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电表厂看门的大爷给我开门。他的脸晒的黑红黑红的,上身穿一件红色坎肩,肩膀和胸膛也是脸一样的颜色。大爷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没有声音,他的脸每时每刻都是一个笑的形态。让人看着有点不知所措。后来白人告诉我,这老头经常在睡处看录像,突然遇到什么事便把不雅视频按下暂停,办完事回来接着继续看。
按照白人的描述大爷的房间很小,一间床,床脚一台录像机,床边一些生活用具,一扇门推开一屋东西扑面而来,难于进入。况且大爷耳背,看录像时声音总比别人放的大,所以可以想象那间小屋是如何震撼,旁人经过屋外害羞的要命,还好大爷的小屋在工厂后面没有人去的地方。那么白人是如何知道的?白人说,他晚上上厕所,随便走走发现了。工厂里许多人知道大爷的这嗜好,有时候还为此打赌。
我谢过大爷,继续往里走。以后我看见这个身体硬朗的大爷把他与看录像的事情联系起来倒也不觉得奇怪,就像有的老头喜欢喝酒有的老头喜欢打牌一样,看录像也是大爷的一种消遣方式。
走到食堂边,抽油烟机呼呼的响,食堂门没关似乎从里窜出热气。我站在门边等,把手上的行李放在脚边,刚才办公室的人告诉我来食堂这里等。大爷指给我食堂往哪里走。
办公室应该和带我去宿舍的人通过电话,很快一位瘦瘦的中年人向我走来了,手上拿着一把卷尺,尖下巴,上嘴皮上胡茬很密很黑。他问我是新来的,我点点头。他便叫我跟他去宿舍。我重新提起行李跟着他走,终于向一间粗糙的砖房走去,登上楼梯,在二楼停下。等他从灰色夹克衣兜里掏出来一把钥匙,钥匙上贴着编号,打开一间房门,跟我说,你就住这间,安顿下来,明天早上八点上班。我说好,看他要走又问钥匙哪里领?他伸头往里看看,说里面有个人住着了,中午你跟他借去配一把。
我走进宿舍,挑了外面这间床下铺,找来扫把撮箕打扫完毕。打开行李铺好,坐在床上望向窗外,正好看见走廊上的水仙和虎头兰。我走到走廊上看它们,手扶在走廊外肚脐高的墙上往外看,看到宿舍下面一条白色矮墙,矮墙下一条灰色水泥路延伸看不到尽头。此时这条路上没有人经过,厂房在路的另一头没有声音,一切静悄悄的,几支飞过蓝色天空的鸟只看得见翅膀挥动,也没有声音。
我很好奇,便从楼上下去,门轻轻带过来没有锁上,往这条路的尽头走去,走到宿舍背后,原来通向一间厕所。有点意思。我走进男厕,站在小便槽边,右手解开,这一泡从弥勒寺带过来的尿飞流直下,在槽里溅起水花,汇成一条小溪流淌。我越尿越高,冲走两只褐色蚂蚁,完全释放,舒服下来,转身看到蹲坑,肚子里升起怪诞的感觉,蹲下去,黄色泥巴向坑里抛洒,落进看不见的粪坑里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我认真听着此时唯一的声响。不久从这条延伸过来的水泥路上响起一阵阵脚步声,看来下班了,脚步声在中间停下来,我想它们去了食堂买饭吃。不一会几个脚步声响过来,附带勺子饭缸的声音,去了宿舍。又一会几个人冲进厕所,站在便槽边尿尿,找蹲坑蹲下,一切不在平静。我起身穿上裤子,走出厕所,外面如我所想的在这条路上忙碌。回到宿舍,同事还没有回来,又坐在床上。
好一会同事回来了,看到我,问我新来的?我点点头。问我吃饭没有。我说没有。他说可以去食堂吃的,等一会就收了。我告诉他不饿,不想吃。他说完这句话就要往他的床走去,床在里面靠墙的地方似乎离我很远。我赶紧跟他借钥匙,说等会出去配一把,并问这附近哪里可以配钥匙?他从裤带挂件上把钥匙取给我,一把钥匙和一个指甲剪一个掏耳勺挂在一起。
他告诉我出了大门如何走,不远就到小街了,哪里有几个配钥匙的地方,很好找。我说好,把钥匙捏在手里,看他走过去和衣躺在床上,他说要睡下午觉。他说完我发现这栋宿舍刚才上上下下吵吵闹闹的声音逐渐弱下去,听不见了,很可能所有人都在睡午觉。我也只好躺下没想到很快就睡着了。
仿佛还睡在弥勒寺,在那些浑浑噩噩的日子里。
我被白人的闹钟吵醒。整栋宿舍响起各种各样的闹钟声音:叮铃铃、喔喔喔、嘀嗒嘀嗒、咯噔咯噔。员工起床洗脸整衣,楼道响起往下走去的脚步声。大约十四点,整栋宿舍又安静下来只有我一个人,我起床洗脸,走到走廊上停留片刻,拉门锁上,离开宿舍。
守门的大爷拉着一辆三轮车从那条白色水泥路上走过来,三轮车车斗黑黑的,装着几袋垃圾,他往这里走来宿舍和厕所收垃圾,这时候他的背有一点驼。我们碰上,他停下来直起腰呵呵的笑着,脸上有汗水。我向他点点头便往外走,但愿他能想起我们刚才还见过。
离开电表厂按照白人说的路线往小街走去,走过两边高高的白墙,走过琳琅满目的商店,不知是否到达小街街子,总之看见配钥匙的摊子了。一台老旧的配钥匙机器摆在一张矮木桌上,桌边立的一面铁丝网上挂满许多各式各样的钥匙模子,老师傅坐在桌后看报,《春城晚报》。我站在摊前,老师傅从老花镜上面翻眼光看我,我赶紧从裤兜里掏出宿舍钥匙,麻烦他给我配两把。他说五块。我点点头。老师傅接过钥匙,轻松找出模子,把原钥匙卡在机器一边,把模子卡在另一边,开动机器,嘶嘶直响,溅起黄色金属火花。
我心满意足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