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塔尔巴哈台山

这片纵横万里的山脉，尽是由荒芜组成。

山脚下的努尔拉提是新晋升的牧民，他的父母都已经老去。

他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忙碌而安宁的日子。在这个大山里，每天要干的事情都是不变的，唯一的变数是时不时会在山顶冒出来一个骑马的人影，然后慢吞吞的到房子旁边，拴上马，进入房子和老人问安，然后走到羊圈里干活的努尔拉提旁边，笑眯眯的跟他拥抱一下，然后递给他一根香烟，他们是朋友！他们坐在石头上聊这几天看见了几只金雕，聊谁家的羊被狼咬死了，聊自己的孩子又说了怎样的笑话，聊家里的饲料还能撑几天，一般到了这种时候，一根烟快没了，他的朋友知道要得走了，要不然自己家的羊要跑丢了，他依依不舍的骑上马，笑嘻嘻的走了。他一般三四天来找努尔拉提一次，有时候太忙就不会来，这种时候努尔拉提会看着山头抽根烟，给心里的故事再上一点色彩。

努尔拉提毕业后从父亲手里接过了那件大皮袄时，他感觉皮袄好厚重，压的他很不舒服，不久后他习惯了，能穿上它干一天活，他在县城里涨出来的啤酒肚也慢慢在这厚重的皮袄下消失了。

努尔拉提肩上的担子虽然沉重，但是他没有一句怨言，他每次看到健康的父母心里便踏实了，看到贤惠漂亮的媳妇心里便幸福了，在干活时想到女儿稚嫩的脸庞奶声奶气的呼唤爸爸的场景身体充满了力量。他觉得自己是这个家庭的发动机。他总是会在抽烟时想象女儿去上大学的场景，然后偷偷抹眼泪。

今年秋季，这片荒芜的山脉更加荒芜了，狂风肆意的吹过这片土地，卷起风沙吹断那颗羸弱的树苗，然后呼啸而去。傍晚山头出现一个人，但是他停留在了那山头，呆了好一阵，然后又消失了。

就在今年的夏天努尔拉提溺水而去世了，老天爷无情地夺走了这个人年轻人的生命，也夺走了一个顶梁柱，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好朋友的生命。努尔拉提家里的剩下人员都搬去了县城，这个家庭就像是没有了顶梁柱，一下子垮了，七零八落。

他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年轻人都在议论着他的善良勤劳，而老人们不断的劝说努尔拉提的父母，他的妈妈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坐在那里两眼空洞无神，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事实，似乎是在寻找这个场景的漏洞，以便从梦里唤醒自己。孩子们一如既往的在玩耍，好像这不是葬礼而是努尔拉提三年前的婚礼。他的父亲手里又拿起了铁锹铲铲推推，他突然想起来他在三年前努尔拉提婚礼上喝多了说的那句‘今天我喝死了也无妨’的豪言，心里懊悔至极，他万万没想到80岁高龄的他会参加自己儿子的葬礼。

时光不断流逝，很多人的伤疤愈合了，但是努尔拉提父母的心还在流血，每当翻出来有关他的东西都会大哭一场。有一天中午他俩翻出来努尔拉提的冬天穿的靴子，一人抱着一个默默的流眼泪，他的母亲带着哭腔拿出黑色鞋垫子，责怪自己不细心放了黑色鞋垫害死了儿子。

第二年胡阿提在这片山脚下安家了，他带着老婆孩子搬进这个荒废一年的房子，重新粉刷了墙面，换了新的家具开始了新的一段故事。他也是努尔拉提的哥哥，也是一个坚韧安静的牧民。

他也有一个三四天就拜访一次的朋友，朋友来了他会放下农具回到房子，洗干净手开始和朋友喝茶聊天，聊今年的雪，聊走失的牛羊，聊他去世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