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塔

【原文】

中国之大古董，永乐之大窑器，则报恩塔是也①。报恩塔成于永乐初年②，非成祖开国之精神、开国之物力、开国之功令，其胆智才略足以吞吐此塔者，不能成焉。塔上下金刚佛像千百亿金身。一金身，琉璃砖十数块凑砌成之，其衣折不爽分，其面目不爽毫，其须眉不爽忽③，斗笋合缝④，信属鬼工。闻烧成时，具三塔相，成其一，埋其二，编号识之。今塔上损砖一块，以字号报工部⑤，发一砖补之，如生成焉。夜必灯，岁费油若干斛⑥。天日高霁，霏霏霭霭⑦，摇摇曳曳，有光怪出其上，如香烟燎绕，半日方散。永乐时，海外夷蛮重译至者百有余国，见报恩塔必顶礼赞叹而去，谓四大部洲所无也。

【注释】

①报恩塔：位于南京市秦淮区中华门外的报恩寺内，明代初年至清代前期，大报恩寺琉璃宝塔作为南京最具特色的标志性建筑物，被称为“天下第一塔”。②永乐：明成祖朱棣的年号。③忽：长度和重量单位（十忽为一丝，十丝为一毫）。④斗笋合缝：形容榫头和卯眼完全密合，不露缝隙。笋：通“榫（sǔn）”，即竹、木、石制器物或构件上利用凹凸方式相接处凸出的部分，如榫卯（榫头和卯眼）。⑤工部：掌管工程建筑的衙门。⑥斛（hú）：中国旧量器名，亦是容量单位，一斛本为十斗，后来改为五斗。⑦霏霏：指雨雪烟云盛密貌。霭霭（ǎi ǎi）：云雾密集的样子。

【译文】

堪称中原之国的最大古董，也是明朝永乐年间烧制的最大窑器，就是这报恩塔了。报恩塔在永乐年初建成，如果没有明成祖朱棣开国之初奋发图强的精神、开国之初的雄厚物力、开国之初的功德与严明法令，再加上他的胆识才智与谋略足以运用自由的话，这座塔是不可能建成的。这座塔从上至下共有千百亿个金身塑造的金刚佛像。每一个金身佛像，都是用十几块琉璃砖拼凑堆砌而成的，这些金身佛像的衣服褶皱不差分厘，他们的面部和眼睛不差丝毫，他们的胡须和眉毛也都一忽不差，榫头和卯眼相接之处完全密合无缝，确实是鬼斧神工之作。

听说建塔的琉璃砖烧成的时候，分别共有三块相同的塔砖，一块用来造塔，其他两块被埋藏起来，而且都编号作为标记。如果现今塔上损坏了一块砖，只要把损坏的那块砖的编号报给工部，工部立刻就能发送一块砖补上，而且还能跟起初刚建成的一模一样。这里的夜晚必定都会点上灯火，每一年耗费的灯油若干斛。天气晴朗，艳阳高照的时候，报恩塔四周烟云缭绕，雾霭蒙蒙，摇摇曳曳，时而有奇异的光影出现在报恩塔的上方，宛如袅袅香烟缭绕在塔身之上，半天才逐渐散尽。永乐年间，四海之外的蛮夷异族，以及荒远之地语言不通的国家前来朝拜的能有一百多个，他们的使者见到报恩塔，必定都会顶礼膜拜，大加赞叹后才转身离去，都说这是海外四大洲从来没有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