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记忆:东北抗联教导旅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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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密营

密营这种形式不是抗联的发明,而是早年东北胡子们的创造。密营选在掩蔽的密林深处,多是从地上挖下去,上面用原木斜搭上,糊上泥,再盖上树枝和草,开春草籽就在顶上冒芽了,远远望去与地形地貌浑然一体,不走到跟前你绝不会看出这里能住人,老百姓俗称“地窨子”。到了抗联时期,密营被发扬光大,一种是地窝子式,即选择有利地形和向阳的山坡,顺着山形地势向地下挖洞1米至2米深,四周用木棱垒起,边挖边垒以作为墙体,地上部分起脊,保暖性强于前面所说的地窨子。当然,如果条件允许,也会盖上几间用原木造的木刻楞,曾召开过北满省委扩大会议的帽儿山六军被服厂,就是一座有上百平方米的木刻楞。密营除了储藏粮食、钱财外,还常常用来设置被服厂、兵工厂。

“九一八事变”之后,关东军占领了东北的主要城市和村镇,茫茫原野和崇山峻岭自然成了抗联战士出没的场所。

东北地区自然环境比较严酷,冬季漫长,气温常在零下30—零下40摄氏度。用东北人的话说,“冻得小鬼儿都龇牙”。有许多人前一晚和衣睡下后,第二天早上就再也没醒过来。所以,密营几乎成了抵御日寇和严寒的唯一武器。

过了冬天,东北郁郁葱葱的莽原又以另一种形式考验抗联战士。森林里有吸人血的大大小小的动物,瞎蠓、蚊子、草爬子,这些都不能小看。当年胡子有个整治人的法子,就是把人衣服剥光捆在树上,待一晚上,这一晚就会让身体盖上一层黑乎乎的蚊子。就这样人还得咬着牙不能动,因为蚊子趴在你身上吸血,吸饱了它不动,你若把它惊走了,又来一拨蚊子,就能彻底把你的血吸干。要想在野外生存,就必须建有能适应这些严酷环境的设施。同时,部队休整、伤员疗养、粮食供给和后勤保障,都需要有一个支点,这个支点就是抗联修建的密营,密营就是抗联有效的后勤保障基地。

桦川县七星砬子山里抗联第五军密营战士们用的木盆

抗联第五军用的油印机

抗联的密营功能上比较全,有的密营由指挥部、兵营、仓库、厨房、军械库、药房、磨坊、枪械所、被服厂等组成,重要的指挥部密营,都会在几十里外设置一道、二道哨卡。

在长白山原始森林里,群山环抱间有个方圆百里的蒿子湖,湖畔的一条东西走向的大川——老龙岗,有一个被当地人称为“迷魂阵”的地方,大沟套小沟,纵横交错,分延四周,各沟地形相似,外来者进入其中很快就会迷失方向。1932年至1942年间,南满省委和东北抗日联军一路军、二路军领导人杨靖宇、魏拯民和金日成曾在这一带的深山密林里设有密营,又称“司令部密营”、“南岗头密营”和“大顶子密营”。

蒿子湖畔的这些密营,是一些用木楞刻成的连体式马架子房,顶盖用桦树皮及木柈子苫盖,有宿舍、厨房、仓库、药房、粮仓、枪械所、哨所等设施,宿舍屋内均分东西两铺火炕。距厨房东南约6米处的斜坡上,有一木楞刻搭成的水井。抗联战士生火煮饭要点燃柴草、树枝,炊烟,很容易被天空中巡逻的日本飞机发现。蒿子湖密营的伙房没有烟囱,连接锅灶的是一棵空心大松树,煮饭产生的炊烟都藏在树洞中慢慢地消散。

密营不仅设施完备,安全措施也很到位。陈雷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曾记载,他随张寿篯去四块石北满省委密营,在交通员带领下沿巴郎河走进原始森林,要走两三天,才在河边一个山头旁遇见一个用树皮掩盖的小马架子——这是密营的一道哨卡。离哨卡还有一里远,交通员就把手中的步枪横摆在肩上,双手举过头顶交叉摇摆,这时树杈间会露出一面小红旗摇一摇,他们才能继续前进。这个哨卡有十几名枪法精准的战士,关键时刻他们要替后面密营里的同志们赢得脱身的时间。蹚过一条小溪,沿山沟走了几里路,队伍又停下来,交通员上前沟通,有人在树丛中喊话:“拉开当子间隔十步上山,别蹚出绺子。”这绺子是胡子的黑话,意思是别把草压倒踩出道来,以防止被别人循迹发现密营。不仅有这些措施,抗联还发明了地枪、诡雷,用多余的步枪和手榴弹拉上绊发线,设置在通道附近,如果敌人从别的路上来,会触碰预设的地枪和诡雷报警。而且,抗联有着严格的纪律,不同部队之间往来,只允许领导和有关人员进入密营,其他人在十几里外等着。至于专门用来储藏粮食的密营,除了首长外就只有军需官知道在哪里,藏的方法也是五花八门,有埋地下的,也有藏树上的。李敏曾说过一种更绝的方法,就是将白面口袋扎紧直接丢到水泡子里,用的时候捞出来,揭开外边的硬皮,里面的面粉还是好好的。她说,只有白面可以这样藏,棒子面不行,那玩意轻。

魏拯民(左三,手插兜者)的戎装照。左一为徐哲。他们在观看战士们检修枪械(此照片原版为王锦思收藏)

在黄泥岭西麓、小二道河子上游的密林中,建有魏拯民密营。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要。密营东西长50米,南北宽40米,由两个长方形的地窨子组成,一面以山体为壁,其余三面用石块砌成,石壁上用原木刻成木墙,房顶平铺原木,原木之上覆盖泥土,泥土上长满了野鸡膀子、杂草和藤蔓等植物,伪装得如自然山体一样,不易被人发现。抗联第二军政委魏拯民,由于紧张而频繁的作战和恶劣的野外生存环境,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和胃病,1941年3月8日病逝于红石林区小二道河子密营。

摩天岭金日成密营,地处大朝阳沟的小东南岔沟海拔750米的西山上。沟谷内有一条小溪,自西南流向东北。这里重峦叠嶂,异常险要,易守难攻。

密营对于抗联非常重要,日本鬼子当然也把破坏密营作为发现并消灭抗联的突破口。特别是抗战后期,环境异常艰苦,抗联内部发生了很多叛变投敌事件。魏拯民病逝后,他的遗体被叛徒带着讨伐队挖出,日军纵火焚烧以解心头之恨。

1936年年初,日本侵略者对活跃在红石林区一带的东北抗联进行了大规模的疯狂围剿,实施“铁壁合围”“篦梳山林”,同时,又采取集团部落制,焚烧民房,强行并屯,妄图封锁抗联武装,切断抗联与人民群众的联系,置抗联于死地。

这是敦化南部的抗联密营被日军野副昌德讨伐队捣毁时留下的照片

1937年3月,宝清山区密林中,抗联五军留守处密营。日军讨伐队在伪蒙兴安军的配合下,趁五军主力西征之际,由叛徒带路,进山搜剿五军的后方密营。时值后方留守处人员大多去征发粮草,准备给大部队回师备用,整个密营只留下了因腹泻养病的一名叫李炮的老战士。李炮不是他的真名,真名已无从考证,只知道他是猎户出身,常年在山林里行围打猎,胆大心细,枪法奇准,按照东北人的习惯,上至军长,下至战友都亲切地称呼他为李炮。李炮本有个美满的家,过着靠山吃山的小日子,“九一八事变”之后,他的儿子上山当了抗联,被鬼子抓住,塞到了冰窟窿里。李炮在河边直等到冰河开化才看见儿子伤痕累累的尸首,从此抗联就多了一名叫李炮的老战士。

这天,其他人出发了,李炮一个人正因为腹中绞痛看守密营,他在炕上辗转反侧。忽听到洋铁桶碰到树杈的声音,多年的狩猎生涯,让他练就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他一下子跳下炕,抄起那支水连珠,压满子弹。轻轻挑开门缝,黑压压的敌人已经把屋子团团包围。李炮没有打前边的士兵,而是瞄准了人群后边挎刀的鬼子军官,一枪就把他送上西天。枪声未落,敌人的轻重机枪像瓢泼大雨一样扫射过来,厚厚的松木门立刻被打散了架。好在这是栋用山石垒的石屋,李炮忍着腹内的绞痛,贴在墙边,瞅准机会,左一枪,右一枪,枪枪几乎都不落空。子弹像长了眼睛一样,专往敌人的脑袋上钻。3月的黑龙江仍然是冰天雪地的深冬,大雪皑皑。李炮自忖自己这次是逃不出去了,就打定主意跟敌人拼个鱼死网破。敌人吃了亏,知道遇到高手了,就挖空心思想一切办法。先是让抗联的叛徒喊话招降,许诺只要归顺,既往不咎,还给钱花。叛徒颤颤巍巍地探出头,一句话没说完,眉心就添了个血窟窿。

日军派人远远地在树上设置狙击手,让兴安军佯攻,想把李炮引出来,让狙击手干掉他。哪知李炮看了一眼树干上被蹭掉的积雪,就明白了敌人的诡计。兴安军虚张声势地打枪、呼喊,他不为所动,略略瞄了一下,一枪就把鬼子的狙击手像打鸟一样从树上打下来。就这样,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前后打了四个多小时,最后鬼子从宝清增援了迫击炮和掷弹筒,远远地躲在雪窠子里轰炸这座石屋。经过几番轰炸,终于石屋只剩下断壁残垣了,即使是这样,鬼子和兴安军还是不敢大意,勾着腰,从几个方向包围上去,确认废墟里没有人气了才敢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