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瘟记:中华瘟疫神话小讲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半人半兽司瘟疫

西王母是早期非常重要的神灵,《山海经》多处记录了她的神话。

在西海南岸、赤水后方的流沙河畔,有一条连绵起伏的山脉,名为昆仑山。其中有一座靠北的山峰,山上遍布美玉,被称为“玉山”,西王母就居住在玉山的山洞中。西王母看起来像人,却有着豹子的尾巴和老虎的牙齿。她还喜欢吹口哨,头发常常不梳,随意披散着,戴着玉发卡。没事的时候,西王母喜欢倚着桌几站立。南面有三只青鸟,它们是西王母的使者,专门为她四处搜寻食物。

《西山经》说西王母“是司天之厉及五残”之神,“天之厉”是指上天降下的瘟疫。从“天之厉”一词来看,先民的瘟疫观发生了重要变化,从最早期的动物传播瘟疫转变为上天降下瘟疫之灾,这是原始信仰产生以后发生的变化。这种变化可能是由足以导致原始氏族全族覆灭的大型传染病引发的。公元前3300年—前2400年,长江三角洲分布着大大小小、成百上千个良渚文化氏族,良渚先民住在水网密布的小块陆地上,以独木舟为主要交通工具,不仅从事农业生产,还有较为发达的手工业,会制造精美的玉器、陶器。但考古发现证明:在四千年前左右,良渚先民突然消失,直到近一千年以后,才有与良渚文化特征相差很远的马桥先民出现。对于良渚文化消失之谜,学界有诸种猜测,其中瘟疫说、洪水说的认同度较高。瘟疫说认为:一场特大型传染病在长江三角洲的蔓延,导致不少良渚氏族先后灭绝,其余氏族为逃避瘟疫而不得不外迁。

图8 西王母(清代汪绂《山海经存》)

实际上,人类发展史上有不少某种文明突然消失之事。比如距今12万年前就在欧洲大陆上生活的尼安德特人在3万年前突然消失;又如曾在美洲大陆上创造出辉煌文明形态的古玛雅人在公元8世纪左右也突然消失。有学者研究后认为,瘟疫在这些文明的突然消失事件中或许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本书认同这种观点,因为确实没有什么能比一场瘟疫更能毁灭人类文明了。有统计显示,欧洲中世纪暴发的黑死病直接导致了2500万人的死亡,约占当时欧洲人口的三分之一。我们常在一些文学和历史作品中“看”到中世纪欧洲的黑暗,实际上,到15世纪末,欧洲已有40多所大学,并可以在医学等学科授予博士学位。但即使是这样,黑死病依然对欧洲造成了沉重的打击,成为人类历史上挥之不去的阴影。更不用说,在尚没有任何医学研究的原始社会,面对瘟疫的威胁,先民别无良策。在一片垂死挣扎的黑暗中,神灵信仰可能成为他们眼中唯一的光,成为他们心中唯一的慰藉。

令我们感动的是,即使在面临动辄灭族的恶性传染病的威胁时,先民依然没有丧失生存的信心,依然有控制这些可怕传染病的想法,而不是彻底地缴械投降,他们创造了早期西王母这一管理瘟疫之神的形象。“司天之厉”的“司”是掌管、管理的意思,也就是说,西王母可以降下瘟疫,也可以消除已经发生的瘟疫。

从动物散播瘟疫到西王母掌管瘟疫,这不仅是神话情节的变化,更表现了先民试图控制瘟疫传播的初步想法。西王母不仅是掌管瘟疫之神,也是掌管“五残”之神。“五残”就是五种刑罚,在奴隶制社会主要指实施于人体的肉刑,比如面部刺字、割鼻子、挖膝盖骨、毁坏生殖器、死刑等。到了封建社会,五刑包括笞刑(俗称打板子)、杖刑(打很多下板子,一般在五十以上),以及限制甚至剥夺人身自由的刑罚—徒刑(剥夺一定期限的人身自由,并强制服劳役)、流刑(流放且剥夺人身自由)、死刑。无论在哪一个朝代,刑罚都是进行社会管理的有效工具,将人类自己设立的刑罚与上天降下的瘟疫之灾统归西王母掌管,体现了先民试图将瘟疫纳入社会管理体系,对它进行有效防控的初步设想。

请不要对这种看似幼稚的想法嗤之以鼻,因为神话往往为人类的科学探索提供了方向,正是先有了以神话表达的理想,才有后人将理想变为现实的科学实践。比如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嫦娥奔月神话,表达了探索月球奥秘的想法,当代科学家就制造了月球探测器,把神话变成了现实——到2020年底,先后有五位中国“嫦娥”奔向了月球。

图9 嫦娥奔月(汉画像石,安徽淮北出土)

瘟神西王母的形象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模糊的,但如果提到王母娘娘,大概就无人不晓了,其实这两位是同一个神。从半人半兽的早期西王母到端庄威严的道教最高女神,西王母的形象经历了漫长而曲折的变化,但瘟疫之神的烙印即使在王母娘娘的身上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