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贵族单身汉案
阿·柯南道尔
圣西蒙勋爵的婚事及其奇怪的结局,长久以来,不再是与他这位不幸的新郎交往的上流社会人士所感兴趣的话题了。新的丑闻已经使之没有什么了,那些有意思的细节,已经把四年前的这一戏剧性的事件推到了幕后,但是,我总觉得这件案子的真相从未向大众透露过,我的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曾经那么努力地查清这件事,如果我不简要地描述一下这不平常的事,那对他的业绩记录来说真是个缺憾。
那还是我和福尔摩斯都住在贝克街的时候,我结婚前几周的一天午后,福尔摩斯散步回来,见到桌子上有他一封信。那天突然阴雨绵绵,秋风劲吹,我的胳臂上由于残留着作为我参加阿富汗战役的纪念品的那颗阿富汗步枪子弹,又在隐隐作痛,我只好整天呆在家里。我躺在一把安乐椅里,双脚搭在另一把椅子上,埋头看身边的一堆报纸。最后,我脑袋里装满了当天的新闻,才把报纸放下,无精打采地躺在安乐椅上,一边看着桌子上那封信的信封上端的巨大饰章和交织字体,一边懒洋洋地猜测着是哪位贵族给我的朋友写了这封信。
在他进屋时,我说:“这儿有一封很时髦的书信。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早晨的那些来信是一个鱼贩子和一个海关检查员写的。”
“对,我的信件肯定具有丰富多彩、引人入胜的地方,”他笑着说,“平常越是普通人写来的信越有意思。可是这封信像一封不受欢迎的社交上用的传票式的信,让你不感到厌烦才怪呢。”
他拆开了信封,浏览了信的内容。
“哦,你瞧,说不定是件有趣的事呢!”
“那么不是社交性的了?”
“不,显而易见是业务性的。”
“是一个贵族委托人写来的吗?”
“嗯,英国地位最高的贵族之一。”
“老兄,我祝贺你。”
“说实话,华生,我可以肯定地对你说,对我来说,这位委托人的社会地位并没什么,我感兴趣的是他的案情。在这个案件调查中,关于他的社会地位的情况是不能少的。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在很认真地阅读报纸?”
“是这样的。”我指了指堆积在角落里的报纸,无可奈何地说,“我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真不错,也许你能告诉我一些新情况。我只看犯罪的消息和寻人广告栏,别的都不看。寻人启事总是很启发人。你那么留心最近发生的事,那你一定会看到关于圣西蒙勋爵和他结婚的消息吧?”
“噢,是的,我当时是怀着很大的兴趣去看的。”
“那很好,我手中这封信就是圣西蒙勋爵来的。我读给你听听,你一定要看一看那些报纸,向我提供所有关于这件事的消息。”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据巴柯沃特勋爵告知,我可以绝对信赖您的分析能力和判断能力。因此我决定前去拜访,就有关举行婚礼时发生的令人痛心的意外事件向您请教。警察局的雷斯垂德已经受理此案。但他向我声明,他认为应当同您合作,您会对我有所帮助。我将在下午4点登门求教,若是您另外有事,望能改个时间,这件事很重要,我们见面再谈。
您忠诚的圣西蒙
“这封发自哥洛夫纳大厦的信,是用鹅毛笔写的。尊贵的勋爵不小心在他右小指外侧沾了一滴墨水。”福尔摩斯叠着信说。
“他说4点来,现在3点,再有一个小时他就来了。”
“有你的帮助,我要把这件事搞清楚。翻看一下那些报纸,按时间顺序把有关的摘录排好,我来看一下我们这位委托人的身世。”他从壁炉旁的一排参考书中抽出一本红皮书。“在这儿呢。”他说着坐下来,把书平整地铺在膝盖上,“罗伯特·活尔新额木·得维尔·圣西蒙勋爵,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啊!勋章!天蓝的底色,黑色的中带上三个铁蒺藜。他生于1846年,现年41岁,这已是成熟的结婚年龄。在上届政府中,他担任过殖民地事务副大臣。他的父亲就是那位当过一段时期外交大臣的公爵。他们继承了安茹王朝的血统,是它的直系后裔。母系血统为都铎王朝。哈!这些并没有什么指导意义。我看,华生,我还得请你提供一些实在的情况。”
“我没费力气就找到了想要找的情况,”我说,“这件事情刚发生,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可我从前未跟你说过。我不想打扰你,我知道你正在处理一桩案子。”
“哦,你说的是哥洛夫纳广场家具搬运车的那件小事吧。现在已查清楚了,其实一开始就很明了,请你告诉我从报纸上找到什么了。”
“这是我翻到的第一条消息,刊登在《晨邮报》的记事栏中。你看看,这是几周以前。
“‘(据说)巴尔莫拉尔公爵的次子,罗伯特·圣西蒙勋爵,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阿罗依休斯·多莱先生的独生女哈蒂·多莱小姐的婚事,已经安排就绪,如果传闻属实,最近即将举行婚礼。’
“就这些。”
“简明扼要。”福尔摩斯说。他把他那又瘦又长的腿伸向火炉旁边。
“在同一周内社交界的一份报纸上对此事有一段更为详细的记载。啊,就在这儿:
“‘在婚姻市场上不久将会出现要求采取保证措施的呼声,因为目前自由贸易式的婚姻政策对英国同胞很不利。大不列颠名门望族大权被来自大西洋彼岸的女表亲所掌握。上周这些妩媚的入侵者在她们夺走的胜利品名单中,又多了一位重要人物。圣西蒙勋爵二十多年来从未堕入情网,现在却明确地宣布同令人一见倾心的哈蒂·多莱小姐结婚。多莱小姐是一位独生女,她优雅的体态和迷人的美貌在伟斯特伯里宫的庆典欢宴上,引起人们极大的注意。最近听说,她的嫁妆大大超过六位数字,估计还会有别的陪嫁物。近年来巴尔莫拉尔公爵迫不得已出卖自己的藏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圣西蒙勋爵除了那不多的产业外,什么都没有,所以这位加利福尼亚女继承人通过这一联姻由一个女共和党员轻而易举地成为不列颠的贵妇,显然这不只是她在这方面找了个便宜。’”
“还有什么别的吗?”福尔摩斯打着哈欠问。
“噢,有好多呢。《晨邮报》上还有一条短讯说:婚礼决定从简,并将在罕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到时候只邀请几位至亲好友;婚礼过后,新婚夫妇及亲友将返回阿罗依休斯,多莱先生在郎凯丝特益特租赁了备有家具的寓所。两天后,也就是上星期三,有一个简单的通告,宣告婚礼已经举行。新婚夫妇将在彼德丝费尔得附近的巴柯沃特勋爵别墅欢度蜜月。这就是新娘失踪之前的全部报道。”
“在什么之前?”福尔摩斯吃惊地问道。
“在这位小姐失踪之前。”
“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在参加婚礼后吃早饭时。”
“确实比原来想象的有趣,很富戏剧性的。”
“是的,正因为不同寻常,才引起了我的注意。”
“她们时常在举行婚礼仪式之前失踪,偶尔也有在蜜月期间失踪的。但是我还想不起来有哪一件这么干脆的,请你把细节说给我听听。”
“我先声明,这些材料是很不完整的。”
“或许我们能够把它们拼凑起来。”
“是这样的,昨天晨报上有篇谈得更详细的文章,读给你听听。标题是‘上流社会婚礼中的奇怪事件’。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婚礼上所发生的奇怪的不幸事件,让他的全家十分害怕。就像昨天报纸简要报道的,婚礼仪式在前天上午举行;但直到现在,仍有不少到处流传的各种奇怪传闻。尽管朋友们尽力掩盖,公众仍对此事很关注。因此对已经成为公众谈话资料的事,故作不予理睬的态度,是不可取的。
“‘婚礼在罕诺佛广场的圣乔治大教堂举行,仪式简单,一点也不张扬。除了新娘的父亲阿罗依休斯·多莱先生、巴尔莫拉尔公爵夫人、巴柯沃特勋爵、尤斯塔丝勋爵和柯拉拉·圣西蒙小姐(新郎的弟弟和妹妹)以及埃莉西雅·惠演顿夫人外,别无他人参加。婚礼后,一行人即前往在郎凯丝特盖特的阿罗依休斯·多莱先生的寓所,那儿已准备了早饭。这时似乎有一个女人引起了某些小麻烦,目前她的姓名还不清楚。她跟在新娘和亲友身后,想要强行进入寓所,声称她有权向圣西蒙勋爵提出要求。经过好一阵子耗尽心力的纠缠,管家和仆役才把她赶走。幸亏新娘在发生这件不愉快的纠纷之前已进入室内,同亲友一起就坐共进早餐,但她说突然感到不舒服,就回到自己房间了。她离席久久不归引起人们的议论,她父亲就去找她。但据她的女仆告知,她只到她的卧室一会儿,拿了一件长外套和一顶无边软帽就急匆匆下楼了。一个男仆说他看见一位这样打扮的太太离开寓所,但是不敢相信她就是女主人,以为她正和大家在一块进餐。阿罗依休斯·多莱先生确定女儿失踪后,立刻和新郎一起同警方取得联系。目前正在大力调查。也许不久,这件离奇的事情就会明明白白。可是,直到昨天深夜,这位失踪的新娘仍然下落不明。一些谣言认为新娘可能遇害。据说警方拘留了那个最初闹事的女人,认为她出于妒忌或其他动机,可能与新娘奇怪的失踪有关。’”
“就这些吗?”
“在另一张晨报上只有一小条消息,却很有启发性。”
“内容是……”
“就是找茬的那个女人,弗洛拉·梅勒小姐,实际上已被逮捕,她曾在阿里哥洛当过芭蕾舞女演员。她和新郎交往了多年,除了这没别的细节了。就现在报纸已登出的消息而言,你已经知道整个案情了。”
“这是一桩很有趣的案子,无论怎样,我都不能轻易放过它。华生,门铃响了,刚过4点,我想那个高贵的委托人来了。你就呆在这吧,我希望有一个见证人,哪怕只是验证一下我的记忆力也好。”
“罗伯特·圣西蒙勋爵到!”我们的小僮仆推开房门报告说。一位绅士走了进来。他的相貌不错,显得很有教养。高高的鼻梁,脸色苍白,一股傲意流露在嘴角,就像天生就爱指使别人一样。他神色镇静,眼睛睁得非常大。他的外表与年龄不太相称,但举止快捷。他走路时,有点弯腰驼背、屈膝的样子。当他拿掉那顶高卷着帽沿的帽子时,就会看到一圈灰白的头发在头部周围,头顶上的头发稀稀拉拉。他穿着很讲究:高高的硬领,黑色的大礼服,白色背心,黄色手套,漆皮鞋和浅色的绑腿。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房间,眼睛左右看着,右手里晃动着系金丝眼镜的链子。
“你好,圣西蒙勋爵。”福尔摩斯说着站起身,鞠了一个躬。“请坐在这把柳条椅上。这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往火炉前靠近一点儿,让我们来谈谈这件事吧。”
“你知道这件事对我多么地痛苦,福尔摩斯先生。我清楚,你以前处理过这类微妙的案子,尽管我估计这些案子的委托人的社会地位和这件案子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委托人的社会地位是在下降了。”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
“上次这类案子的委托人是位国王。”
“噢,是真的吗,我没想到,哪位国王?”
“斯堪的纳维亚国王。”
“怎么,他的妻子也失踪了吗?”
“你明白,”福尔摩斯和蔼地说,“就像我对你的事要保守秘密一样,我对别的委托人的事情会同样保守秘密。”
“这样很对!请原谅,我准备告诉你一切有助于你作出判断的情况。”
“谢谢,我已经看到了报纸上的全部报道。我认为可以把这些报道看作是真实的——例如这篇有关新娘失踪的报道。”
圣西蒙勋爵看了看,“是的,这篇报道所说的情况完全属实。”
“但是,无论是谁在提出他的看法以前,都需要补充大量的素材。我想我可以向你问一些我所要知道的事实。”
“请提问吧。”
“你第一次见到哈蒂·多莱小姐是什么时候?”
“一年之前,在旧金山。”
“当时你正在美国旅行吗?”
“是的。”
“你们那时候订婚了吗?”
“还没有。”
“但是往来友好吗?”
“跟她交往很高兴,她也能感觉出。”
“她父亲很有钱?”
“听说他是太平洋彼岸最有钱的人。”
“他是如何发财的呢?”
“采矿。几年前,他还什么都没有。有一天,他挖到了金矿,投资开发后,很快成了暴发户。”
“现在你谈谈你对这位年轻的小姐——你的妻子的性格的印象如何?”
这位贵族目不转睛地看壁炉,系在他眼镜上的链子摇晃得更快了。“福尔摩斯先生,你知道,”他说,“我妻子在她父亲发财之前就20岁了。在这之前,她在矿镇上生活得自由自在,总是在山上或树林里游玩,因此她受的教育不是教师给的,而是大自然赋予的。她是我们英国人常说的顽皮的姑娘。她性格泼辣、粗野而又任性,不受任何习俗约束。她性子很急,可以说是暴躁。她干起事来什么都不怕,很容易自己作出决定。另一方面,要不是我考虑她到底是一位高贵的女人,”他庄重地咳嗽了一声,“我是肯定不会让她享受我所享有的高贵称号的。我相信,她能够做出英勇牺牲,任何有损名誉的事情是她所厌恶的。”
“你有她的照片吗?”
“我随身带着。”他打开表链上的小金盒,让我们看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的整个面容。那并不是一张照片,而是一个象牙袖珍像。艺术家充分发挥了那光亮的黑发,又大又黑的眼睛和优美的小嘴的感染力。福尔摩斯长时间地入神地看那画像,然后关上小盒,把它递还给圣西蒙勋爵。
“那么,是这位年轻的小姐来到伦敦后,你们重叙旧情?”
“是的,她父亲同她来参加这一次伦敦岁末的社交活动。我和她会面几次后缔结了婚约,如今又和她结了婚。”
“我听说她带来了一份相当可观的嫁妆?”
“嫁妆相当丰富,和我们家族通常的情况差不多。”
“既然婚礼事实上举行过了,这份嫁妆自然归你了?”
“我还没有过问这件事。”
“没有过问是自然的。婚礼的前一天你见过多莱小姐吗?”
“见过。”
“她心情愉快吗?”
“她心情再好不过了,她一直谈着我们在未来的生活中应当做些什么。”
“真的?!非常有趣。那么在结婚那天早上呢?”
“她特别高兴,兴奋得很,至少在婚礼结束前一直是这样。”
“在这之后你发现她有什么变化吗?”
“啊,说实话,这时候我看到我从前没有看过的事。她的脾气有些急躁。不过那是件小事,不值一提,并且不可能与这个案件有什么关系。”
“尽管这样,还是请你讲讲。”
“唉,简直是孩子气。那是当我们往教堂的更衣室走去时,她手中的花束掉落了。当时她正从前排座位走过,她手里的花束掉在座位前。稍后,座位上的先生把花束拾起来递给她。看来这束花依然完好如初。可是当我和她谈起这事时,她却用很生硬的话回答我。回家途中在马车里,她似乎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心烦意乱,实在令人可笑。”
“真的!你是说在前排座位里坐着一位先生,那么当时在座的还有别人吗?”
“哦,是的,教堂开门的时候让他们进去的。”
“这位先生不会是你妻子的朋友吧?”
“不会,不会,我称呼他作先生是出于礼貌,他只不过是一个看上去很平常的人。我几乎没有注意到他的容貌。但是,我想,我们谈得跑题了。”
“圣西蒙夫人婚礼结束回来时,远没有她去时那么高兴。那么,当她重新回到她爸爸的居所后,做了些什么事?”
“我瞧见她同佣人在说话。”
“她的女佣人是怎么样的人呢?”
“她是美国人,叫埃莉丝,和她一起从加利福尼亚来的。”
“一个可靠的佣人?”
“或许不能这么说,在我看来她的女主人对她很随便。可是,在美国他们对这类事有不同的看法。”
“她同这位埃莉丝谈了多久?”
“噢,就几分钟。当时我正在考虑别的事。”
“你听到她们说别的了吗?”
“圣西蒙夫人谈到些‘强占别人土地’的话,她习惯谈这类俚语,我不理解她指的是什么。”
“美国的俚语有时是很形象的。你的妻子和女佣谈过这事后又做了什么?”“她走进吃早餐的房间。”
“你陪着她走进去的吗?”
“不,她一个人。像这类小节,她从来不讲究。接着,在我们就坐大约十分钟后,她赶忙站起身,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就离开了房间。这之后一去不复返了。”
“但是,据我了解,那位女佣人埃莉丝作证说,女主人走进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件外套披在新娘礼服上,又戴上一顶软帽,就出去了。”
“正是这样。后来,有人瞧见她和弗洛拉·梅勒一起去了海德公园。弗洛拉·梅勒就是现在那个拘留起来的女人。那天早上,她曾经在多莱的寓所里惹起了一场风波。”
“啊,是的。关于这位年轻的妇女,我想知道她的一点儿具体情况,还有你和她的关系。”
圣西蒙勋爵耸了耸肩,眉毛一扬,“我们已有多年交情了,非常友好。过去常在阿里哥洛。她对我没有可抱怨的,我对她十分慷慨。但是,福尔摩斯先生,你明白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弗洛拉很可爱,但她性子急,对我非常迷恋。她听说我要结婚,给我写了几封恐吓信。说实话,我真的怕在教堂丢丑,所以才悄无声息地举行婚礼。我们回来时在多莱先生门前碰到她,她竭尽全力要闯进去,甚至还威胁我的妻子。但我预先估计会发生这类事情,在那里安排了两名便衣警察。他们很快就将她赶出门外,当她明白吵闹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后,就安静下来了。”
“你妻子听到这一切了吗?”
“没有,谢天谢地,她没有听到。”
“后来,有人看到她正和这个女人在一起?”
“是的,雷斯垂德先生怎么对这件事看得这么严重呢?据他了解,弗洛拉把我的妻子诱骗出去后对她设下了可怕的圈套。”
“哦,这是一种比较确切的推测。”
“你也这么想吗?”
“我并不是说一定是这样,但是恐怕连你也认为这事不是不可能吧?”
“我认为弗洛拉连只苍蝇都不肯去伤害的。”
“可是,嫉妒能莫名其妙地改变人的性格的。请你告诉我,对于这件事,你自己是怎么分析的呢?”
“哦,真是,我到这里来是寻求解答的,不是来提出见解的。我已告诉你所有的事实。既然你问我,我也可以说,在我看来可能是由于这件事对她的刺激,以及她意识到她的社会地位一下子提高许多,这可能造成我的妻子神经有点错乱。”
“简单地说,她突然精神错乱了?”
“哦!真的,当我考虑到她放弃了——我不想谈我,但这是许多女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我不能做别的解释。”
“噢,当然,这只是一种假设。”福尔摩斯微笑着说,“圣西蒙勋爵,我想我已经掌握了全部材料。我想再问一下,你们是不是坐在早餐桌旁就能看到窗外的情况?”
“我们能看到马路另一边的公园。”
“正是这样,那么我想没必要再耽误你了,我以后会跟你再联系。”
“但愿你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们的委托人说着站了起来。
“我已经解决了。”
“是吗,到底怎么了?”
“我是说,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
“那么,我的妻子在哪儿?”
“我一会儿就能提供这一细节。”
圣西蒙勋爵摇摇头,“也许我俩的脑子还不会那么聪明。”他说着,行了一个庄严的老式鞠躬礼,就迈腿走出去了。
“承蒙圣西蒙勋爵把我和他自己的脑袋相提并论,真是不胜荣幸。”歇洛克·福尔摩斯说着笑了起来。“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盘问,我想来一杯苏打威士忌和一支雪茄。在我们的委托人进门之前,我就已经做出了这件案子的结论。”
“老兄,真有你的!”
“我有好几个类似案件的记录,只是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没有一个有这么痛快。我的全部调查能帮我肯定我的推测,旁证有时是很有说服力的。用梭罗的话说,就和你在牛奶里发现一条鳟鱼一样。”
“但是,我也听到了你所听到的一切。”
“然而,你缺少对我起了很大作用的过去发生过的案例的知识。若干年前在阿伯丁有一个类似的案子。普法战争后一年,在慕尼黑又有一件很为相似的事。这就是这类案例中的一个。但是,喂,雷斯垂德来了!你好,雷斯垂德,餐具柜里有一只特大的酒杯,盒里有雪茄烟。”这位警方侦探身穿一件水手的粗呢上衣,戴着一条老式领带,显然一副水手打扮。他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帆布提包,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后,他坐下来点燃了一根雪茄。
“出什么事啦?啊?”福尔摩斯眨眨眼问,“看你这样子,哪儿不舒服。”
“我是有些不称心。对圣西蒙勋爵这件倒霉的案子,我搞不到一点儿线索。”
“是真的吗?真叫我感到吃惊。”
“谁听说过这样乱糟糟的事。这段时间我一直忙这件事,却找不到一条可靠的线索。”
“看看,把你搞得浑身都湿透了。”福尔摩斯说着,一只手搭在他那件粗呢上衣的胳膊上。
“是的,我正在赛朋庭湖里打捞。”
“天哪,那是干什么?”
“我在找圣西蒙夫人的尸体。”
福尔摩斯仰身靠在椅子上,捧腹大笑起来。
“你没想过在特拉得尔广场的喷水池里打捞吗?”他问。
“哦,这话什么意思?”
“我觉得在这两处的寻找机会一样。”
雷斯垂德生气地瞪了我的同伴一眼,大吼着说:“好像你是个万事通。”
“唔,我刚才听了事情的经过,作出了判断。”
“真的吗?那么你认为赛朋庭湖同这件事没一点儿联系了。”
“我认为根本没有关系。”
“那么,请你解释清楚,我们在那里找到这些东西又怎么解释?”他边说边打开提包,把一件波纹绸结婚礼服,一双白缎子鞋和一顶新娘的花冠和面纱胡乱地倒在地板上。这些东西全部都是水,并且褪了色。“还有,”他说着,把一枚簇新的结婚戒指放到这些东西之上。“我可是让你来解决难题的,大师。”
“哦,是真的吗?”我的朋友说着,向空中喷出一个个蓝色的烟圈。“这些东西是你从赛朋庭湖里捞上来的吗?”
“不,是一位园艺工人在湖边发现的。这些衣服漂浮在水面上,我想尸体离得肯定不太远。”
“照你这么说,每个人的尸体都该在他衣柜旁找到。你想通过这得出什么结论?”
“我已经寻找到弗洛拉·梅勒与这桩案件有关的证据。”“可能你办不到。”
“现在你真的这样想吗?”雷斯垂德气愤得喊叫起来。“福尔摩斯,我怀疑你的演绎法和推理不起作用。在两分钟里你就已经犯了两个大错误,这些衣服确实与弗洛拉·梅勒小姐有关。”
“这怎么说?”
“衣服上有个口袋,口袋里有个名片盒,名片盒里有张便条。这就是那张便条。”他把便条一下子扔到他前面的桌子上,“你听我念念是些什么!”便条上写的是: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你将会见到我。请到时候立即过来。
F·H·M
“我一直认为圣西蒙夫人是被弗洛拉·梅勒诱骗走的。毫无疑问,她和她的同谋者应该对这一失踪案负责。这就是那张用她的名字起首字母写下的便条。无疑这是在门口偷偷地塞给这位夫人并诱使她落入她们的控制之中。”
“妙极了,雷斯垂德,”福尔摩斯说着笑起来,“你真不简单,我瞧一下。”他不怎么在意地拿过那张纸条,立刻被吸引住,并且满意地叫了一声。“这的确非常重要!”他说。
“哈哈,你也发现是这么一回事了?”
“特别重要,我热烈地祝贺你。”
雷斯垂德得意洋洋地站起来,又低下头看看。“这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惊叫起来,“你看反了!”
“恰好相反,这才是正面。”
“正面?!你疯了!这面才是用铅笔写的便条。”
“你看这面,这面才像是一张旅馆的账单,我对这感兴趣。”
“我也看过,那没有什么。”雷斯垂德说。
“10月4日,房间8先令,早饭2先令6便士,鸡尾酒1先令,午餐2先令6便士,葡萄酒8便士。”
“我并不觉得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也许你没看出什么,可它的确重要。便条也十分重要,或者说,最起码这些开头字母的签字很重要,所以我再次祝贺你。”
“我耗费的时间已很多了,”雷斯垂德说着站起来,“我坚信艰苦的工作,而不愿相信坐在壁炉旁胡编乱造的理论。再见,福尔摩斯先生,让我们比赛一下,看谁先把这个案件查清。”他把衣服塞进提包,向门口走去。
“雷斯垂德,我提醒你一点,”在他的对手告辞前,福尔摩斯懒洋洋地说,“我可以把这桩案子的真正答案告诉你,圣西蒙夫人是位传奇式的神话式人物,现在没有,过去和将来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雷斯垂德脸色难看地看了我的同伴一眼,又回头看看我,在额头上轻拍了三下,庄重地摇摇头,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他刚走出去,福尔摩斯站了起来,穿上外衣,“这家伙的户外工作不无道理,”他说,“所以我想,华生,我不能陪你啦,你看报吧。”
五点钟时,歇洛克·福尔摩斯离开我走了,我并没觉得寂寞,因为还不到一小时,就来了一个点心铺的店员,送来一个大平底食盒。和他一块来的那个年轻人帮他打开盒子,我立刻十分惊奇地看到一份十分丰盛的冷食晚餐摆在我们寒酸的寓所的桌面上。两对山鹬,一只野鸡,一块肥鹅肝饼和几瓶陈年的老酒。这些佳肴美酒摆放停当后,就像天方夜谭里的精灵一样,那两位不速之客突然消逝。只是说这些东西已经付过账了,他们是按照吩咐送来的,别无他话。
快到九点时,福尔摩斯脚步轻盈地走进房间,他表情严肃,二目放光,这使我相信,他做出的结论被证实了。
“他们已经摆上晚餐了。”他搓着手说。
“像是你有客人要来,他们送来了五份。”
“是的,我相信会有客人顺道来访的。”他说,“我奇怪圣西蒙勋爵怎么还没有来。嗒,嗒,你听是他的脚步声,他正在上楼。”
确实是上午来过的客人。他急忙地走进来,更起劲地晃动着他的眼镜,他那贵族气派的面容上,现出非常不安的表情。
“那么说我的信差去你那儿了?”福尔摩斯问。
“是的,我承认我对信的内容很吃惊。你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的话吗?”
“最充分的证据。”
圣西蒙勋爵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伸出一只手摁着前额。
“如果公爵知道他的家庭成员中有人受到这样的羞辱,他会怎么说呢?”他小声嘟哝着。
“这纯粹是一场误会,我并不认为是一种羞辱。”
“啊?你是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看这些问题的。”
“我看不出有谁该受责备,我难以想象这位小姐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虽然她处理这件事的方法有点让人感到遗憾。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没有母亲在跟前,是没有别人给她出主意的。”
“我被她给可耻地玩弄了,我绝不会原谅她。”
“我好像听到门铃响了,”福尔摩斯说,“对,楼梯口有脚步声。假如我对你说对这事要胸怀宽广一些的话,圣西蒙勋爵,我请来一位更适合相同见解的人。”他推开门,进来了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圣西蒙勋爵,”他说,“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是弗郎细斯·梅·末尔敦先生和夫人。我想你以前见过这位女士。”
一看到进来的人,我们的委托人从椅子上跳下来,笔直地站在那儿,双眼下垂,一只手伸到大礼服的前胸,一副尊严受到侵害的模样。这位女士赶快向前走近了几步,向他伸出手,但他仍没有抬头看她。这样做或许表示了他的决心,因为她那真诚的脸色是很难拒绝的。
“罗伯特,你生气了,”她说,“是的,我想你是完全有理由生气的。”
“你用不着向我道歉。”圣西蒙勋爵满怀妒忌地说。
“哦,是的,我明白我很对不起你。在我出走之前,我应该告诉你一声,可是我当时拿不定主意。我在这儿又看到弗郎克后,我都说不清我自己做了些什么。我纳闷自己当时在圣坛前怎么没晕倒过去。”
“末尔敦太太,在你讲明之前,我们是否该回避一下呢?”
“我是否可以谈谈我的看法,”那位陌生的先生说道,“这件事让我们保密得太过分了。就我来说,我倒愿意整个欧洲和美洲的人都来听听事情的真相。”说话的这位先生瘦长结实,皮肤晒得黝黑。他的脸刮得很干净,面部轮廓分明,举止显得很灵活。
“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事情的经过。”那位女士说,“我和弗郎克是1884年在洛山矶附近的迈圭尔营地认识的。当时,我和弗郎克订婚时,我父亲正在经营一个矿场。后来,我爸爸有一天发现了一个富矿,从那之后他就赚了好多钱财。而这时弗郎克的矿脉却渐渐缩小,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我爸爸越来越富,弗朗克越来越穷。后来,我爸爸就不准我们的婚约继续下去,他把我带到了旧金山。尽管如此,弗郎克不愿放手,接着他也到了那里,并瞒着爸爸同我见面。让爸爸知道了会很生气,所以我们就自作主张了。弗郎克说他要去赚钱,直到他像我爸爸那么有钱时再回来娶我。当时,我就发誓要等他一生,只要他活着,我就不嫁给别人。‘那我们为什么不立即成婚呢?’他说,‘这样我对你就感到放心了,用不着在我回来后要求人家承认我是你的丈夫。’哦,就这样,我们经过商量,他把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妥帖,请好了一位牧师,我们当即就举行了婚礼。过后,弗郎克就离我去闯荡了。
“我再次听到弗郎克的消息是他到了蒙达那,他在雅丽萨那探矿。后来又听说他在新墨西哥。再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很长的报道,说有一个矿工营地遭到雅丽萨那印第安人袭击,弗郎克的名字被列在死亡者的名单中。看后我昏迷了过去。后来病了很长时间,爸爸以为我得了痨病,他找了整个旧金山大约一半的医生来给我诊治。一年多来,音信皆无,我确信弗郎克是真的死了。这之后,圣西蒙勋爵来到旧金山,我们到了伦敦。婚事订下后,爸爸很高兴。但是我的心早已给了可怜的弗郎克,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男人能代替他。
“尽管这样,若是我嫁给了圣西蒙勋爵,当然我会尽我的义务。爱情无法勉强,但是我们却可以勉强过日子。我和他一起步向圣坛时,怀着尽我所能做他的好妻子的心愿。但是,你们可以想象我那时的感觉;就在我走到圣坛栏杆前的时候,我回头一瞥,忽然看到弗郎克站在第一排座位那里望着我。起初我以为是他的鬼魂出现了。当我再回头看时,他仍站在那儿,眼里透露出一许迷惑不解的神色,似乎在问,我见到他是高兴还是难过。我纳闷自己竟然没有昏过去。我只感到天旋地转,牧师的话,就像一只蜜蜂似的在我的身边嗡嗡作响。我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我应当中断仪式,在教堂里闹出场风波吗?我又看了他一眼,看来他好像明白我所想,因为他把手指靠在唇边,示意我不要作声。接着我看到他在一张纸上草草地写了几个字,我明白他给我写了张便条。我在出来的路上经过那排座位时,将花束掉在他跟前,他趁捡花时悄悄地把纸条塞在我手里。纸条上只一行字,要我在他向我发出信号时,就跟着他走。当然,我绝不怀疑,我最重要的义务是向他尽责,并且决心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回家后,我告诉女佣人了。在加利福尼亚时她就认识他,并一直同他很友好。我嘱咐她不要说出去,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好我的长外套就可以了。我清楚我应该告诉圣西蒙勋爵一声,在众人面前我无法开口,只好不辞而别,打算以后再去说清。我到餐桌入座不到10分钟,就看到弗郎克在窗外马路的另一边上站着。他向我招招手就走进了公园。我穿好衣服后就悄悄溜了出来,跟着他。正在这时,有个女人来对我谈了些圣西蒙勋爵的闲话,她不多的话语中透露出他在婚前也有一点儿个人隐私,但是我想方设法摆脱了她,很快就赶上了弗郎克。
“我们搭乘一辆马车,驶向他在哥登广场租住的寓所。漫长的盼望岁月过后,这回总算真的结婚了。弗郎克被印第安人在雅丽萨那囚禁,后来他越狱逃了出来,经过长途跋涉到了旧金山。他了解到我认为他已不在人间,到英国去了。他赶到这里,在我第二次举行婚礼的那天早上终于找着了我。”
“我从一张报上看到的,”这位美国人补充说明,“报纸上只有教堂的名字,没有提供女方的住址。”
“接着我们就商量怎样做,弗郎克主张彻底公开。这一切让我感到很内疚,我希望就这样消逝,永远不再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或者,给爸爸写个便条,告诉他我还在人间就可以了。一想到那些还围在早餐桌旁等我回去的爵士和夫人们,我心里就七上八下。弗郎克为了不让别人找到我,就把我的婚礼服和别的物品扎成一包,扔到一个旁人找不到的地方。若不是这位善良的福尔摩斯先生今晚来找我们的话,我们打算明天就到巴黎了。我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发现我们的,他明朗而善意地开导了我们,指出是我不对,弗郎克是对的,而我们这样害怕别人知道,那要犯很大的错误。然后,他提出给我一个跟圣西蒙勋爵单独交谈的机会,所以,我就立即到这里来了。好了,罗伯特,你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吧。若是我让你感到痛苦,那我就太抱歉了,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卑鄙。”
圣西蒙勋爵一点儿没有放松他那僵硬的姿态,他紧皱眉头,闭着嘴唇,听着这长长的叙述。
“对不起,”他说,“我很不习惯公开地讨论纯属我个人的私事。”
“这么说,你不会原谅我了?在我临走前,能同我握握手吗?”
“哦,若是这样能让你高兴的话,当然可以。”他伸出手,冷淡地握了一下她伸过来的手。
“我原来希望,”福尔摩斯建议说,“我们能共进晚餐。”
“我认为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勋爵回答道,“也许我会默默承受最近事态的发展,但请别指望我会不知痛痒地高兴。如果你们许可的话,我现在祝大家晚安。”他向大家很快地鞠了个躬,然后抬头挺胸地走出了房间。
“我相信,至少你们会给我这点儿面子吧,”歇洛克·福尔摩斯说,“和一个美国人交朋友是令人愉快的,末尔敦先生,许多人包括我在内相信,多年前的一位君王的愚笨行为和一位大臣的错误,将不会妨碍子孙们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同一国的公民,在这片国土上,飘扬着米字旗和星条旗镶嵌在一起的国旗。”
“这桩案件很有趣。”客人走后福尔摩斯说,“一件开始无法解释的事,现在十分清晰地表明,是多么简单就解释清了。再没有比这位女士叙述的事情的先后次序更自然的了。可是另外一些人,比如说伦敦警察局的雷斯垂德先生,照他看,再没有什么比这件事的结局更奇怪的了。”
“那么,你一直就一点儿都没有弄错吗?”
“对我来说,从一开始就对这两件事很清楚。一件是那位女士原本很愿意举行婚礼;另一件是,在回家后几分钟她就后悔了。那么很明显,一定早上发生了点什么事情,让她的心思发生了改变。这会是什么事呢?出了门以后,她不可能同任何人说过话,因为新郎一直陪着新娘。那么,她有没有看到什么熟人呢?假如有的话,这肯定是来自美国的人。因为她刚到这个国家,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有人给她造成深刻的影响,以致让她只看了一眼就完全改变了她的计划。你瞧,经过一系列的去伪存真,我们得到这样的结论,就是她可能遇到一个美国人。那么,这个美国人又是谁呢?他为什么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可能是情人,也可能是她丈夫。我了解,她年轻的时候是在艰难而奇特的环境中度过的。在我听到圣西蒙勋爵的讲述之前,我只了解这些。当他告诉我们以下这些情况:在一排座位里有一位男人,新娘的态度有了变化,显然是为了拿到字条而从手里丢掉花束,她求助于她的心腹女仆以及提到的侵占土地——这在采矿者的行话中意味着占据别人原来已占有的探矿权——这一很有含义的暗示,整个情况就十分清楚了。她跟一个男人走了,那么这个男人不是她的情人,就一定是她的丈夫,丈夫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他们的呢?”
“本来可能很难找到,可是雷斯垂德老兄手里已掌握了他自己还不知道其价值的情报。当然,那几个姓名的起首字母很重要,但是比这更有价值的是,知道了这个男人在一周之内曾经在伦敦一家最高级的旅馆结过账这个事实。”
“你怎么推断出来是最高级的旅馆?”
“根据这么昂贵的价格推断的:8先令一个床位,8便士一杯葡萄酒,由此可知这旅馆是最豪华的。收费这么高的旅馆在伦敦并不多。我在诺森伯兰大街询问的第二家旅馆里,通过查阅登记簿,我发现有位叫弗郎细斯·H·末尔敦,在前一天刚离开。查看他名下的账目时,恰巧又发现在复写的收据上看到的那些账目。这个美国先生留下话,要求将他的信件转到哥登广场26号。于是,我急匆匆前往那里,幸运的是,这对爱侣刚好在家。我冒昧地以长辈的身份向他提出了一点儿意见。我告诉他们,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们最好向公众,尤其是向圣西蒙勋爵表白得更清楚一些。我邀请他们到这里和勋爵见面,并且正如你所看到的,我使勋爵准时来约会。”
“可是,结局不怎么理想,”我说,“他的举止显然不够大方。”
“哎,华生,”福尔摩斯微笑着说,“若是你经历了求婚、结婚等一连串麻烦事之后,却在转眼间妻子和财富都没有了,恐怕你也不会很大方的。我想我们看待圣西蒙勋爵,不妨宽容大度些,并且感谢上帝不要让我们有一天也落到这不幸的地步。请把椅子向前靠一下,把那把小提琴递给我。我现在唯一需要解决的事情是,如何消磨这以后的凄凉冷清的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