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平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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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 惑

浓重的福尔马林药水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房间里家具和墙壁雪白得刺眼,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玻璃瓶里,各式各样的动植物标本更是让人不忍一睹。顾晓丹尽管是生物系的,也不敢抬头,只管看着地板。唐毅却照常指东指西,大概厨师是无所畏惧的。海椰心情不好,没有跟进来,她的表兄们就在前厅陪她。

“斑点!”孟凯呼喊,跑上前去。但是他被一道玻璃挡住了。海豚被浸泡在药液里,一个大玻璃槽成了它的家。“斑点!”孟凯叫,脸贴到玻璃上,他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泪水。

“你为什么要买下这条海豚?”顾晓丹斜抱双肩,颇为怀疑地对李常说,“私制标本是违法的。”

“我有完全合法的手续。”李常抚摸他的下巴,似乎胡子没刮干净,“你对我好像天生有一种抵触情绪。”

“这我知道为什么。”唐毅举手做欲发言状。

顾晓丹瞪他:“你要乱说,小心我割你的舌头。”

唐毅吐舌头,不敢说话了。他想还是麦有亮对顾晓丹的刺激太深了,所以看到私人实验室的顾晓丹总是心有余悸。可怜的顾晓丹。

“你仔细看,”李常将玻璃槽上的顶灯打开,“海豚身上。”

海豚身上有一些破皮的地方,破皮处的皮下组织已经开始腐烂。“顾大叔送来的鱼都有这些特征。这些鱼不是因为退潮或者赤潮才搁浅在海滩上死掉的,它们离开大海以前,多半都已经死了。”李常解释。

“你想证明什么?”顾晓丹依旧不改说话的语气。

“有一种新的鱼类病毒,或者细菌,或者寄生虫,已经开始侵袭附近海域。这是个危险信号。”

“啊哈,你应该将这个发现及时报告给卫生防疫部门。”

“我也想,可是我拿不出一份完整的分析报告。你也看见了,我这儿连台显微镜都没有。”李常丝毫没有沮丧的意思,可是话说得那么可怜。唐毅恨不得立刻将所有口袋里的钱翻出来都给他。

“那你的科学研究怎么搞?”顾晓丹把手臂换个方向,仍然抱着双肩,对他一副不信任的态度。

“通常我都是拿到三亚去化验。那里有我的一个朋友,在防疫站工作,他可以提供给我想要的化验服务。”

“噢。”顾晓丹哼哼。突然,她脑子中划过一道闪

电:那神秘的明信片不正是从三亚寄出来的?!难道和李常有关?或者和那个叫董穆的一脸死相的人有关?

“这一次,事情紧急,我想,请你们三人替我跑一趟三亚。”李常说。

“什么?!”顾晓丹和唐毅同时惊叫,“你不是开玩笑吧?”

“绝对不是。我信任你们。到三亚去送标本半天,他测标本要一天,回来半天,所以只要耽误你们两天的时间就可以了。我出路费和住宿费用。”李常说,“你们可以在等结果的时间里好好转一下三亚:天涯海角啦,鹿回头啦,大东海啦,亚龙湾啦。三亚的景色比海口漂亮多了。”

“你说的我不动心都难,”唐毅笑,“这相当于让我们免费旅游嘛。”

“你们帮我忙,我当然不能亏待你们。”李常说,“我不喜欢使用免费劳动力。”

“听起来蛮合理。老姐,你说呢?”唐毅问顾晓丹。

顾晓丹眉毛动了动:“让我考虑一下。”

“快一点儿给我答复,我想明天就将样品送过去。”李常认真地说,“我真的很希望你们能帮我这个忙。你们看,有头鲸鱼搁浅了,赤潮又卷土重来,事情真的做不完。”

顾晓丹将唐毅和孟凯拉到一边:“你们说呢?”

“我看没有什么问题。”唐毅耸肩,“再说就两天。”

“凯子,你脸色不好啊。”顾晓丹抚摸孟凯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发烧,“你看呢?”

“我们怎么也要在一起。”孟凯说。

顾晓丹看看面前的两个少年:唐毅已经有大人样子了,但是在半笑的唇角和轻佻的眼神里还带着少年的轻狂;孟凯则一副少年老成、忧心忡忡的神态。“那我们就答应下来。”她做出决策。

李常自然很高兴,叫他们回去准备一下,他会派董穆清早就将样品送到农场去。于是大家就告辞了,尽管孟凯对他的斑点依然恋恋不舍。

“那海豚,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呢?”顾晓丹还是不太明白,在路上问孟凯。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特亲近,好像是老朋友一样。它心里想什么,我全知道。”孟凯回答。

“那它心里想什么?”

“大海,无边无际的大海。海水在头顶,在肚子下面,在所有的地方荡漾。阳光从水上面折射进来,到处是光和水结合的幻影。”孟凯停顿了一下,“珊瑚大块大块地死掉了,一种黄褐色的疾病侵染了珊瑚的身体。我们也在劫难逃了。那是来自海底世界的恶魔。”

“你在讲童话吗?”海椰追上来,没听清楚孟凯说的是什么。

孟凯苦笑:“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我只是在讲童话。”

“你别担心,顾伯伯不会有事的。”唐毅劝海椰。海椰点点头,竭力克制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唐毅不禁伸出手去,将她的手握住。

“我想去看那头鲸鱼。”孟凯深吸一口夜晚的冷空气,“我睡不着。”

“一起去,一起去。”唐毅附和着乱喊。

于是,顾晓丹、海椰、唐毅和孟凯四个人就来到鲸鱼搁浅的海滩。远远地,他们就看到海滩上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这灯光令人感到非常温暖并受到鼓舞。还有四五个人守护着鲸鱼。夜晚的凉爽让鲸鱼稍微舒服一点儿,它身边已经挖开了一尺多宽的槽沟,四根架在高处的粗皮管不住地向它身上喷水。但是,这些水对一头那么大的鲸鱼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四个人站了一会儿,在这庞然大物前都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看护的人请他们放心,因为市里和省里的人很快就会到达这里,商议怎样让鲸鱼返回大海。

“可是赤潮已经来了,”顾晓丹担心,“那没关系吗?”

“应该没有吧。”那人也不知道,挠挠头,有点儿恼火,“要是今天下午把鲸鱼拖回海里就好了。”

顾晓丹看他神情倦怠,不敢再说什么了,拉着海椰几人回农场。第二天,孟凯却发起疹子来,起了一身的红疙瘩,哪儿也去不了了。唐毅只好留下照顾他。原本唐毅说他去三亚,顾晓丹当然不能让他去,毕竟唐毅还没有成年,而她已经有身份证了。细细叮嘱了海椰和唐毅,顾晓丹才提起董穆送来的保温箱上了车。董穆现在看她的目光已没了杀气,但是好像充满了蔑视,是那种瞧不起人到骨子里的蔑视,仿佛在说:“就你?给我表哥提鞋都不够!竟然还不肯和他合作,还送他进了监狱!你有什么了不起!”顾晓丹回避着不看董穆的眼睛。等上了车,她才松了口气。

三亚果然比海口风景美,但是顾晓丹无心游览。她按照李常给的地址找到搞化验的那个人。那人看来经常和李常合作,二话不说就收下了样品。顾晓丹走出那人家时颇有头重脚轻的感觉。她带着温度计,一量体温,居然38℃!幸而感冒药是随身带的,她连忙取出吃了,回旅店躺了一下午,醒来给椰海镇打电话,海椰的声音轻松不少。原来顾望海果然是去了野猴岛找海豚,天亮就回来了,他喝多了酒,所以没给家里打电话。另一方面,孟凯的疹子也有消退的趋向。

顾晓丹这才记起中午过后就没吃饭,饥饿的感觉立刻席卷了她全身每一个毛孔。她出门找了家拉面馆吃了一大碗面,然后万分惊奇地发现拉面馆隔壁居然有一家网吧!

收发电子邮件,到久别的聊天室里打个招呼,上网的感觉真好。顾晓丹开始查询有关赤潮的资料。不知不觉,她一坐就到了凌晨。怀着精神的富足,她回到旅店蒙头大睡,直到中午被手机叫醒。

“姐姐,”孟凯在那边焦急地说,“你快回来,唐毅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