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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返回
吴先生忙活了十几天,才将省城几家商铺的账目,全部对账完毕。
依照往年的惯例,对账结束之后,董家要设宴款待,各商号掌柜和账房。
赵尚文早已订下酒楼,请来各个商铺的掌柜和账房。
席间,董善政给各商铺掌柜、账房敬酒,说些勉励的话语。
东家董善政酒敬完毕,赵家俩兄弟开始轮番上阵。
对于赵家兄弟二人,老三赵尚文是温文尔雅,但做出的决定,不可置疑。
而赵四则是桀骜不驯,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主儿。
对于赵家兄弟的敬酒,在座的没人敢不给面子,规规矩矩地一饮而尽。
接下来吴先生举起酒杯,依然按着老惯例,只是和在座之人共饮一杯。
吴先生的威望,摆在那儿呢!在座的掌柜、账房,想要巴结还来不及,哪里有推辞的道理。
众人痛痛快快的,再次饮了杯中酒。
如此这般,几轮劝酒下来,有些酒力不济之人,已是有些微醺。
至此,已是基本符合,董老太爷生前所说的,酒后吐真言的状况。
董善政再次开口,先是讲了些与君共勉的说辞。
随后,就让各商铺掌柜,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各自讲一讲经营上的难处,大家共同商议解决。
掌柜们自是都清楚,这样的流程。
董善政的话音儿刚落,就有掌柜诉起苦来,牢骚满腹的那种,主要还是对假银洋的危害。
众人七嘴八舌,诉说起了使用假银洋之人,如何花样百出,各种损招层出不穷,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这个说,有人在众多的真银洋里面,掺杂三五枚假银洋,蒙混过关。
那个又说,也有使了假银洋被识破以后,耍无赖不认账的。
更有甚者,是那些地痞无赖,买了东西,扔下假银洋,撒腿就跑……
各人这般众说纷纭,无非就是对自掏腰包之事,心存芥蒂。
看到场面有些乱,吴先生拍了桌子;
“知道各位的难处,但是,无论哪个商号,让我验出有假银洋的,没得商量,掌柜和账房对摊。”
“若不这样严格要求,咱这买卖也就没得做了。”
大家都知道吴先生的脾气,没人敢出言反驳,场面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此时,赵四嬉笑着站起身来,开口打圆场;
“要说这辨别真假银洋的本事,我认识钱庄里一位坐台老先生,人家那手绝活,绝对是这个。”
这样说着的时候,伸出了大拇指,比划着。
成功吸引众人的关注,赵四这才接着说道:“那位老先生检验银洋的手法,简直是神乎其神。”
说到兴处,赵四撸起袖子,抬手给众人示范着;
“人家抓了一摞银洋在手里,只见那银洋顺着手指滑下来,另一只手接着,顺势那么一敲,银洋发出一声脆响。”
“遇到有吃不准的,两个指甲这么一掐,猛吹口气,放在耳边听音儿……”
赵四仿佛入了戏的戏子那般,自我陶醉地比划着;
“不满各位,为了学到老先生的这门手艺,俺也是费尽了心思;”
“开始人家不肯教咱,最后没辙了,只好拿了银洋去换银票,让老先生操作,咱就在旁看着学手艺。”
“拿去的银洋,想方设法得让老先生,数个三五遍才行。”
说道这里,赵四就有些得意,摆出一副评书先生的架势;
“可是咱笨呀!几次没学成,咋办?”
“那就外面溜达一圈,银票换了银洋,回头还是去找老先生,银洋再换他的银票,接着学呗。”
掌柜们一阵哈哈大笑,赵四就更加得意;
“老先生年纪大了,那口气儿,原本就不大够喘的,被咱这么来回折腾几次之后,老爷子就受不了了。”
“就吹胡子瞪眼地跟我急了,说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来消遣俺呢!”
听到这里,众人哈哈大笑。
原本有些尴尬的场面,经赵四这般插科打诨地一闹腾,顿时化解得烟消云散。
有掌柜好奇着问,“后来咋样?”
赵四仰脖喝了盅酒,接着说道:“后来,俺就给老先生交了实底儿,咱就是学他这门手艺来了。”
“老先生开始还是不肯教,我就说了。”
“不教也行,不是有句老话叫‘自学成才’的吗!打今儿个起,咱每天来老先生你换八次银样,每次一千块……”
“要是一个月学不会,咱就来两月,啥时候学会了,啥时候算完呗!”
说到这里,赵四故意停顿下来,吊着众人的胃口。
看着在座的各位掌柜,一副期待的眼神,等着他的下文。
他这才接口说道:“老先生一听这话,自己就犯愁了。”
“若是这般制法,他可是一点闲空儿都没有了,原本那口气儿就不大够喘的,哪里受得这样折腾法。”
“无奈之下,只好答应传授给咱了。”
说到这里,赵四给掌柜们炫耀起来;
“这么跟你们说吧,自打学会了这门手艺,咱那铺子,从来没出过岔子。”
“在座的各位,有谁想学这门手艺,回去准备好酒菜,咱亲自到您府上去传授,教不会咱都不带走的,咋样!”
闻言,有个商铺掌柜的,这般调侃了一句;
“请舅老爷您来教,咱们还得管饭,不如有样儿学样儿,咱也找那位钱庄老先生,同样的法子学去,还省些饭钱哩!”
众人听了,哄堂大笑。
“卧槽!就没见过你们这样——抠门儿掌柜!”
赵四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般笑骂一句,坐回了自己的位子。
董善政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老四说的这门手艺,大家还真得好好学学,不止这位掌柜要学会,所有账房先生和收银伙计,都要学,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董善政这样说着,随即,已是话锋一转;
“咱也知道各位的难处,但,咱是开门做生意,难免会与三教九流,社会上的各色人等打交道,这是常情……”
众人见东家说话了,屏声静气地听着,没人插言。
董善政接着说道:“凡事儿,大不过一个‘理’去,省府衙门就在这儿附近,那里是个能说理的地方。”
“各位只管放手去做,对那些欺行霸市的地痞无赖,决不手软。”
“若是有谁,因此惹上了官司,可先支用柜上的银子……
“咱们这么多人在省城,还怕那些个歪门邪道!”
“只要咱不坑人不害人,谁也不敢将咱们怎么着,大家只管放开手脚做事,真要遇到什么难处,咱们共同承担。”
董善政这番振奋人心之言,使得在座的几位掌柜,心里都有了底。
他这话音儿刚落,已是有人在随声附和;
“有东家这句话,咱们放开手脚,干就是了,怕他个鸟儿。”
“我看那些使用假银洋的无赖,大多也是做贼心虚,只要咱理直气壮,他那里也就蔫了。”
这人的话音儿刚落,赵尚文就接过了话茬儿;
“我和衙门里还有些交情,有谁若是遇到了事儿,尽管来找我。”
这样说着,起身举起了酒盅,接口说道:
“我敬诸位一杯,希望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好。”
掌柜们纷纷起身,都想在东家面前有所表现,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大家推杯换盏,酒席直到天黑透了,方才散去。
在省城对账又耽搁了几天,直到吴先生整理完所有是账目。
董善政以及赵四等人,这才动身返回县城。
赵四的车上,装了两大箱制钱,压得车轴吱吱呀呀的响,他只好挤到董善政的车上,这般抱怨了一句;
“大老远的,弄这么多铜钱回去,不嫌麻烦。”
董善政瞪了小舅子一眼,没说话,继续吸他的旱烟,弄得车棚里乌烟瘴气。
吴先生道:“在咱那小县城,想要兑换这么多铜钱,怕是要费番周折哩!”
赵四接过话茬儿,拍着胸脯保证着;
“等回了县里,我找地方给你换去,年底换两大箱,不是问题,就不用往省城这么远,来回折腾。”
董善政‘嗯’了一声,却依然没有放弃,省城兑换制钱的打算。
“老四你换两箱,年底省城再弄两箱,差不多也就够了。”
“不是,姐夫弄这些制钱,有啥用咧?”
赵四还是想不明白,董善政兑换这些铜钱,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而董善政却懒得给他解释,一句‘天机不可泄漏’,就把小舅子给打发了。
几年以后,市面上铜价大涨。
有钱人家开始收购制钱,冶炼成铜后,出售谋利,市面上很难再找到,小面额的铜钱,甚至于出现了钱荒。
那时,赵四忽然想起了,姐夫董善政兑换制钱这事儿,还说姐夫料事如神,真的是远见卓识。
然而,董善政却并不晓得,后来铜价会上涨这么厉害,他兑换如此多的铜制钱,却是另有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