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第一次工业革命讲起
生产力的增长不是全部，但从长远来看，它几乎就是一切。
——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1]
在人类历史长河中，过去的250年也许是独一无二的一幕。
——罗伯特·戈登（Robert Gordon）[2]
如果说我们的经济史上应该有一个事件算作“奇点”，那一定是第一次工业革命。就像人们在学校学到的所有历史知识那样，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实际情况比我们所认知的要复杂得多。首先，你可以说它不是一场革命，毕竟它不是单一事件，而是一个过程。它始于18世纪后期的英国，历时数十年之久。
你也可以说它不完全是关于工业的，甚至可以说工业不是它的主角。无疑，因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制造业取得了巨大进步，农业、商业和金融业也得到了长足发展。另外，使第一次工业革命成为可能（及发生于英国）的因素与物质条件关联甚少（比如我们在学校反复钻研的煤炭和水力的可用性），而与政治和发生于17世纪的制度变革关系更大。
不过没关系，无论如何命名，它都是重大事件。在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前，经济几乎没有任何发展，而在那之后，经济就一直在进步了。
当然，这只是一种简单化的说法。包括十七八世纪的美国和英国在内的西方世界，人均产出和收入都比之前有了一定的增长，尽管与后来的发展相比，这种增长的幅度微乎其微。
认为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经济持续不断进步的看法也不完全恰当。正如我稍后会展示的那样，在此过程中其实出现过一些明显的中断。此外，普通民众的实际生活水平也是在过了几十年后才有所提高的。[3]
各种各样吹毛求疵的限制条件让一些经济史学家提出了质疑——我们是否应该完全摒弃“工业革命”的概念。然而，这肯定会在改良主义/修正主义（Revisionism）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历史学家声称，即使实际上并不惹人喜爱，但与其令人胆寒的名声形成对比的，是维京人（Vikings）的善良、文明和体面。经济史学家与这些历史学家极其相似，他们在力图纠正某个简单的既定观点时，反而在其他方向上偏离得太远了。事实上，维京人确实非常可怕，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意义也的确非常重大。
第一次工业革命后，世界的主要特征之一是，自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Victorian era）起，人们普遍认为，人类的状况将持续改善、越来越好，这是必然且不可阻挡的。该特征将工业革命前后的世界完全区分开来。正如历史学家伊恩·莫里斯（Ian Morris）所言，第一次工业革命“嘲弄了之前历史舞台上上演的所有戏剧”。[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