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与科技
——戴维·奥尔本,《比起挖矿,纺织才是比特币更好的隐喻》,2014年
2015年,谷歌网络开发者年会——该公司一个进行秘密研发的部门——宣布,他们计划制造一条具有计算机功能的裤子。裤子将使用一种特殊的织物——可以呈现多种颜色,并由大量材质混合而成,可以当作触摸屏使用,能标记特殊手势,还可以控制智能手机等设备。两年后,裤子的计划被证明不可行,但谷歌网络开发者年会和李维斯(Levi's)公司合作制造了一件牛仔夹克,夹克面料的作用和原来的计划别无二致。轻拍或是抚摩这件夹克就可以播放和暂停音乐、切换歌曲及实现其他功能,并且,夹克会在收到信息时发出提醒。这件夹克的售价为350美元。虽然早期试用的客户认为其技术相当有限——毕竟这只能用来操作口袋中的手机——但仍有人认为这类智能面料是衣着科技的未来。[1]
这一未来感十足的尝试被命名为“雅卡尔计划”。这个名字的族谱可追溯至19世纪。1801年,约瑟夫·玛丽·雅卡尔发明了能够大量生产带有复杂图案的布料的织布机,在此之前,这需要大量的技巧、时间和专业技术才能完成。“雅卡尔织布机”的运行原理是使用一套打洞卡片的系统来制定图案。很久以后,这些精密的打洞卡片,为另一项发明的出现铺平了道路:编程。一位美国工程师借用了这套打洞卡片系统来辅助记录户口普查数据。他的公司最终成为“国际商业机器公司”的一部分,后者也就是人们所知的IBM。[2]
雅卡尔织布机是科技与织物之间较为明显的一个联系,但还有更为隐蔽的例子。已知最早的人造面料出现在34000年前,是有人用从地上拾起的亚麻纤维编织而成的。将亚麻、羊毛、棉花、蚕丝、大麻和苎麻变成线是一项技术上的壮举,这需要技巧和工具——如纺锤和纺纱杆。人们从世界上最古老的考古现场挖掘出数以百万计这样的工具。这些线可以进一步被制成绳索与网,而经过织布机的编织勾连后,它们则能成为织物。这一技术使我们的祖先能更快速收集食物,运送到更远的地方,同时也能更为便捷地探索气候没那么温和的地区,以寻找新的定居点。
纺织的不同阶段产生的成品都由其生产者进行着交易,这形成了覆盖全球的网络的重要部分,这一网络不仅传递了商品,也传递了语言和观念。此外,这些交易使更为复杂的信用体系和簿记方式得以发展。制造布料就是制造金钱。人们用制造、交易织物所产生的财富资助了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在15世纪,美第奇家族因从事羊毛制品的生产而成为欧洲的银行家。他们资助米开朗琪罗创作雕塑作品《大卫》、菲利波·布鲁内列斯基[3]重建圣洛伦佐大教堂,以及达·芬奇绘制《蒙娜丽莎》。在东方,棉质织物使蒙古帝国得以壮大,他们的白棉布出口至现在的美洲、非洲、欧洲和日本等地。与此同时,中国小心翼翼地保守着养蚕术的秘密长达几世纪之久,垄断着利润丰厚的丝绸产业。即使是今天,这种各有所长的局面仍在继续。意大利拥有精美的丝绸和巴洛克图案织物。蒙特罗公司,一家成立于科莫湖**畔的百年企业,存有超过1.2万本布样书,供人汲取灵感。英国的磨坊仍是制造羊毛和精纺毛料的生产标杆。香奈儿的粗花呢料购自“林顿粗花呢”,这一合作关系开始于1920年代可可·香奈儿与威廉·林顿的相遇。若需要最新的创新型织物,买家们只需在日本穷尽搜索就可以,日本有着数十年的制作人造创新面料的传统,优衣库深受欢迎的“HEATTECH”面料就是一例。[4]
用更高的效率来制造更多的布料,这一诉求使纺织业迎来了各种蜂拥而至的技术创新。最早的织布机需要用人自身的重量运作,后来则有更为复杂的水平或垂直机型将其取代,这些新机型由木头制成,悬挂着一串串大型的陶土或石头作为重锤。又过了很久,市场开始扩张,需求增多,创新变得更为迫在眉睫。1760年,《工艺、制造与商业促进协会期刊》提出悬赏,征集“能够由单人操作,同时编织六条毛线、棉线、亚麻线或丝线的织布机”。他们很快得偿所愿:在100年的时间里,詹妮纺纱机、水力纺纱机、动力纺织机和其他新发明使生产效率呈指数地提高。提起工业革命,人们脑中会浮现煤矿和钢铁,但更为准确的画面应该是飞速运转的织布机和弥漫着棉尘的巨大工厂。实际上,分工合作这种最基本的经济原则之一也是从织物生产中发展而来的。在亚当·斯密提出“大头针工厂”这一例子的一个世纪以前,经济学家威廉·配第就写道:“若要降低生产布料的成本,需由一人负责梳理,一人负责纺线,一人负责穿线,一人负责拉线,一人负责排齐,一人负责压筘,而非由一个人手忙脚乱地完成上述所有工作。”[5]
所有这些改变对纺织工人产生了重大影响。例如1786年,英国利兹市毛纺工人发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们的生计受到了新发明的“粗织机”的威胁,这种机器可以比人力更快、更廉价地梳理毛线。他们在本地报纸上发表的一篇请愿文章中发问:“这些失业的人怎么养活他们的家庭?他们的孩子又该去学什么手艺,好让他们在这个高速发展的时代里仍有一席之地,不至于像流浪汉一样终日晃荡?”正是这样的恐惧引发了卢德运动,即一系列失业纺织工人发起的捣毁机器的运动。而卢德分子一词逐渐演变为贬义词,用以形容不愿面对新技术、阻挡进步的人。如今,众多工厂中的工人的生计同样被新技术的发展威胁着,卢德分子们的怨叹再次令人感同身受。[6]
[1]Dougherty, p. B4.
[2]Dwyer, p. A19.
[3] 菲利波·布鲁内列斯基(Filippo Brunelleschi),文艺复兴早期佛罗伦萨的建筑师与工程师。** 科莫湖(Lago Como),意大利阿尔卑斯山脉一冰川湖。
[4]Handley.
[5]‘Summary Abstracts of the Rewards Bestowed by the Society,’ p. 33; Petty, p. 260.
[6]‘Leeds Woollen Workers Peti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