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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松岩言:即墨于生,骑一驴赴京师。中路憩息高岗上,系驴于树,而倚石假寐。忽见驴昂首四顾,浩然叹曰:“不至此地数十年,青山如故,村落已非旧径矣。”于故好奇,闻之跃然起曰:“此宋处宗长鸣鸡也,日日乘之共谈,不患长途寂寞矣[12]。”揖而与言,驴啮草不应。反覆开导,约与为忘形交,驴亦若勿闻[13]。怒而痛鞭之,驴跳掷狂吼,终不能言。竟棰折一足,鬻于屠肆,徒步以归。此事绝可笑,殆睡梦中误听耶?抑此驴夙生冤谴,有物凭之,以激于之怒杀耶?
【译文】
聂松岩说:即墨书生于某,骑着一头驴子前往京城,中途在一个高岗上休息,把驴子拴在树上,自己靠着石头闭目养神。忽然看到驴子昂头向四处张望,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几十年没到这儿了,青山依旧,村落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于某一向好奇,听到驴子说话,一跃而起,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此驴就像是宋处宗的长鸣鸡呀!天天骑着一起闲谈,就不怕长途的寂寞了。”于是拱手作揖,对驴说话,驴却只顾吃草,没有应声。于某反复开导恳求,表示愿与驴子结成忘形之交,驴子仍然好像没听见。于某大怒,用鞭狠抽驴子,驴子蹦跳狂吼,可就是不能说话。于某最后打断了驴子一条腿,将驴卖给了屠夫,自己徒步返回家。这件事情十分可笑,是于某睡梦中听错了呢,还是跟这头驴有前生的冤债,有怪物依附在驴身上说话,激怒于某,让驴挨打并且被杀呢?
【评点】
这个于书生,分明是自己打盹儿的时候进入了恍恍惚惚的梦境,却信以为真,当成是毛驴真的会发感慨。毛驴怎么可能会说话呢,又怎么可能会跟人聊天呢,于书生显然是志怪小说看多了。自己的一厢情愿得不到毛驴的响应,就诉诸武力,甚至于要置毛驴于死地,这个书生迂腐、固执得令人咋舌。纪昀说“此事绝可笑”,可笑的是这个书生的无知,可笑的是他把梦境当成实景。至于说到毛驴与书生上辈子的恩怨,动不动就归结到因果报应,那就是纪昀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