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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招摇
余勇脖子上挂着十字架,故意在县城里招摇过市,炫耀了好几个来回。
街上的行人见了,纷纷侧目,暗地里对他指指点点,悄声议论;
“这下行了,又多出来个二毛子。”
“那个瞎包玩意儿,有日子没这样嘚瑟了。”
“这才消停也没几年,就又特么出来祸害人。”
县城里入教的民众也不少,多数只是贪图小便宜,为了领取教会发放的那点钱粮,用以贴补家用。
那些人即便是入教做了教民,人家也都是藏着掖着,低调行事,唯恐街坊邻里们,知道了说闲话。
哪里有谁像余勇这样,四处招摇,唯恐旁人不知的样子。
而余勇之所以这样炫耀,却是有他自己的盘算。
他就是想以这个教民的身份,笼络那些过去的兄弟,找回当年在县里的威风。
只是他的这个计划,被一个人的几句话,泼了冷水。
那天,余勇在县城里逛够了,就溜达着来到酒馆。
就在他寻找位置之时,意外看到了二喜,此时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喝闷酒,
余勇以前就认识二喜,见他一人,便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
这要是搁在以前,二喜这样的小角色,他是连正眼都懒得瞧的。
二喜见余勇主动和他打招呼,就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起身让座,招呼伙计拿来碗筷,说要请余勇喝酒。
毕竟,余勇曾经在这县城里,那也是风光一时的人物,以前二喜想要巴结他,还巴结不上哩,自是对他恭敬有加。
而余勇也没客气,接受了二喜的邀请,两人坐下来吃吃喝喝。
二喜殷勤的让着酒,说些恭维的话语,使得余勇很是受用,感觉又回到了从前那美好风光。
此时的余勇,很是有些意气风发的样子,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十字架,在他胸前晃来晃去。
偶尔碰到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几杯水酒下肚之后,二喜就又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
他看到余勇脖子上的十字架,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就探着身子问余勇;
“莫非余爷,你这是加入了洋教会?”
“也是才加入不久,你小子要不要入会?我帮你引荐引荐。”
余勇这样说着的时候,已是给二喜讲起了,他从李福那里听来的,有关教会的事情,给二喜炫耀一番。
末了,还劝着二喜,让他也加入教会,跟他一起干。
二喜却是露出几分不屑之意,借着酒劲儿,反而给余勇说起了,他所知道的有关教会的事情。
官府怕洋人这事儿不假,但那是因为官老爷们,为了保住头上那顶乌纱帽,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
但对于洋人,却也只是阴奉阳违,做做表面文章罢了。
只因太后老佛爷有懿旨,他们不敢不听。
但也还是有人,偏偏就不买老佛爷的帐,大刀会就是个例子。
大刀会的人,专找洋毛子的麻烦,烧教堂抢钱粮的事儿,做得还少了。
而有些个二毛子,仗着有洋人给撑腰,就横行乡里,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谁也不放在眼里。
你看看那些作恶多的二毛子,被人塞进枯井,吊死在树上的还少!
那些引起民愤的教民,连带着他们的家人,都跟着遭殃。
夜里被人放火,烧了个人财两空,找谁喊冤去,都是他娘的自己做的孽!
二喜的这一番酒话,余勇听着心里很不舒服,喝了杯酒掩饰着,随后干咳两声,这才说道:
“大刀会管这些个闲事儿做啥?”
“你以为大刀会,真有那么大的神通,遍地都是他们的人……”
二喜有些神秘莫测地笑了,探着身子,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
“这么跟你说吧,那都是逼急了的庄稼汉子,顶着大刀会的名头,悄默声地把事儿就给做了。
“也有的是做了以后,才去加入了大刀会……当然,也有把事情,直接推给大刀会了事。”
“反正他们这样的案子做得多了,人家大刀会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两件,全都揽在身上也无所谓。”
余勇自是听说过一些,有关大刀会的传闻,只是他未曾想到,内里竟然还有这些个隐情。
马山镇小教堂被烧那件案子,因为牵扯到赵四的善缘当铺,所以他关注得就比较多些。
在余勇风光的时候,曾经和那个把头大哥,有过一些接触,彼此算是半个熟人。
而当他得知,把头大哥几人所在的小教堂,那晚被大刀会烧毁的消息,他就有所怀疑。
怎么头天刚刚砸了当铺,晚上就被大刀会找上门,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二喜的这番酒话,让余勇顿时有所领悟。
马山镇小教堂的案子,八成就是赵四那伙人,借着大刀会的名头干的。
而他加入教会,无疑是给自己埋下了隐患,若是也像把头大哥那般……
想到这些,余勇顿感背后凉飕飕的,戴着的十字架,仿佛变得异常沉重,脖子像是要坠断了似的。
要不是二喜还坐在面前,怕是早将这劳什子十字架,摘下扔掉了。
只是忽又想起李福,曾经跟他讲的那些话,便又有些不甘心。
于是,不无挣扎的意味,随口辩解了一句;
“出了人命官司,官府就不管吗?”
“官府当然是要管的,而且是大张旗鼓,满大街抓大刀会之人。”
二喜喝了口酒,眯缝着双眼,瞅了瞅余勇,随即便打开了话匣子;
“不过呢,官府怎样拿人你也看到了,都是虚张声势,做做样子给洋人看的罢了。”
“那些大刀会的人,脸上又没写字,谁知道哪个是他们一伙的。”
“再者说了,你以为那些当官的大老爷们,那么情愿多个洋大人,骑他们头上拉屎的吗!”
“那么多的顶头上司,已经够他们忙的了,如今再加上个洋大人,你想想那些当官的,他们那口气儿能顺!”
听了二喜这样一番嘲讽,余勇入教时那股子兴奋劲儿,已是一扫而空。
这会儿,他心不在焉的应付几句,便匆匆忙忙的起身离开。
马不停蹄地回到家里,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脖子上戴着的十字架,一把扯了下来,随手丢进角落,再也不想碰这劳什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