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狱火俱乐部的主宰者

由十八世纪英国的纨绔贵族弗朗西斯·达什伍德创建的“地狱火俱乐部”，是一个以恶魔崇拜、乱性为目的的秘密组织。因为里面的很多成员是知名人士，这桩丑闻在当时的伦敦引发了很大的轰动。

如果只是个拥有桃色秘密的俱乐部的话，并不算很稀奇。但由于他们沉浸在恶魔崇拜、黑弥撒的神秘氛围中，再加上秘密俱乐部的最高指导者达什伍德这个人与当时伦敦的年轻政治家、不良文学青年、颓废艺术家等往来密切，是位相当富有教养的风流人物，所以该事件引发了出乎意料的轰动。

达什伍德将年轻时从父亲那儿继承的白金汉县大宅作为秘密基地，吸收同好人士，组建起了业余俱乐部之类的组织。当时，这些文学青年聚集在这儿，只是一边无聊地讨论着艺术论，一边吃吃喝喝而已。但自从那时开始，达什伍德就展现出一些故弄玄虚的爱好，足以让人大跌眼镜。他在大宅的庭院内又是布置小山又是挖河又是植树，布置出女人裸体的形状。当时还没有直升飞机，不可能从空中俯瞰，但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能发现值得一看的有趣东西。

1753年，从友人那儿过户了泰晤士河畔莫德梅翰（Medmenham）古修道院的土地后，达什伍德将其大肆改造，把它变成了供朋友们游戏和找乐子的豪华殿堂。拟定好计划后，他很快就在夜间悄悄从伦敦差遣了木匠、石匠、画匠过来。担任工作的师傅们被要求发誓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他们的工作。但传言还是慢慢在全国流传开，好奇的目光一齐投向了莫德梅翰。

达什伍德最终梦想成真，壮丽的哥特式拱门、缠绕着常春藤的柱廊、萧瑟的中世纪风格的塔楼一个接一个地落成了。在古修道院的废墟中发现维纳斯的石像后，达什伍德把它拿过来安放在塔楼的壁龛里。在入口的门上，门头上高高地刻着“请尽你所能地为所欲为”的标语[1]，像是快乐主义宣言一样。只有院长达什伍德和两三位友人方可入内的礼拜堂里，天花板上画着色情的壁画，周围的墙上是猥亵的十二使徒滑稽画。这里还有准备用来做黑弥撒的祭坛。

修道院广阔的庭园内，四处可见姿势极为奔放的爱神、挺立着男根的巴克斯、正被侵犯的宁芙的雕像，黑暗的洞窟、水池以及绿丛。而各处的石头和树上，到处都有像“在这里享受到死”“此处接吻不限次数”的挑逗语。连庭园毗连泰晤士河的岸边，都系着特地从威尼斯买来的黑色贡多拉。在这里，甚至可以视情况在小船里肆意淫相百出。

以达什伍德为代表，聚集在这个修道院的浪荡子中有许多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士。其中有酷爱在英国政坛惹是生非、时任伦敦市长的约翰·威尔克斯（John Wilkes），讽刺诗人同时也是英国国教会牧师的查尔斯·丘吉尔（Charles Churchill），同是诗人的保罗·怀特黑德（Paul Whitehead），时任海军大臣的著名享乐家三明治伯爵（Earl of Sandwich），青年议员托马斯·波特（Thomas Potter），另外还有其他有钱贵族、政治家、文人、艺术家等。这些人纷纷装出修道院修道士的做派：达什伍德是院长，怀特黑德是执事，三明治伯爵是副院长。修道士们全都身着白衣白裤白帽子，只有院长戴着显眼的红兔毛无檐帽。

说起以英国上流社会为焦点的桃色事件，读者们可能会想起“普罗富莫事件”[2]。在作为社会问题引起世间热议这点上，它和“地狱火俱乐部”说相似倒也相似，只不过有着不同的时间背景而已。“地狱火俱乐部”的家伙们不只是追求色情刺激，更是热衷于沉浸在愚弄基督教、召唤恶魔的黑弥撒这样惊险紧张的游戏里。

随着丑闻越闹越大，包括会员录、会规等内容在内的记录一点不剩地被销毁了，因此“地狱火俱乐部”的一切丑态狂行都成了谜。但当时的新闻和杂志记录了各种传言，据说莫德梅翰修道院有个巨大的大厅，厅内备着扑克牌、象棋等游戏道具，大厅的墙上挂着历代英国国王的肖像画。然而不知为何只有亨利八世的肖像画，其脸上紧紧地粘着一张纸。他们简直是把这位染上梅毒的发疯国王当成猴子来戏弄。

图书室中，有由达什伍德苦心收集，让爱好者垂涎不已的色情文学和春画的重要收藏。礼拜堂二楼的客厅里，准备着罗马风格的织锦缎沙发，这是特地为宴会准备的。

会员们到修道院来一年不超过两次，停留也不会超过十五天。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就算这样用心地做好保密措施，还是没能阻止流言的传播。

“修道士”被分成高级教士和低级教士两种级别。当单人房间空下来的时候，会员会介绍和带过来新的客人，这些人便是低级教士。根据传言，属于高级教士的会员在莫德梅翰修道院住宿时不是睡在正常的床上，而是睡在巨大的摇篮里。详细情况真伪不明，简直像童话故事一样的奇怪说法。

修道院中除了看房子的人之外一个人也没有。聚会时，达什伍德会从城里带来手艺好的厨师和侍者。一天的工作结束后，给钱打发他们回去，第二天再雇佣不同的人，不会重复使唤同样的人。

另外，聚会时他还会用马车从伦敦的妓院接来妓女，马车的窗户捂得严严实实的。因为达什伍德素日就和妓院的妈妈们关系好，所以能像这样得到方便。后来为了防止流言蜚语，才不从伦敦而从当地的妓院选择女人。在莫德梅翰的修道院中，这些娼妇们被称为“修道女”。她们胸前戴着小小的银胸针，胸针上刻着“爱与友情”的字样——在色情游戏中，若是目光落到此处，肯定会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产生难以言喻的感觉，甚至产生脱帽致敬的想法吧。

这些“修道女”里面，也有成员带来的上流社会的夫人、贵族少女之类的人物。这种情况就让她们把脸用面罩遮起来，万一要是碰上熟人就糟了。这里也有医生、外科医生和产婆，要是“修道女”们过于殷勤不小心怀上孩子的话，为了能顺利流产甚至可以一直住在修道院里。实在是非常周到。

“神父”的职位由“修道士”们轮流担任。神父享有特权，能第一个挑选自己看中的女人。与此相对，神父有必须检查修道院内的设施、监督其他使用人的义务。但“大神父”的职位是固定的，一直由院长达什伍德担任。为新成员在礼拜堂里举行入会仪式、可疑的授受圣餐、祭献恶魔和进行黑弥撒的仪式，这些全是“大神父”的活儿。

这些仪式完成后，成员们终于得以在“修道女”的陪同下饮酒作乐，吵吵嚷嚷的宴会开始了。这宴会不限男女，也就是所谓的“大飨宴”（这个词当然有乱性的意思在里面）。要说的话，类似于现在嬉皮士的狂欢派对、乱交派对那样。

这样的乱交派对，很久以前就有了。从罗马皇帝、波吉亚家族[3]的暴君们集体性的性享受到十八世纪的萨德侯爵、卡萨诺瓦[4]，在与他们隔海相望的英国发生类似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关于黑弥撒，简单说就是和基督教的弥撒相反，对神进行冒渎，特地做些肮脏、猥琐的行为愚弄基督教的圣洁仪式。基督教的弥撒会把象征着基督的肉和血的面包与葡萄酒，由祭司恭敬地献给神。黑弥撒则会把童子尿、精液和女人的经血混到葡萄酒中献给神，然后脚踩踏十字架，将全裸的女人的腰用作祭坛来使用。也就是说，黑弥撒就是通过嘲弄圣洁的仪式，使神的敌人恶魔感到高兴的意思。

但达什伍德和他的同党们不过都是有教养的业余爱好者而已。据说，他们根本不相信有什么地狱或恶魔，更从未考虑过对它们的崇拜。我想，他们只是为了图自己开心才利用恶魔的教义，犯下宗教禁忌，来感受那种禁忌之乐的吧？

解散“地狱火俱乐部”和禁止在莫德梅翰修道院内聚会，据说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详细的情形不得而知。俱乐部解散后，达什伍德又回到了自己白金汉县的领地“家里蹲”起来。之后，他兴建了有巨大黄金圆屋顶的城堡，似乎是梦想重现昔日的光辉。无奈的是，似乎因为年轻时候过度放纵，他的身体突然急剧衰落，只能在宏伟的城堡内部一边独自闭门思过，一边眺望着窗外的世界，空虚度日而已。酒也不能喝了，只能把牛奶混进甜饮料里一点一点慢慢喝，晚景不堪。1781年，壮志未酬的他就这样死去了。

根据村民们传言，达什伍德晚年生活的这座城堡中，至今也还有间上了锁的秘密房间，那里面有着难以形容的色情壁画。但谁也没真正见过。