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出发
杨钊当然能看出杜甫心里的想法。
他豁然一笑，让开自己的身体，把那些地契全部暴露在杜甫的眼线下：“杜兄若是想收回这些地契，随时可以再拿回去，杨三绝不阻拦，也不敢半句怨言。”
杜甫又纠结了：“杨兄说笑了。这地契……我都已经拿出来了，怎么好再收回呢……”
杨钊当然不会将到手的地契交出去。
但他也看出来了，杜甫心里是倾向收回地契的。
好在，要劝说心思单纯的杜甫并不难。
他道：
“杜兄可知道，玉溪园名下一共有多少土地，又有多少佃农？而你拿出来的这五百顷土地田契又占多大份额，地契上原有的佃户是多少？五百人，或六百人？
“杜兄可又知道，扶风县内一共有多少土地，又有多少百姓？
“在杜兄看来，这些田契也就是五百顷土地罢了，它关系到在上面耕种的几百户佃农的衣食；可在杨三看来，有了这五百顷土地，县内几万百姓的生计才都有了着落。它背后所承载的，是扶风几万百姓的生死大事……
“孰轻孰重，还望杜兄权衡一二。”
“杨兄说得对！是杜某浅陋了。”
杜甫这终于定下了决心，
可他依旧为那些佃户忧心：“那些乡农不愿意交出土地，又该如何是好？”
“那只是他们一时的误会，不了解县里收回土地的真实意图，待我们把这些情况给他们说明了，他们也就理解了，自然也不会在阻拦我们进去登记土地。”
杨钊尽量把问题说得很轻松。
杜甫稍稍放心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切都仰仗杨兄了，希望杨兄能带着县衙的人去耐心劝说，可千万别难为他们，更别起了冲突。这些贫苦百姓们，其实生活得不容易……”
“请杜兄放心，杨某绝不为与普通百姓为难。”
为了真正让杜甫放心，杨钊邀杜甫同路，让他亲眼看看县衙是如何收回土地的。
杜甫爽快地答应了。
但其实，这也是杨钊的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
他还不能放诗圣离开扶风，前去齐鲁找诗仙同游。
他刚才话说得轻松，那是为了稳住杜甫，但实际情况是，想从农民手里把地收回来，谈何容易？
农民可不认地契，他们只认得脚下的土地，全家的性命都在那块土地上了，岂是随便劝两句就会撒手的？此时回想起来，房主管干脆地把地契拿了出来，自己抽身事外，再暗中挑唆佃户和县衙对抗，才是真正的高招啊……
到了那时候，还得依仗杜甫的身份。
而要留住杜甫，最好的办法便是让他亲眼看到，围绕着土地，各方势力会如何地明争暗斗、剑拔弩张……
杜甫心忧百姓，见了那副场景，便会继续留在扶风县内，并主动为此事奔波……
…………
杨钊当即召集各曹房主事来尉廨议事。
待众人到齐后，他先将杜甫带来的地契展示给大家，宣布县衙无偿接手玉溪园的五百顷土地。
“衙门竟然能从玉溪园嘴里要回土地来，而且还不用支付任何费用？”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这太不可思议了。
但那些地契又清楚地表明了这个事实，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短暂的惊讶后，大家开始表露他们各自的情绪，敬佩杨钊这个新任县尉的有，欣喜衙门又多了一份收入的有，怀疑是玉溪园在故设陷阱的更有……
杨钊没等众人消化他们各自的情绪，立即又告知了大家这些地契的来由。
“杜先生不顾个人得失，归还了这些土地，大仁又大义，真是令人好生钦佩。”
县内众官吏都是会来事的人，等杨钊话音刚落，便排着队向杜甫表达敬意。
“一点微薄之力，谈不上仁义，诸位谬赞了……”
杜甫明显应付不了这么多人的恭维，回答得不是很流畅。
但他还是很享受的。
甚至还有点激动。
杨钊趁着这个机会，又单独介绍了李审、王伦等人跟杜甫认识，让他们好好亲近。
如此一来，尉廨内一派喜庆热闹，最初还有的那点顾虑早已消失无踪。
杨钊把捏着分寸，待屋内气氛最是热烈时宣布：
“事不宜迟。下午，我们便去西边的杏林乡，将这五百顷土地登记入册。登记土地是一项繁琐的事务，少不了要辛苦各位，尤其是户曹的同僚们。还望大家各尽职责，尽早完成。”
“听候杨县尉差遣。”
大家都应下了。
“那你们快下去准备吧，我们午后准时出发。”
杨钊也要准备。
他把李审、王伦和袁大头等人留了下来，大家同心同力，对照着新绘成的地图，先在图纸上将这些地契上的土地圈出来，表明位置，再在青苗簿上先拟过一遍……
杜甫这时便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在一旁看着，增加点存在感。
时不时感叹一句：“我原以为把地契拿来，这些土地便就归了县衙，没想到中间还要费去这许多周折。”
杨钊笑了笑，没回答。
真正费周折的还在后头呢。
…………
中午过后，未正，各曹房官差齐齐聚在戒石坊下的八字广场内。
其中，户、工、刑三曹与征收土地有关，而其余三曹的事务并不涉及土地，但杨钊秉着多多益善的原则，全部带上，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些许嗅觉灵敏的人已经从杨钊的这番布置中觉察到了，此去接收土地，不会太顺利。
杜甫也感到了些许不安。
尤其是看到了队伍中手执铁镣枷锁的史大个等人。
“杨兄，又不是去捉拿犯人，怎么连不良人也要参加？”
杨钊知道杜甫在担心什么，安抚道：“杜兄有所不知，征收土地是县里的头等大事，他们自然得参与，这是律令上规定的，他们只是依章办事罢了。况且有杜兄同行，便是多了一双民众的眼睛，他们还敢做出什么歹事不成？”
“这倒也是……”
杜甫稍稍心安了些。
反正他也定下了决心，如果县衙要捉拿平民，他一会要极力阻止。
“出发。”
杨钊大手一挥，带着一行近百人直奔玉溪园西边的杏林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