“毕博”的敲门声,不约而同地抓紧了兵刃。

门外之人似乎一点也不知道自己正在生死边上打转,抻着脖子问道:“有人吗?我是山里的猎户,不巧遇见风雪,想借贵宝地歇歇脚。”

几个北戎人互相使了个眼色,长刀无声无息地脱出一寸。一个北戎汉子摸到门边,用生硬的汉语问了几句,一边拔出匕首,一边猛地拉开门。

没等他刀锋挥落,迎面一团雪块砸在脸上,雪末四散迸溅,不由分说地糊了一脸。

北戎人的刀锋迟疑了片刻,下一瞬,他脖颈一凉,被人猝不及防地抹了脖子。

血光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