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明月落

山野寂静，月光似秋季的泉水般清冷，铺满了青石板街。浅夜的街上偶尔踏过零零星星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老的，少的，提携伛偻。他们追逐着穿透层层林冠的月光，穿梭大街小巷。

夜偏偏是寂寞的，即便是莽撞的风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也静得温润。寻常人家的小院里时常传来畜牧的嘶鸣和干草摩擦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然而创造曼妙夜景的人啊，早在梦乡中来到下一年丰收。

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村落四面环山。过路人被这份独特的祥和深深吸引，便扎根于此。这里没有太高的山，不显得闭塞，也没有游牧地区的荒芜，不显得凄清。

在山脚下的一间小院里，房屋是南北方向，院中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有几根线香还在静静燃烧，显然是刚刚有人烧过香。西面的窝棚里有几头壮硕的牛，一群低头吃着草料的羊，和几匹枣红色的马。北院里的正厅摆着两张椅子和一张八仙桌，面向南方。在正厅西侧，是一个富有年代感的柜子，一支挂有红色流苏的翠绿色的竹笛静静地躺在柜子顶上。

这里住着一个放牧的少女，和一位拄着桃木杖的慈祥的老妇人。

凭借着一支牧笛，她牵着整个村庄里最壮实的家畜来往于环绕村子的山丘，凭着一副嘹亮的嗓子，她温暖着山川平野上的一个个村民的美梦。

西屋中烛台摇曳，桌上放着几页泛黄的羊皮纸和一只精巧的白瓷盘，盘子里整齐地摆着几块糕点。榻上的少女披着一头过背的长发，她端坐在榻边，双手将一支挂着白色流苏的白玉笛放在唇间，气若游丝间，吹出原野苍茫。

村中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人们都叫她“有穹”。她是北方草原上迁来的游牧民族，与她称作“奶奶”的老妇人放牧为生。她长得并不倾国倾城，却又有一种典雅的美。这张脸并不出名，真正让村民记住她的，是那支短短的牧笛。

即便是深夜，在她的居处也时常传来悠扬婉转的笛声，时而慷慨激昂，时而萧索凄迷。十里八乡的人并不觉此声叨扰，只是随着调子的起伏，泪染竹帘，或喜上眉梢。而那吹笛的少女，仿佛画中之人，指如削葱，口含朱丹。而她只自顾自地沉沦于笛声悠扬，全然不知画外之事。

有穹的生活便是这样。她从不觉得无趣。

兴许她偶尔也会倦了吹笛，可周而复始的生活让那支竹笛不仅仅代表了竹笛，也包含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包含了她对自己和这个小小的村落的热爱。即便是寂静的深夜，她似乎也不曾将这些她多年来反反复复做着的事情忘记。

于是乎这个晴朗的夜晚，她又坐在了窗前，擦拭着蒙了雾气的笛子，轻轻撩开那层薄薄的纱帘，随后捧起竹笛，歌颂那轮孤独凄美的明月。

明月升，明月声，声声明月，明月生生。

清新隽永的小调，滋养着村落中，一个又一个的美梦，流淌过一条又一条迂回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