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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佃户
董善政拿到李福的地契以后,一直没往回收那块地。
如今,还是原来那家佃户——杨福田租种着。
而贵和堂董家,也从没有去收过他的地租。
这会儿,既然已经定下了,与赵老爷子兑换田地之事,董善政就让老李跑一趟,去找杨福田言语一声。
因要收回他租种的田地,董善政似乎还有些愧疚,便嘱咐着老李;
“李叔你过去好言相告,人家断了生计,说些啥难听的话儿,咱都忍着……”
“那倒是不至于,老杨那人俺还算了解,老实巴交的庄户人。”
老李明白董善政的心思,开口接过话茬儿。
而董善政,依然按着他自己的思路,这般嘱咐着老李;
“若是他爷俩儿,乐意来贵和堂做工,您也答应下来,咱不在乎多那么一两个人,不管咋说,不能让人戳咱脊梁骨,说咱没人味儿就好。”
老李知道董善政仁义,满口答应下来,转而往庄北,杨福田家走去。
杨福田是庄上的佃户,老实巴交的庄稼人。
两口子带着儿子根生,租种着李福家,那二十几亩田地。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打下的粮食,交了地租便已所剩无几,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计,撑不着也饿不死。
直到最近这两年,日子过得才有些起色。
只因这几年,李福都未曾来收过地租。
开始的时候,杨福田还有些纳闷儿。
搁在往年,收获季节刚过,李福就催命鬼似的,来催收地租了。
可那一年夏收过后,已是过去了个把月,不知怎的,李福那里还没个动静。
老实巴交的杨福田,就有些坐不住了。
出门四处打听了一下,有街坊邻居告诉他,李福发财了,搬到县城里去住,哪还在乎你这点地租。
胆小怕事的杨福田,却是自己装上粮食,想要将地租给李福送过去。
但却被老婆和儿子根生,把他给拦了下来。
婆娘挖苦着他,说道:“你傻呀,人家不来收租,你还上赶着给他送过去。”
“可咱租种着人家的田地,缴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哪有傻不傻的说。”
“李福是个啥样的人,还用俺说,哪里是个省油的灯!到时候,自然会来装咱的粮食,还用得着你雇车给他送去,租车的钱不是钱啊!”
老婆这样一说,杨福田要去送地租的事儿,就这样搁置下来。
李福也一直没来催要地租。
而胆小怕事的杨福田,心里却始终跟个事儿似的,日子过得很不踏实。
于是,就赶在农闲时节,他瞒着老婆,独自到县城来找李福。
杨福田进城,打听了好多人,才找到李福在县城的宅院。
他有些胆怯着站在院门口,喊着让李福出来说话。
李福恰好在家,他刚刚给媳妇吕翠儿,侍弄好了烟土,这会儿心里正烦着呢,很不耐烦地走出堂屋。
见到站在院门前的杨福田,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是特么,给老子添堵来了。
不等他几句寒暄的问候讲完,都还来不及提到地租这话头,李福已经很不耐烦,打发叫花子似的,将他赶出了院子。
“去去……滚蛋,别他娘的给老子添乱。”
被轰出来的杨福田,憋了一肚子的气,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赌气回到庄上,从此再也不提地租这事儿了。
直到有一天,地保领着几个人来丈量租种的田地,杨福田凑上前去,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贵和堂董家,买下了这块田地。
杨福田连忙就往家里赶,回来后就跟老婆商量着;
“咱租种的这些田地,贵和堂董家买了去,这事儿可咋办?”
杨福田的婆娘,是个有主意的妇人,思量片刻,已是有了主意;
“贵和堂要是来收地租,咱给他就是了,不来收呢,咱就假装不知道,董家买地这事儿,能拖就先拖着吧!”
杨福田觉得不妥,他知道贵和堂的田地,都是雇用长工在耕种的,万一哪天,董家收回这些田地,家里可就没了进项。
而杨福田的婆娘,却是自有主张,随口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无非是地租这点事儿,真到了那天再说,贵和堂董家,总比李福那缺德玩意儿,仁义好说话得多了不是。”
杨福田早已没了主意,只好听老婆的,等贵和堂派人来收租、或是收回田地,再做计较。
谁知,这样一拖,转眼就是几年过去了,贵和堂董家没来收走田地,也未派人来催要地租。
杨福田白种着二十多亩地,这几年也算是小有积蓄,便大大方方的给儿子根生,订了门亲事。
原本打算,今年麦收后,便可娶媳妇进门的,谁知,却遇到这样的灾年。
眼瞅着地里的庄稼,旱得打了蔫儿,播下去的麦种,都有可能收不回来,给儿子娶媳妇的事儿,怕是要往后推一推了。
杨福田正在琢磨着,儿子婚事儿的时候,老李走进了他家的院子。
俩人原本就相识,杨福田连忙让座,递上了旱烟。
老李跟他唠扯几句家长里短,这才说起了,贵和堂已将他租种的这块田地,转让给了赵老爷,问他以后有啥打算。
杨福田心里有数,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低头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闷声说道:“田地是人家贵和堂的,不管咋弄都在理儿,咱能有啥法子。”
“那你可愿意来贵和堂做工,董家给的工钱,你也是知道的……往后一家老小,还得过日子不是。”
老李将董善政的原话,讲给杨福田,问他有何打算。
杨福田觉得,这几年白种了董家的田地,面子上有些抹不开,就以拖家带口,不方便为由,婉言谢绝。
屋里的婆娘听说,租种的田地没了,哭天抹泪的抱怨起来;
“一家子就这样断了生计,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杨福田只有摇头叹气的份儿,全没了章程。
婆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使起了女人的性子,数落着自己男人没本事,是个窝囊废。
老李有些尴尬,劝了几句不管用,便起身告辞。
临走时丢下一句;
“老杨兄弟,啥时候想来贵和堂做工,来找俺老李就是,东家已经说了,让你们爷俩儿一起过来。”
说完,老李转身走出院子。
远远的,还能听见那女人哭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