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过了饭点,德克士大堂里顾客渐少的时候,我们后厨可以松口气。喜欢把眼睛往外看,看看顾客,男的还是女的,小孩子还是年轻人,老顾客还是新面孔,这样无趣地看一会,便要清洗工具,盘点材料。这时间大堂里收托盘的还是很忙。
收托盘的女孩其中一位新来不久。中等身材,脸蛋圆润白净,嘴巴比一般女孩要宽一点,通红饱满,她很喜欢笑,笑起来牙齿整齐洁白。她是四川女孩,把天府之国的水灵完全带到了云南。昆明嘛人家说四季如春,总要来看看。她旅行到一个地方,打一份零工,待一段时间又继续旅行。我很欣赏这样的女孩,也想像她一样行走天涯,当她问我为什么会在德克士时?我却无话可说。她觉得我不该在德克士,那么我该在哪里?她二十二岁,和我年龄相仿,但她显然比我见多识广,比我对生活有热情有目标有方向,不知是出于羞愧还是自负我一直没有向她多些讨教。
她叫杨轩,已经旅居过成都、都江堰、PZH。按理说我应该对她的旅行很感兴趣,我也是离开故乡的人,骨子里有着漂泊的天性,对昆明一样存在陌生感。但我们始终没有坐在哪里聊聊,我实在不善于下班后邀约一位女孩喝杯咖啡。
德克士后厨里的阿山,说话结巴,但心地善良,只要后厨闲下来,便取下头罩跑到大堂帮忙,抢过杨轩手里拖把,左右划“一”字帮她拖地。杨轩咧嘴笑笑,去擦桌子。
有次阿山悄悄告诉我他喜欢杨轩。我提醒他说:“那你要快啊,她在昆明待一段时间就走了。”阿山说:“不会吧,你看她在德克士干的多么开心,我每次看她的时候她都开心的笑着,以后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一定十分愉快。”我点点头。阿山又问我:“你知道她住在那里吗?那天是你带她去找的房子,她干嘛不叫我带她去找呢?”最后几句话阿山尽是遗憾。
阿山说话都是两三个词三四个词从口里蹦出来,脖子憋的通红。我把这些词连起来希望正确表达他的意思,不忍心他努力蹦出来的词语四下逃离,支离破碎。
的确是我带杨轩去找过房子,那是她刚来昆明的时候。至于为什么喊我带她去找,我告诉阿山也许杨轩看我比别人孤独吧。
我问杨轩:“PZH是一种花吗?”
她说:“是啊,开在一种高大乔木上,火红火红的,很是灿烂。”
“那么PZH市里一定有很多PZH咯,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
杨轩说:“可惜她在PZH的时候没有赶上花期。”
我们停止说话,公交车外一棵棵高大笔直的银桦树闪过车窗。弥勒寺站到了,下车。站台后面有几个水果摊,卖梨、西瓜、香蕉、苹果。摊前几块碧绿色西瓜皮丟在地上,发出酸腐香气,人们从西瓜皮前走过往一个烟囱一样的通道里消失。我告诉杨轩我住在这里。杨轩听后,有点惊讶。
我们从幽暗的通道往里走。我走在前面,像车辆开进隧道,一线光从两边房屋之间切下来,过一会才能适应通道里的亮度。通道里有的石板翘起来,暼见底下哗哗的流水,却看不清颜色,一股潮湿的霉味迎面扑来,好在通道里是干的,悬浮尘埃。
杨轩穿一双白色运动鞋,一条白色紧身裤,两腿修长,臀部饱满,上衣一件红色外套格外显眼,仿佛一支PZH开在这条丑陋的通道里,让人眼馋。台阶上的老板张嘴看着她,和我们相遇的路人也偷偷喵着她。她依然开心乐观面对这样的处境,我却感到为难,一种自卑袭击全身,对未来有一份隐约冲动,又有一份立刻看见的绝望。
我抓着脑门说这里的房东很傲慢的。许多巷道从通道边叉出去,迷宫一样张开。这里看上去不是很安全,杨轩回应道。我们站在一条巷道里等着房东下来,双目对上,她眼里多了一丝失望。我移开目光看着水沟里漂来的臭桔子,多么希望我们是在别处遇上,现在我只感觉自己无能为力。
似乎听到房东在头顶上方不耐烦接电话,往高处望去,那曲折巷道里高低连着许多电线,那些半开的窗户错落对视,有些窗条上挂几件衣物,不知从哪件衣物滴落下来水,嘀嗒嘀嗒,脚边排水沟突然浮起来泡沫。房东从楼道下来,脚步在楼道间回响,楼道砖孔隐约亮起灯,这一切使我们感到呼吸困难,而又无可奈何。房东出来了,手里提一串钥匙,语气还是很不耐烦,然后跟着房东看房,一间间看,疲惫而又心存希望。
隔天后杨轩告诉我,她在潘家湾找到了房子,一个套间,和一个女孩合租,女孩在附近的云大医院上班。我想那样的房子一定干净明亮,窗外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