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康家旧事（九）
天色逐渐暗淡夜幕降临，史如头顶上的大槐树翠绿的叶子变成了红色，鬼气森森唱腔从大槐树下响起，“康太太”，史如轻声唤道。
“你胆子倒是不小，明知我是个冤死鬼还敢来”。
“你是康如海的祖母，我是康如海的朋友你不会伤害我的，今天我来是受人之托，他们想问问您能不能放过剩下的康家人”。
“如果是你，你能放下这样的仇恨”。史如摇头，“不能，不过我会试着放下这样的仇恨，康家人已经所剩无几，一个气数将尽的大家族，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仇恨的，去转世轮回重新过自己的人生”。
“转世轮回，康家小的完了还有老的，当年他们一家人欺负我一个外地人总得付出代价”。“有区别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康家老一辈的人谁没有尝过，这样的苦与杀了他们有何区别，康如海的大伯说若您不解气，他愿意给您磕头赔罪”。
“磕头赔罪就能抵消他们家做下的孽”。“康家除了康太太您的亲孙子外，已经没有下一代了，这些年您做过什么比我清楚，康家的人除了康如海已经没有了”，史如轻声叹息，“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能消除您的怨恨，若您不解恨我也不会再管这样的事情。可您的亲孙子您的亲儿子说到底都是康家的人，您若是真的灭了康家的所有人，您让您的亲儿子和亲孙子以后该怎么生活，怎么去面对康家老一辈的人”。
史如半夜回到康家径直去了大厅，康如海与他的父母，还有他的大伯另外几个康家老一辈的知情者，坐在议事厅等着史如。史如简明扼要，让康家的当家人也就是康如海的大伯，明晚和她走一趟。
“放屁，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死了也不安分，明天我就找道士收了她，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杀了我康家这么多的后辈，我要让她永世不得超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放下话来，史如笑得讽刺。
史如讥讽的笑道，“康老先生，话我已经带走了去不去就是你的事了”。
康家族长一双并不清明的双眼盯着史如问道，“若这件事情发生在史小姐的身上，史小姐会怎么做”。
“磕头赔罪消除她的怨恨”。“放屁我康家哪里对不起她，一个戏子而已，能入我康家为妾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想让我们给她磕头那是做梦”，刚开始说话的老者指着史如的鼻子骂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是戏子那也是一条命，既然她没有做错事情，那么做错事情的人就是别人。现如今她放下话来不置康家于绝境绝不松手，各位可以想一想，她说的这句话在各位的心里有几分重量，据我所知康家的后辈所剩无几，如海是她的亲孙子，她数次入梦就是想让如海走，如海可以离开康家，各位还能去哪儿”。
“按照史小姐你的意思，她是一定要报这个仇了”。
“她若是真的想报这个仇，各位也就不会坐在这儿了。若是换成老先生您这个仇您报不报，康家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为了仅剩的后代，我一定会想办法消除她的怨恨，这不仅仅是为了她和仅剩的后辈，也是为了给自己赎罪。错在我不在她，她无辜枉死放下话来决不罢休这有何错，为了无辜的后代我会去抵消她的怨恨，而不是明知道是错的，还要错下去”。
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那么明晚就麻烦史小姐陪我上一次山，为了我们家族的后台，也为了当年我母亲的罪孽，我姑且去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消了二娘的怨恨”。
天色已暗，康家的当家人在史如的陪同下上了山，一起上山的还有不放心自己兄长的康如海一家。翠绿的叶子变成了红色，鬼气森森唱腔再次响起，康如海的祖母从大槐树里走了出来。
“你们来了”，语气哀怨而悲伤，仿佛能从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里看到她当年被活埋时的绝望。
“二娘我来了”，康如海的大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娘我来了，是我们康家对不住您，请您看在与我父亲往日的情分上饶了剩下的小辈”。
“饶了你们，那么当年你们为何不能饶了我，我被活埋在这颗树下时有多绝望，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对待，就因为我是戏子，就因为我没有你娘那么高贵的家世，就被你娘当作替罪羊。你们明明知道，你们什么都知道，可你们偏偏不说”。
“二娘，当年是我娘做下了错事，爷爷为了私心动了私刑，我娘逃过一劫却日日难安，为了抵消她的罪孽，将四弟当做亲生儿子来养，甚至比亲生儿子还要好才不到40岁就走了。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可能消除二娘的怨恨，可我娘当年临走前对我说，是我们康家对不起你们母子，她没有脸去告诉父亲真相更加没有脸去见你，她要我替她赎罪。她不敢告诉爹真相日日苦熬着，身在人间心在地狱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爹借酒消愁萎靡不振醉生梦死，祖父何尝好过临走前一直说报应到了。到了我这一代白发人送黑发人，送完了儿孙送发妻，难道这一切还不能抵消您的怨恨，二娘我老了满头的白发，活到这个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只求二娘给我们康家留个后，若二娘您心中还有怨恨，就冲着我这把老骨头来。我守着康家的这个秘密也是日日难安夜夜难寝，死了反倒是个解脱”。
老了，当年那个故作老陈自己轻轻一逗的脸红的小男孩儿，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他看着比实际的年龄要老上许多。这些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竟然让他如此苍老。
“娘”，康如海的父亲也跪了下来，找了这么多年人就埋在这棵槐树下，曾经的怨恨现在看来竟如此的好笑，自己怨恨过这个女人，心想若是找到她一定要亲自问问，为什么要抛弃他，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好不惜让她抛夫弃子，原来这些年都是他错了，他的娘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他娘没有抛夫弃子，他娘只是替自己的大娘顶了罪，自己多年的怨恨是那么的可笑而悲凉。
母子分离几十年再见时已是阴阳相隔，一时之间百般滋味在心头。康如海的父亲一跪，康如海的母亲与康如海也一起跪了下去，只剩下史如一个人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