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令主
像希月这样，因旁人的怨气形成的灵体确实少见，要拔除怨气，难免会伤到根本。
她需要借助太阴司的沙棘水，再注入她的神力，剥离怨气，这过程很痛苦，如果撑不过去，会连神智一齐洗去。严重者，甚至会化在里面。
她烦躁地皱皱眉，去了佛堂。见和尚正用晚饭，偏头一看，菜色丰富，营养均衡。哟，还有大虾。
弥尘坦然地剥虾，蘸汁儿，动作一气呵成，也不知在他的佛祖面前消灭了多少生灵。
她也不扰他，由得他慢慢吃，洗了个茶杯就开始泡茶喝。
和尚过了十来分钟才吃结束，去洗个手回来，仿佛才见着佛堂多了个人，这才打招呼。
“少司主多日不见，光彩依旧，令这小小的佛堂蓬荜生辉，弥尘应扫榻相迎才是。”
她是许久没来，那又怎样？讽刺她是吧？
她素手轻抬，做了个‘请’的姿势。
不是要扫榻相迎吗？扫啊！
这和尚，除了那身僧衣，哪有半分和尚的样子？
和尚脸皮厚，并不觉得尴尬，只笑道：“少司主可有正事？”
“当然有。”没正事，她还懒得搭理他。
“今天不是十八么？”她道。他明知故问吧？
弥尘吹茶的动作一顿，抬头诧异地看她。
节音最近对柳北继任司主态度有变，不像从前三天两头挖空心思引她来太阴司处理事务，俨然呈放任自流的态度，他严格来说，不属于太阴司，管不得人家家务事，料得太阴司可能要散伙，他如今只好奇它如何散，心态轻松得很。
“你看什么？”
“少司主真有趣。”这丫头真是捉摸不透，有时看似有情却无情，有时又看似无情却有情。
呵……你有趣，你全家都有趣。
节音在门外听着这对话，眉梢都染上暖意。赶忙吩咐神侍把要轮回的两百多个灵体带过来。
原来，小姐还记着曰子。
不到半刻，佛堂就塞了两百多灵体，乌泱泱的，显得佛堂逼仄得很。她接过节音递上的名册翻起来，见上面大多是自己找上门的孤魂野鬼，无奈地叹口气。
也有些犯愁，若没有了太阴司，他们，又当如何呢？
她合上册子，把烦恼丢一边，与弥尘配合，双手结一个复杂的印，打开了轮回道。
有了上次的经验，不一会儿就将他们全部送走，而且这次很顺利。她擦擦冷汗，见双手仍然没有结霜的痕迹。
难道，是烬夷内丹的作用？
弥尘见她这回如此轻松，倒觉得不可思议，短短一月，她怎么神力晋了？
他就说么，她确实有趣。
柳北见弥尘施术轻轻松松，结束后，也不见疲累，越发觉得这个和尚深不可测，她接过节音递来的暖手宝捧着，坐下休息。
“我一直想问大师，是如何来的太阴司。”
弥尘眉眼带笑，整个人都很温和，“少司主这问题憋得够久了吧。”
她不置可否，等他开口。
他浅浅叹了口气，“和尚我从前为众生东奔西走，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不想倒有了名气，许多人慕名而来，却自觉陷入了凡世太多，于修行不益，不过是来这里图个清静。”
“哦，我明白了。”
她狡黯一笑，“大师你为了生计接了些散活，后来名气大了，怕佛珠怪罪，于是来太阴司端了金饭碗养老。”
弥尘的眼睛抬起来，眼尾一挑，虽然不明显，还是带得眉尾那颗红色的小痣也跟着动了动。
“少司主真是会总结。”
“过奖。”
柳北的视线落在他那串佛珠上，不着痕迹地凝了眉。
等柳北走后，弥尘敲了敲佛珠，问道：“你觉得她可有看出来？”
柳慧容从佛珠中出来，想了想，慎重地摇摇头，“不可能，我已经隐藏了气息。”
“你没发现她今日神力有进益吗？”
她点头，“我也觉得奇怪。”
短短一个月，就算有火狐的内丹滋养，毕竟也才短短几天，无论如何不可能进步这么快。
弥尘摇头，“不急，我们且慢慢看。”
柳北回了芳华殿，让节音去取一小碗大小的沙堇水来。
沙堇水一般是用作执念太深者冥顽不灵，强制散去执念的，通常用在恶灵身上，如果撑过去，执念全消，就能没有负担的轮回转世，这也算是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说起来可笑，沙堇水已经几百年没用过了，因为司主们神力一代比一代弱，根本没有主动擒获过恶灵，自然也就用不到。
说是水，其实它的形态跟冰晶一样，还很是坚硬，看着晶莹剔透又纯净无害，是从一种叫沙堇的树根中提取出的。
这种植物生长于天界极寒之地，数量稀少，不知怎的，少阴司倒很多，有好大一池。
如果有别的法子，她肯定不会用沙棘水。
用对付恶灵的法子为希月消除怨气，这是凶险了些，但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
不然，她迟早控制不住作乱或者因压制不住怨气而被完全吞噬，现在消除，起码风险小一些。
希月的灵体来自怨气，早就浑然天成密不可分。以她如今神力，根本不可能剥离出，只能借助沙堇水，渗透灵体每一处洗涤。
“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已经说明，希月，我再问一次，你愿意用这个法子吗？”她把手镯放在案头，对希月说道。
“姐姐，我愿意的。”姐姐帮了她这么多，如今又不惜耗费神力助她重生，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痛就痛吧！她不怕。
柳北把那块儿小碗大小的沙堇水放入小鼎中，催动神力把它化为清水一般，一手拿起镯子，也不等希月反应，就投入鼎中。
一入水，紫玉镯就快速沉入底部，沙堇水似有触角，把它包围吸附，再刺入她的灵体。
她在镯中不住翻滚，哀嚎，这感觉，简直跟她在姐姐家无聊时看的古书中的千刀万剐似的。
她从不知道痛是什么感觉，如今体验到了，只觉得灵体都快被沙堇水穿成筛子。她不知道这种感觉什么时候才结束，她渐渐连叫喊都没有力气，只想一觉睡过去不想醒。
“希月，坚持住，就快好了。”
“希月，别放弃。”
朦胧中，她好像听到姐姐在鼓励她，她猛地清醒，开始承受又一轮的凌迟。
两个小时后，眼见紫玉镯中的那抹红光一点点变白。柳北榜起紫玉镯，把希月放出来。
鼎中的沙堇水迅速结晶，跟来时无异。
希月一袭紫衣瘫在地上，她无力地抬眼打量了下自己，发现她身上没有怨气也没有血腥味儿，她真的成功了？她真的坚持下来了！
她太虚弱了，苍白的小脸上连挂个笑都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